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有首歌叫作《星星是窮人的鑽石》麼?”寧可的眼睛中有智慧閃爍。“那一年,剛兩歲多一點的金星和水星同時生了病,哭得都快沒有了聲音,我的口袋裡一共只剩下五塊錢了,又根本找不到一個可以幫得上忙的人,愁得都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真的是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了。就在我自怨自艾得要崩潰了的時候,無意中看見了那滿天的繁星,煩躁、絕望的心情突然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開始變得寧靜而平和起來了,覺得又充滿了克服一切困難的勇氣了,自己並不是真的就那麼一無所有呀,我不是還擁有整個星空嗎?就好象是擁有了無數顆的鑽石,這還不是一種富有麼?”
窮到只有五塊錢!這是怎樣一種困境啊?!項毅沒有過體會,但心中對寧可涌起了一股強烈的同情和憐恤來,恨不得自己當時就在場,能夠替她分擔些什麼纔好。同時,她的神情與話語都深深地感動了他,折服了他,即使是他這個男子漢處在那樣的境遇裡也不一定泰然得了,而當時只有二十多一點的她卻能夠獨自面對生活的沉重,還感到自己很富有,這是多麼的樂觀、多麼的堅強啊!
他想問她,在那個時候孩子們的父親又在哪裡?但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她不是說“根本找不到一個可以幫得上忙的人”嗎?這就證明了其中是另有隱情的,她又是最不喜歡涉及隱私的,還是不要唐突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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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可還沉浸在回憶中,“小時候,我就常常坐在夜空下的田野裡久久地仰望著它們,尋找出我認識的星座,在心裡呼喚著它們美麗的名字,想著那些關於它們的動人傳說,覺得那些星星就是我最親近的朋友了。那個時候,除了練習古箏,這就是我唯一愛做的事情了,也是唯一的遊戲。”
“你是在鄉下長大的嗎?”項毅有些興奮地問。“我也是呢!”
“是在我郊區的外公家,到了上小學纔回來的。”
“我也是。”
“那裡真好!我真捨不得走,好在每個假期都還要回去學琴的,一聞到泥土的芳香,我就覺得高興極啦!”
“我也是呢!”
寧可笑了。“你也是?你也要練琴?”
“不是的。”項毅自己也笑了。“我說溜嘴了,我哪裡會彈琴呀?我只不過也是在鄉下長大的,和你的感覺差不多罷了。”
接著,項毅就講起了童年時在鄉下掏鳥窩、捉泥鰍、玩泥巴等等趣事。寧可始終微笑地聽著,偶爾說上幾句表示贊同的話,這起到了極大的鼓勵作用,他的興致前所未有地被提高了,很有點兒滔滔不絕的味道,幾乎是把自己的童年統統重新敘述了一遍,連他自己都驚訝了,他竟然是這樣的能說會道?
“哎,瞧我這東拉西扯的一大堆,你該聽煩了吧。”
寧可搖了搖頭。“沒有啊!很有意思的。只是,真看不出來,你也是在鄉下長大的人。”
“怎麼看不出來?姍姍就老說我這人土氣,一看就是鄉下人。”
一聽到何姍姍的名字,寧可的眉皺了一下,項毅也有些彆扭的感覺了。這名字像是在他們之間立起一堵無形的牆,兩人誰都不開口了,默默地走著自己的路。恰纔和諧的氣氛已經是就蕩然無存了,似乎就連那月光也隨之變得黯淡起來了。
過了好一陣,兩人突然同時開口:“沒想到你是……”
說了一半,他們又同時都住了口。這情形多少帶著幾分滑稽的意味,不禁就相視而笑了,看到寧可臉上的笑意,雖然只是一閃即逝,但已經足令項毅的感覺輕鬆了不少。
“沒想到你是姍姍的老同學。”他把話接了下去。
“我也沒有想到———”她頓了一下,“你是她的男朋友。”
他有點急於表露什麼的樣子。“我們也才認識兩年。”
“兩年,已經不算短了。”她感慨地,“我們才認識多久。”
“但是,人和人的投緣並不在於時間的長短啊!”他衝口道。
“是嗎?”她反問,目光有些許迷濛。
“我的意思是說,有的人雖然認識的日子不長卻彼此很瞭解對方的感受,也是可以成爲很好的朋友的。”
“萍水相逢,莫逆於心,故與君爲友”
這幾句古典的註釋恰到好處,讓項毅聽了直點頭,他心裡產生了一種與她心靈相通的感覺。
一時間,他們又沉默了下來,但氣氛已經不再令項毅感到壓抑了,而是體味到一種別樣的溫馨。他走在寧可的身邊,突然驚奇地發覺在這涼氣襲人的秋夜裡自己竟然沒有半點寒意,渾身上下熱乎乎的,彷彿連血液都沸騰了起來似的。真希望這條路永遠都沒有個盡頭,他們可以就這樣一直走下去,直到……
可是,這世界上並沒有走不完的路。在路口處,寧可停下了腳步。
“我要往右拐了,你呢?”
