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項叔叔生氣了嗎?”金星敏感地問:“爲什麼呢?”
寧可笑笑。“我怎麼知道爲什麼?”
她怎麼會不知道他是在爲什麼生氣呢?但是,她不能不這樣劃清界線啊,她不想,也不能再陷得太深了。本來,一個何姍姍就已經(jīng)讓她覺得很是不妥的了,現(xiàn)在又出現(xiàn)了一個林曉露,雖然項毅表現(xiàn)出不可能有什麼下文的意思來,但寧可卻知道他們之間的感情是不會那樣簡單就結(jié)束了的,初戀對一個人的影響是何等的深刻,她可是有切膚感受的啊!事情勢必是會更加複雜起來的。
當然,這原本是不關(guān)她的什麼事的,但她如果繼續(xù)和項毅保持密切的往來的話,難免就不會捲入到其中去了。因爲,項毅對她懷著怎樣微妙的感情,是越來越明顯地有所流露了;而自己,對他已經(jīng)是不知不覺的頗爲動情了,再這樣下去,她就能預(yù)感的得到在某一個黃昏或晚上,不是他就是她終會表白一些什麼,使他們的精神交往演變成現(xiàn)實中那種戀愛,然後再歷練一番現(xiàn)實的考驗,牽扯、傷害到許多的人,就是他們兩個亦會在彼此衝撞得傷痕累累,一切好印象消逝殆盡之後便是分道揚鑣的慘淡。既然結(jié)局必定是如此了,那又何必多此一事呢?還不如現(xiàn)在就點到即止,讓他們的關(guān)係停留在最初的狀態(tài)裡,這對每一個人都是有益的。
她再一次地告戒著自己:要保護她和孩子們的話,就得像個清教徒那樣控制感情和慾望。
金星還在問:“項叔叔爲什麼生氣呢?”
寧可搖了搖頭,她雖然也想把內(nèi)心的種種掙扎對誰傾訴一番,可這個中的原委又怎麼對孩子說得清楚,也沒有那個必要。這一刻,她才深切地發(fā)現(xiàn)自己這些年來都是如此的孤獨,竟然找不到半個可以依靠一下的人。她不由得嘆了口氣,心頭掠過一陣悲涼。
藉著各家門窗裡透出的些許光亮,母女三人終於到家了。
剛剛安頓好女兒睡下,寧可就聽見有輕輕的敲門聲。
“是誰啊?”她一面問,一面打開了門。
“是我。”門外是手持一截蠟燭的胡奶奶。“你還沒有休息吧?”
“還沒有。”寧可做了一個“請進”的手勢。
胡奶奶探頭看了看裡面。“不了,不了,我就在這裡站一下就好。”
寧可有些迷惑了,今天並不是交房租的日子,胡奶奶找上門會有什麼事情呢?
“連著好幾天的下午,都有一個女人老是在附近轉(zhuǎn)悠,是開著小汽車來的,打扮得妖里妖氣的,一看就是個傍上大款的角色。”胡奶奶很有個人色彩地開了口。“ 我看她準不是什麼好東西。”
“哦。”寧可心不在焉地應(yīng)著,實在弄不懂胡奶奶這黑燈瞎火地跑來扯這些閒話幹什麼?但出於禮貌,她還是繼續(xù)聽著。“是嗎?”
“可不是!”胡奶奶聲調(diào)壓低了。“今天她又來了,還跟著個賊頭賊腦的高個子男人呢!”
“是嗎?”
“我想莫不是那個房產(chǎn)公司派來搞破壞的傢伙,不管是不行的,非得攔住他們問個究竟不可了。” 胡奶奶大有講偵探故事的勁頭,慢條斯理地來引起寧可的興趣。“他們正在我們樓房前面探頭探腦的時候,我一下子就堵住了他們,把兩個人嚇得夠嗆!”
“是嗎?”
“你猜怎麼著?”
“怎麼?”
