“當年,我真的是很難,很難,獨自一個人實在不知道該怎麼樣面對兩個孩子,而且我恨透了她們的父親,就只有……”
“就只有拋棄了。”寧可冷冷地接口,“那你爲什麼不乾脆拋棄到底呢?”
“我……我……”張蓉結舌地,“我是沒辦法啊!”
“真是荒謬!”寧可有氣了。“我母親和我就有辦法了嗎?”
“我以爲,你們是會很快就處理掉她們的,誰知道……”
“處理?”寧可氣極而笑。“她們是小貓?還是小狗?”
“我是錯了。”張蓉慚愧地低下頭,“所以我的情況一好就來找她們了,想盡一切力量來彌補她們。”
“她們過得很好,不需要什麼彌補。”
“我知道你對一直都對她們很好。”張蓉急忙表白:“但我也會對她們很好的,我要帶她們去**,去上貴族學校,以後再去外國留學。”
這些,都是寧可沒有辦法給予金星和水星的,她不禁就想,她們跟了張蓉是不是更好一些呢?至少前途會是截然不同的。更何況,理智一點來看張蓉作爲親生母親而要討還自己的孩子也沒有什麼不對,法院的判決畢竟還是有其合理性的,她是不是應該,也只能接受現實呢?
道理是有些想通了,可寧可的心裡仍然是耿耿地。“你不必對我說這些,那是你的事情。”
“那麼————”張蓉聲音有些猶豫。
寧可知道她的意思是什麼,卻不願意在這個時候聽她親口說出來,便把頭扭向了一邊。
“我可以接她們走嗎?”張蓉終於問了出來。
“接她們走?!”寧可無力地重複,覺得這幾個字真像是一把大鐵錘重重地擊在了她的頭上,一下子就讓她懵了。
“可以嗎?”張蓉急促地問:“可以嗎?”
“法院不是已經判了嗎?”寧可的聲音也急促了,“你還問我做什麼?”
“和你打官司是迫不得已的,這件事情最終還是要得到你同意才行。”
寧可沒有回答,她知道張蓉這樣說不過是在表示對她的尊敬罷了,其實這事的結局已經是明擺著了的,既然法院的判決已經下了,她就沒有一點監護權了,張蓉是隨時都可以來帶走孩子,是根本用不著她同意不同意的。可是,她的感情是怎麼也接受不了這個事實的,要與朝夕相處了七年多的孩子就此分開簡直就是要了她的命,這樣的失去比什麼都讓她無法承受。
“對你,我感激都來不及,是一點惡意也沒有的,我只不過是想要回孩子。”
張蓉說完,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就拿出一個信封雙手遞了過來。
“請你收下。”她一臉的誠意。“這個,當然是不能補償你這些年的辛苦的,只是我的一點心意而已。”
那個信封又大又厚,至少也裝了十幾萬塊錢的樣子,寧可沒有伸手去接,看著它她沒有半點心動,只有一陣又一陣的心痛。
“你就收下吧!”張蓉再說:“不然我怎麼過意得去呢?”
寧可堅決地搖了搖頭。“有什麼過意不去的,我那都是心甘情願。”
“這怎麼好?怎麼好?”張蓉喃喃地自語。“我要怎樣謝謝你纔好啊?”
謝謝?!寧可有些自嘲地笑了,這些年來她圖的是這個嗎?
“那————”張蓉說得小心翼翼,“我明天可以帶孩子們出去玩一下嗎?”
她的語氣充滿了懇求,讓人不忍拒絕,而明天恰恰又是週末,孩子們都放假在家,沒有半點可以推脫的理由,寧可能說不嗎?再心不甘情不願,也只有點了點頭。
話已至此,她們之間該說的、能說的似乎也就沒有了,唯剩相對無言的尷尬了。
雖然她們誰也沒動那桌海鮮一下,但張蓉還是買了單,並給了不菲的小費。於是,在服務員的殷勤的鞠躬和討好的微笑中,她們走出了飯店。出來這才發現天氣已經變了,不知何時下起雨來,而且還颳著冷冷的風,陰鬱寒冷得好象冬天提前來到了似的。
迎風而立,寧可不禁連打了幾個寒戰,冷得瑟縮了一下。
“我送你吧……”張蓉剛說了一句就改了口:“看來,沒這個需要了。”
寧可正覺得奇怪的時候,一擡頭就看見了秦戈的車。
“瞧,你的那個護花使者都追到這裡來了。”自從打官司以來,張蓉是常常見到秦戈的,對他們的關係自然也是別有想法的了。“是一直就跟在後面的呢!”
“你出來了?”秦戈拿著傘走了過來。“沒什麼事情吧?”
