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找我,是有什麼事嗎?”
他回答得很快:“沒什麼事情?!?
她懷疑地看了看他,沒事情還深更半夜的滿城找?除非是他有神經??!可他神態正常,並不像是有毛病的模樣?。?
“真的沒有什麼事。”他強調著。“真的!”
“沒事?”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我們有好幾天沒見面了,再說,你一個人這麼晚了回去,我也……”
他的話沒有說完就住了口,但她從他的眼神裡分明看見了“擔心”這個詞語。
寧可的心裡涌起了一股又一股的暖流。
接著,又是一陣沉默。兩方面一時之間都沒有什麼話可說,又由於各自都有些難爲情,只好徑直走自己的路了。
寒風吹來,寧可不由得就打了一個寒戰,“啊乞”一聲打破了靜寂。項毅好像是猛然間醒了過來,急忙脫下自己的大衣給她披在肩上。
“不用了,不用了?!彼凭苤┑靡瞾K不是很多,再把大衣給了她就只剩下一件薄毛衣了,豈不是更冷?
他不由分說地按住了她遞還大衣的手?!澳憔团习?。”
這是他們自真正相識以來的第一次身體上的接觸,從他那大大的手上傳過來的熱情和溫暖,使她那樣強烈地感受到了一股男人的氣息,她整個人開始有些軟化而眩暈起來了。她再也沒有力氣拒絕了,也不敢再多說什麼,不然,那顫抖的聲音是要泄露她此刻的心情的。
這之後的一路上,他們又聊了聊關於音樂與社會新聞之類的閒話。還是他說得要多一些,她照例是靜靜的聽著,偶爾附和一下,而且答得是非常的心不在焉。因爲她的心思已經被某種甜蜜的、玄妙的情感所主宰著,現實的一切反而都變得恍惚而遙遠了。
終於,他們走到了寧可住家的那個巷口。
“我到了?!睂幙赏A讼聛怼!耙灰?
她話還沒有說完就住了口。按理說,項毅都走到自己的家門口了,又是專程送她而來的,如果不請他進去坐坐的話,那實在是不太禮貌。但這麼晚了,帶他一個大男人回去也是不怎麼妥當的。
項毅顯然明白了她的爲難,“真對不起!我不能再送你了,明天還要早一點去上班,就先走了?!?
說罷,他並沒有立即走開。他凝視了她好一陣子,目光中滿是關懷之情。
“你一個人沒問題吧?”他看了看漆黑的巷子,又不放心地補了一句?!翱梢詥??”
在得到寧可肯定的答覆之後,他這才匆匆地離開了。
看著他那高大的背影漸漸消逝在蒼茫的夜色中,寧可的心裡有幾分感動,又有幾分酸澀。默默地站了好一會兒,她嘆了一口氣,轉身朝巷子裡面走去。
胡奶奶家的門裡還有燭光透出來,她正在猶豫著敲不敲門時,門開了。
“是寧可嗎?”胡奶奶走了出來。
“是。”她忙輕聲答應著,“胡奶奶,真是很對不起!這麼晚了還把您吵醒了。”
“沒有打擾,沒有。我還沒有睡呢!”胡奶奶感慨地,“這人一老啊,就怎麼也睡不著了?!?
寧可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她倒是累得直想睡了。
“九點半我就已經把她們姐兒倆都送上去了,睡著了我纔回來的。你放心好啦!”
她是給胡奶奶留得有房門鑰匙的,總不好意思讓孩子睡在別人家裡吧。
“謝謝您了!”
可胡奶奶像是並沒有聽見她的話似的,只顧打量著她,目光有些閃閃爍爍的。
“寧可,你是不是……是不是……”她吞吞吐吐地。
“怎麼了?”
“沒什麼,沒什麼的。你快回去睡吧!”
對胡奶奶又是一番道謝後,寧可在黑暗中摸索著上了樓,心裡還在思量著胡奶奶那奇怪的目光,她臉上是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嗎?
回到家,寧可先是輕手輕腳地點上了一支蠟燭,放在比較背的地方,以免光線照著女兒們。然後,她轉過頭來檢查她們的被子蓋得好不好,又收拾了一下她們換下來的衣物,纔開始準備休息。在脫衣服時,她這才發現自己還披著項毅的那件大衣,隨即,她也就明白了胡奶奶的欲言又止,這可是一件男式的大衣呀!