胡奶奶得意地,“他們一看見我,馬上就老實的交代了。”
“交代什麼?”寧可越來越不耐煩聽下去了,她可還有一大堆事情要忙的,哪有那麼多的閒功夫陪老太太磨牙?
“原來呀,他們是來找人的。”
“找人?”
“他們向我打聽了好多事情呢!”
寧可沒有再接話茬了,她真沒想到胡奶奶也會這樣“三姑八婆”,拉拉扯扯地說這麼些不相干的事情有什麼意思?她打算以沉默來儘快結(jié)束這場無聊的談話。
胡奶奶卻並沒有要走開的意思,繼續(xù)說:“真正要找人的其實是那個女人,那個男的只不過是她請的偵探。”
寧可笑了笑,相當?shù)拿銖姟?
“那個女的要找一個女人。”胡奶奶頓了一下,顯然是說到了重點。“是想找一個帶著兩個六歲左右的雙胞胎女孩的五十多歲的女人。”
寧可一震,“她……找……找誰?”
“是……是姓……姓黃,還是姓康什麼的?”
“到底是姓什麼?”寧可有些急切地問:“姓什麼?叫什麼呢?”
“ 哦,她要找的人是叫康雅琴,沒錯!就是叫作康雅琴的。”胡奶奶肯定地說。“五十六、七歲,又瘦又高的一個女人。”
寧可遲疑了一下,又追問道:“那———她姓什麼?有多大的年紀了?”
“她說她叫張蓉什麼的,最多也不過是三十歲的模樣。”
“張蓉?”寧可的眉頭蹙了起來,“康雅琴……康雅琴……”
“是你認識的人嗎?”
“我……我……怎麼會認識她呢?”寧可辯解什麼似的,“我不認識她!”
說罷,她突然想到了什麼,緊盯著胡奶奶的臉。“你爲什麼要來告訴我這些?你是什麼意思?”
胡奶奶被她的語氣弄得一愣,忙有些笨拙地解釋:“金星她們不正好是六歲嗎?又是一對雙胞胎,我怕是找你們的,萬一有什麼要緊的事可別耽誤了,所以就告訴你一聲兒……”
“怎麼會是找我們的呢?”寧可打斷她:“我沒有五十歲吧?”
“可不是?”胡奶奶笑了。“瞧我這糊塗勁兒!你這纔多大呀,怎麼會是找你的呢?”
“您———給那個張蓉說起過我嗎?”寧可嚥了一口口水。
“那倒沒有,事情都還沒弄清楚,我可是不會亂說話的。”胡奶奶一副義正辭嚴的樣子,“我從來就不是那種人!”
“是,是,是!”寧可由衷地。“胡奶奶您可不是那樣的人。”
胡奶奶欣幸地擺了擺手。“既然不是找你的,那就當我沒說,你休息吧!”
“謝謝您,費心了!”寧可是真心地感謝她,只不過並不是她以爲的那個原因罷了。
寧可目送著胡奶奶離去,她那有些佝僂的身子在燭光的投射下映照到牆上竟然大得像是恐怖電影中的怪獸,帶著幾分鬼魅的味道。看著、看著,寧可的心裡就真的浮起一陣強烈的恐懼和不安來了。
回到屋裡,她並沒有立刻休息,而是拿著抹布開始擦起傢俱上的灰塵來了。這是她的習(xí)慣,在晚上儘量地多做些家務(wù)事,以便白天可以多擠出些打工的時間來。
可現(xiàn)在,她怎麼也不能集中精神做什麼了,整個人老是恍恍惚惚地,心神不寧得厲害,不是碰倒了東西,就是在同一個地方擦了好幾遍。扔掉抹布,她默默地注視著熟睡中的女兒們,她們的臉在燭光下顯得更加紅潤、可愛,一時間,她真想把她們摟在懷裡不再鬆開。但是,她並沒有這樣做,只是轉(zhuǎn)過頭去,望著那黑沉沉的窗外,陷入了長久的沉思……
最後,寧可摔了摔頭,對自己肯定地說:
“我們必須離開這個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