“我向左。”項毅不無遺憾地,“我們得分手了。”
她猶豫了一下,好象想再說點什麼,但還是隻說了一句:“那麼,就再見了。”
“這就再見了?!”他意猶未盡。“你的手機號碼是多少?”
“我沒有手機。”
“座機呢?”
她搖頭。“也沒有。”
“那———QQ號和E—mail呢?”
她還是搖頭。“我從來不上網。”
“就沒有一個可以聯繫的方法嗎?”他失望了。現在的都市人誰沒個“數字化身份”呢?偏偏這個寧可就是個例外,真是與衆不同到了極點!
“是有一個電話號的。”她遲疑了一下,說了一個座機的號碼。“不過,這個也沒什麼用,是巷口雜貨店的電話,不一定肯傳喚的,而且我也一般不在家。”
“總比沒有強吧!”項毅急忙用筆寫了下來。
“你住在哪兒?”他又問。
她咬了咬嘴脣,什麼也不再回答了。然後,她毅然決然地轉身上了右邊的人行道。
項毅凝視著她的背影,月光將婆娑的樹影投在她的身上,看上去頗有一些神秘莫測的樣子。
他正舉步欲走,忽然聽到寧可在對他輕喊:“我每天晚上在‘菊花香’表演。”
這句沒頭沒尾的話很有些突兀,“菊花香”是個什麼地方她也沒有明說,但她所要暗示的意思他不會不明白的,心中沒來由地涌起一股暖流來。他很想對她說點什麼,可她已經飄然走遠了。
他的腳步也輕飄飄的起來,彷彿是在雲端霧裡行進一般地回到了家。來不及坐下,他就立刻撥通了顏立國的手機。
寒暄的話一概不說了,他直接就問:“你知道有個叫‘菊花香’的地方嗎?”
“‘菊花鄉’?什麼‘菊花鄉’?”顏立國的聲音含著酒氣。“我和湯姆正在溫柔鄉呢!你也過來吧!”
話機中傳來一陣嘈雜的歌聲、笑聲、鬧聲……不用說,項毅就猜著他又在哪個娛樂場所泡著了,而且又有郝大慶。近來,他們兩個是很少聯絡了,顏立國與那個“好貓”倒是意氣相投得很,常常膩在一起的。想到這個,項毅的心裡不免就有些酸溜溜的了,但這份情緒就被與寧可重逢的喜悅所取代了,他又可以和她聯繫了,又能夠和她談話了!她是一個很難得的談話對象,不是嗎?
最後,項毅還是不清楚那個“菊花香”究竟是在哪兒,可他已經不怎麼著急了,反正,寧可會在那個地方等著他的。於是,他就很安然地入睡了。
那天夜裡,項毅居然還做了一個夢。夢裡,寧可坐在一片金黃色的菊花中,穿著一身白紗長裙,正衣袂飄飄地在彈著那曲《高山流水》。看見他,她微微一笑就宛如一縷淡煙似的消失得不見了蹤影,他想找尋到她,卻迷失在那花叢薄霧之中了。
夢很清晰,不知道預示了什麼,項毅想不透,也沒有時間去仔細琢磨了,他有很多的事情要做。
第一次地,他在週末起了個大早。到姍姍那裡時還不到九點,她還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樣子。
“這麼早!”她很不高興,“你神經出毛病了?”
項毅賠笑地,“你不是說今天要去看你爸爸嗎?我陪你去。”
“你不是一向都不喜歡去的嗎?今天怎麼了?”姍姍狐疑地看著他。“是不是做了什麼虧心事?”
“哪有啊!”項毅有一點心虛。他之所以來找她,並不是因爲昨晚在聚會的不告而別心存歉意,反正她也有她自己的樂趣,少了他在場也是毫無影響的。他來,主要是想向姍姍打聽一些關於寧可的事情的,他太希望能夠多瞭解瞭解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