摸著這件還留有項毅氣味的大衣,她的睡意全消了。吹熄了蠟燭,她躺在黑暗中發著呆。雖然她一再告戒自己什麼都不要去想,但那些混雜的念頭卻像潮水般地在心裡不停涌動著。這些不安和躁動,都是因爲了項毅這個人!項毅的關心不能不令她感動,也讓她欣慰,這些年來她還沒有遇到這樣好的男人呢!如果錯過了他,真的是很可惜的事情,亦是她不願意的。但另一方面,她又覺得無比的煩惱,他可是何姍姍的男朋友??!他,是不屬於她的??伤麃K沒有結婚,是不是?她應該是可以……
一時之間,她心亂如麻得不知道該何去何從的好了,不僅是一雙眼睛,就連整個人都迷失在黑夜裡了。
不知過了多久,由於太疲倦的緣故她竟然也不知不覺地睡了過去。但就是在睡夢中,她還是不能完全安寧的,忽爾是何姍姍在譴責著她;忽爾是她在“茶廬”彈著沒有弦的古箏;忽爾又是她和項毅漫步在街頭的情景……亂糟糟的,但項毅的臉卻出現得最多,而且是那樣的清晰。
當寧可再次從夢中驚醒過來的時候,金星和水星也已經睜開了眼睛。
“媽!”金星驚喜地,“你在?。??”
水星似乎還在生著氣,沒有叫她,卻在她起身的那一瞬間,伸過手來拉住了她的睡衣。
看著女兒們依戀的目光,寧可突然就覺得自己清醒了很多。她把她們抱在懷裡,她又恢復了那種理智的、平靜的心態。
那天晚上,寧可剛從“菊花香”出來就看見項毅正氣喘吁吁地向她跑過來。她想躲開,卻已經是來不及了。
“唉,總算是趕上了?!彼荒樀膽c幸。
她冷淡地瞟了他一眼?!澳銇碜鍪颤N?表演已經結束了。”
“我不是來看錶演的。”
“那又何必來呢?”
他被她明顯的不客氣弄得很有些難堪,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作答了。
她有了幾分不忍,口氣緩和了一點:“我還要趕個場子,你就先走吧!”
“沒關係,我等你?!?
“會很晚的。”她一面說著,一面快步向前走。
他緊跟在後面?!皼]關係,我等你?!?
連著兩次相同的答話,雖然言辭簡單,但關心之意卻流露無遺。她不禁一陣感動,過份的話就怎麼也說不出口了,可又不願意違背自己的決定,就只好默不作聲地走路了。兩人全都沉默了下來,他隨著她的腳步調整著自己的步子,時快時慢的,但始終離她只有一尺遠的距離。
到了“夜玫瑰”五光十色的門口,他們停了下來。
寧可見他並沒有要進去的意思,“你———”
“我就不進去了?!彼α诵Α!斑@地方的消費怕是不輕的。”
“那———”她咬了咬嘴脣,“就再見了?!?
她回頭再看時,他已經不見了人影。那兩句“沒關係,我等你”還言猶在耳,原來也不過是說得好聽罷,她心裡失望了。但於失望中,她也不禁替項毅分辨,是她自己先對人家冷冷的,甚至是相當的不禮貌,他又不是她的什麼人,爲什麼還得留下來受氣呢?而且,這不正是她所期望的結果麼?
情緒低落的,她終於完成了工作。
時間不過才十點多一點兒,又沒有其他的場子要趕,她就是慢慢的散步回去也是要比平日早許多的,可她卻沒半點走路的勁頭了,只想儘快地離開這裡,回到家裡去什麼人也不用見,什麼人也不用想的好。於是,她破天荒的伸手攔住了一輛計程車。
一上車,寧可就疲乏地靠在椅背上,眼睛無意識地看著車窗外,汽車剛駛出了一小截路,她突然瞥見項毅就在街邊的報亭裡站著!不用猜,他是在這裡等著她下班。
她心中又驚又喜,急忙叫司機停車。
因爲並沒有多少的路程,表上還沒來得及顯示出價錢來,收費用吧,也不大合適;不收費吧,司機又有些想不過,就不滿地抱怨道:“你不坐早想好??!這樣算什麼?”
寧可一點都不爭辯,遞給他五元錢,說了聲謝謝就下車向報亭跑去。
“神經病!”那司機大嗓門的嘀咕了一句。
寧可笑了,自己不是神經病是什麼?從不坐計程車的她不僅坐了,還爲這幾分鐘闊綽地付了錢,真是前所未有的大方!
項毅並沒有發現她的走近,正在專注地看著表。
“嗨!”她輕輕地叫。
“你?!”他不相信地?!斑@麼早?”
“沒幾支曲子,所以就早點收工了?!?
“我以爲總要十一點過去了,還在想著怎麼打發時間呢!”
“那你還等什麼?去忙自己的事情嘛!”
“ 我自己並沒有什麼事情?!?
寧可不相信地搖頭,一個成年人會沒有一點事情要做?
他的臉有些微紅了?!拔沂钦f,自己的那些事情沒什麼要緊的?!?
那———潛臺詞豈不是說:“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來接送你了。”?寧可這樣一聯想,心頭涌上一股溫馨。爲什麼他總能夠給她這些久違的感受?
“我們走吧!”她溫柔地說,以此來報償他。
大概是她很少用“我們”一詞,竟然聽得他一怔,好半天才受寵若驚地回答:“好,好……我們……這就走?!?
他那副手足無措的樣子不能不讓她心生感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