寧可還沒有回答,就又聽見張蓉詫異地聲音:
“咦!那個不是你的律師嗎?”
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寧可驚得怔住了:在街的對面,項毅正默默地望著她,他整個人都暴露在雨中,已經淋得溼漉漉的了,可手裡卻握著一把傘,那樣子看上去奇怪極了。
從禮節上來說,寧可應該先應酬秦戈纔對的,可她的目光、她的腳步卻不由自主地被項毅吸引過去了。站在項毅的面前,她突然就感到身上、心裡都不再是那麼的冷了。
“你————”她喃喃地問:“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我……”他答非所問,“我看見下雨了。”
“哦,下雨了。”她的回答幼稚而毫無意義。“下雨了嗎?”
他把傘遞給她。“不用擔心,我有傘。”
拿著傘,寧可不由得一陣感動。這是一把新傘,新得連包袋紙都沒有拆去,顯然是他纔買的————專爲她而買的。
他有些手忙腳亂地拆開包裝,撐開傘來,把她完完全全地罩住,而自己還是在雨裡淋著。
“你別淋著了。”寧可心疼了,把傘推向他。“小心感冒!”
他又把傘推了回來。“我沒有關係的。”
正在推讓之際,秦戈走了過來。“你們要去哪裡?我送送你們。”
異口同聲地,他們幾乎是同時回答:“謝謝了!我想走走。”
這個情形實在是透著幾分窘迫的味道,寧可和項毅都不禁臉紅了,不好意思地把目光別到了一邊,簡直就不敢去看秦戈的表情了。
秦戈倒是表現得很得體,在一種十分禮貌的風度下隱藏起了他的尷尬。
“那————你們就散散步吧,這天氣倒很合適的。”
說罷,他看了寧可幾秒種,含義不明地笑了笑就轉身走了。
張蓉在經過他們的身邊時,對寧可羨慕而酸楚地說了一句:
“你擁有這麼多,真是幸福!”
這句沒頭沒腦的話一時之間令寧可有些莫名其妙,但她一轉眼看見項毅那溫柔的眼神立刻就恍然了,是啊,有一個男人這樣的關切,作爲女人而言在無疑就是已經擁有整個世界了,難怪張蓉會說她是幸福的了。在這樣的感覺中,寧可有些陶醉了,暫時地忘記了這些日子纏繞著她煩惱和痛苦。然而,這也僅僅是暫時的,路過的小孩和街邊櫥窗裡的婚紗很快就提醒了她些什麼,心境又陰鬱了下來。
她沉浸在這樣的苦惱中,自然就沒有說話的心情了,項毅顯然體察到了她的情緒,也不敢稍有打擾似的,只小心地隨著她的腳步調整著自己的腳步,與她並肩地向前走著。
在沉默中又走了一段路,項毅開口了:
“她沒有爲難你吧?”
“沒有。”寧可說完不禁苦笑了,張蓉剛纔是很客氣的,一點也沒刁難的樣子,可她要帶走孩子那就是對她最大的爲難了。
“你今後有什麼打算?”
“今後?”寧可茫然地,本來她是個極有主張的人,可現在她的心被即將到來的離別弄得痛楚不堪,不要說今後了,就是明天她都不知道該怎麼辦,哪裡還有什麼長遠的打算呢?
“你是繼續上訴呢?還是……”可能是不忍心,項毅並沒有問下去。
“上訴?”寧可的眼睛一亮,“上訴就有希望了嗎?”
項毅爲難的,“上訴是有一定的機會,但是……”
“但是什麼?”
“我是說,你這個案子即使是上訴,也不一定會贏的。”
見她無語,他又趕忙道:“當然,也不是沒有勝訴的可能,畢竟你的這種情況很特殊,有的法官也許是會特殊處理的。
寧可聽出來他語氣中那股明顯的安慰意味,剛剛燃起的一點希望就熄滅了。她雖然不是很清楚那些法律的條條款款,但通過這些日子的經歷她也多多少少地學習了些法律知識,知道法律最看重的就是證據,她這種情況想勝訴幾乎就是在異想天開了。認清楚了這點,寧可覺得自己是置身在更絕望的境地之中了,她再也抑制不住心頭的悲痛,忍了許久淚水終於奪眶而出。
“我該怎麼辦?”她軟弱地叫。“我到底要怎麼辦?”
項毅不知道該怎樣回答,也不便做出任何親密的動作,他只能用眼睛更溫柔、更憐惜地凝視著她。然而,這樣的目光對此時的寧可卻有著一種難以言於喻的撫慰作用,一時間心裡好受了許多。
但是,自從張蓉的出現及這場官司的開始,寧可就註定是好受不起來的了。
第二天一大早,張蓉就找上門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