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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玉露爲(wèi)難地看了看衆(zhòng)人，她其實也想留在胡家莊和佳紅、慧姍相伴一處，強(qiáng)過四處飄泊流浪。可是看到韓晴和胡泰裕同處一村，難免有諸多的尷尬與無奈，藕斷絲連，不想重蹈姑姑的覆轍，只能狠下心快刀斬亂麻。

韓玉露地望著韓晴和佳紅說道：“胡云山逃婚的瞬間，此處已無我可留戀之處。姑母，你放心，父母知曉我的個性，他們不會爲(wèi)我擔(dān)心，倒是姑母要保重身子。”她回身從箱子裡隨便揀了兩件隨身穿的衣服，又告訴韓晴，陪嫁與聘禮等物，就只能勞她與胡家交涉處理。

這時翠嬸拿著一摞子銀票走進(jìn)來。

胡老爺迎過去，從翠嬸手裡接過錢，遞給韓玉露道：“露兒，我知道你有主見，也不敢攔你。這五千塊錢，你隨身帶著，出門在外不容易，如果有什麼難處就趕緊回來，或者捎個信兒，爹去接你。”

韓玉露接過錢，胡老爺對翠嬸說道：“你讓小四將雲(yún)山騎的那匹馬套上車，送玉露走。”玉露道：“不用勞煩四哥送我，我騎馬走就可以了。”胡泰裕又從身上拿出十幾塊大洋，讓她留著坐船，及一路上吃住用的。還一再叮囑他，孤身出門在外，要事事小心，雖不能露富，也不要只顧圖省錢委曲了自己，在哪兒落了腳，記著給家裡捎個信兒。

韓玉露飛身上馬，回頭看了一眼相送的衆(zhòng)人，抱了抱拳，然後一帶馬，打馬如飛，直奔縣城，她要趕下午三點鐘的客輪去上海，開始她新的人生。她之所以選擇去上海，是想要看看胡云山所留戀的燈紅酒綠的上海到底是什麼樣兒？

到了縣城，她先將馬賣了，然後去店鋪買了一套男裝。當(dāng)時正是民國七年，小縣城的男人雖然還穿長袍馬褂，可是辮子都已經(jīng)剪短了。

玉露攬鏡自照，摸著滿頭的青絲，她咬了咬牙：“青絲即落，永不回頭。”她拿起剪刀將辮子齊根剪斷。

她打開包袱，想把斷髮放進(jìn)去，竟從裡面滑落地上一件衣服，她低頭拾起，正是初遇見雲(yún)山時被剮壞袖子那件，如今她已在破損處繡了幾朵梅花，巧奪天工，根本看不出是後補(bǔ)上去的。繡梅花時，滿心帶著甜蜜，而今卻是滿腑的辛酸。手捧著這件衣服，眼淚止不住流了下來，沒想到隨便揀了兩件衣服，倒把它裹在了裡面。看太陽已漸漸西斜，不敢再耽擱，匆匆收起衣服。一切收拾停當(dāng)她僱了一輛人力車趕往碼頭。

船漸漸離岸，因爲(wèi)天氣較往日更爲(wèi)陰冷，船頭上冷冷清清，只有韓玉露一人負(fù)手立在船頭，望著久住的家鄉(xiāng)，輕嘆一聲：“不知今日一走，何日纔是歸期。”

想起韋莊的一首菩薩蠻，‘人人盡說江南好，遊人只合江南好，春水碧雲(yún)天，畫船聽雨眠。爐邊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還鄉(xiāng)，還鄉(xiāng)須斷腸。’她嘴角邊帶著冷酷的笑容：“何須還鄉(xiāng)，我尚未離鄉(xiāng)之時卻已成了斷腸人。”

她從包袱裡拿出大紅吉服，連著繡鞋一起拋入水中，帶著滿是蒼涼的語氣說道：“玉露遇寒而成冰，從今以後，世上再也沒有韓玉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