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往年除祝兒之外，各房姨太太都有掌管諸事，今年不但姨太太們，就是姨太太們的貼身丫環(huán)婆子也都被主子帶走了。有些事竟不知該從何入手。

下人們不敢去請示何夫人，便去請示林馳，林馳不是推拖照顧刻兒沒功夫，就是天不亮就出門，不到天黑不回來，而且還不許兩個小姨太太露面，沒辦法下人們只得過來請示佳紅。

佳紅初來乍到，又是事事不懂，頗有些爲難，本想推辭，可是見老媽子、丫環(huán)們束手無策的樣子，又不忍心拒絕，忙放下手裡針線活，命人找來何深和四姐，何深說他原只管外院諸事，四姐說她也只管些掃塵、擦玻璃，等粗重活計。

佳紅命何深和四姐仍管原來諸事，只是從各人手中抽調(diào)出一些手腳麻利、辦事伶俐的人進來。兩人回去不久，將抽調(diào)過來的名單報進來，佳紅拿著名單，命人找來荷香、素雲(yún)。

荷香和素雲(yún)連夜照著祝兒原有的舊單子，重新更換姓名，擬了一份新單子，佳紅覺得像看天書一樣。往年與韓晴兩人過年，入夜時只是給她父親上柱香，吃過年夜飯後，給韓晴磕個頭，連歲也不守，鞭炮也不放，母女倆收拾收拾就睡了。

而今何府過年，各事項的單子竟有四五頁紙之多，羅列得極其詳盡，各人所做事情，所需物品，去哪兒領(lǐng)，領(lǐng)用的物品是否有短缺，若短缺可由何物品代替，何日領(lǐng)用，何日歸還，都要逐項逐筆登記。僅茶水一項，茶葉就登記了十幾項，玻璃杯、琉璃盞、玉碗、瓷碗等，什麼樣的人配什麼樣的茶，用什麼樣的杯盞，羅列的極其詳細。

佳紅看後，心裡暗自敬佩祝兒看似粗心，實卻精明如此，她照著單子，把衆(zhòng)人的活計分配下去，若有不懂之處，可找她或荷香商議。

離年越近，何府越忙碌，又有幾個請假回家過年的，佳紅閒不住也拿著抹布幫著擦玻璃，沿路琉璃盞的燈籠高掛，入夜白石甬路上燈火通明，佳紅見各屋門前的燈籠裡面安著電燈，其餘的都點著蠟燭，忙叮囑人千萬要小心火燭。

到了除夕這日，各大門、小門、儀門等處都新貼了對聯(lián)、門神，新油的桃符，窗明幾亮，煥然一新。

佳紅派人去請何夫人過來看看是否還有遺漏之處，何夫人只大概轉(zhuǎn)了兩圈，見佳紅事事安排的井井有條，滿意地讚揚了她幾句，帶她去宗祠走走。

推開宗祠大門，見裡面打掃乾淨，祖宗遺像已懸掛好，各色金銀供器俱收拾妥當。

佳紅雖嫁入何門，卻不知何府當年是何出身，只聽說何笑倫是榮祿的外孫子，宗祠正中央壁上掛了十數(shù)張畫像，男的除有一個補服烏紗外，其餘等都是補服翎頂，女的則都是鳳冠霞帔，佳紅問道：“祖宗裡還有明朝的官員？”

何夫人道：“說是明朝的知府，他的後代子孫則做了大清的官。”

何夫人指著畫像，告訴佳紅這人是誰，頭是戴著是什麼翎，幾品官，何家最低的官也是戴著孔雀花翎的五品官。

等出來後，何夫人笑道：“他們雖是何府的祖宗，而我是君，他們爲臣，可以不必太拘禮，你們就不許了。”佳紅笑道：“原來何府出身竟如此顯赫？我還以爲全是靠了榮大人的關(guān)係。”

何夫人趁人不注意，悄悄對佳紅道：“你這丫頭怎麼這麼傻，自古榮耀不過五代，哪有十幾代都做官的？只要有身家的後輩，祖上自然要風(fēng)光的，你看過哪個家裡供的祖宗是做乞丐的，難道乞丐就沒有子孫，子孫就沒有身榮顯赫的嗎？”

祭拜祖宗是何府每年的大事，何笑倫帶著兒女給祖宗上供之時，聽著音樂聲，佳紅沒來由想到了她爹，雖已記不清爹的樣貌，但是爹溫暖的手撫著她額頭的記憶，她至今難忘。何府的祖宗受後人如此尊拜，而她爹卻一個人孤伶伶的，甚至連個上香的也沒有，因此她下拜時，狠狠掉了幾滴眼淚，彷彿她爹的畫像也在牆上一般。

拜過了祖宗，衆(zhòng)人同到何夫人的房裡，兄妹四人分撥給何笑倫、何夫人、四姨太拜年，然後，何琴華夫婦落座，小兄妹三人又給長兄、長嫂拜年，同輩間互拜只一禮，並沒有跪下磕頭。佳紅夫婦給何恬、何雯藍、五小姐每人五百元押歲錢，而刻兒除了五百元的押歲錢，還有兩件商場裡買的玩具。

下人們拜年時也都得了何夫人五塊至十塊不等的賞賜，因此個個都歡天喜地。

何府的年夜飯，依照以往共三十六式，但是菜量較往年減了許多，飲罷屠蘇酒、合歡湯，衆(zhòng)人起身散去，各回各屋換了新衣服又重聚到何夫人房裡，何笑倫則帶著兩個兒子，開車去胡府給老太太拜年。

何夫人見佳紅一直忙前忙後，一會兒幫著端茶、一會兒則幫著倒水，忙叫住佳紅：“今年是你第一次在我們家過年，就跟著忙到至今，比往年祝兒更累，若累壞了，你媽那裡我沒法交待，今天過年，索性偷個懶兒，剩下的活兒，讓別人幹吧。”

拉著佳紅坐到身邊，命何恬給佳紅倒茶，何恬遞過茶水還沒坐好，何夫人就開始數(shù)落起她們姐妹：“你們和佳紅年歲差不多，怎麼眼裡卻一點兒活計也沒有，下人們一年到頭總有幾個請假要回家過年，在我們家累了一年，怎忍心不放他們回去，因此過年時人

手總不夠，往年還有你幾個姨娘幫忙，今年若沒有你二嫂，我看我們家這個年，真是連米湯也喝不到了。”

何恬只淡淡笑了笑，未置可否。雯藍則拉過佳紅的胳膊輕輕地掐了一下。

林馳正陪著刻兒喝水果羹，聽何夫人誇佳紅，心裡不服氣，想自己出身名門，而佳紅只不過個窮丫頭，倒一味哄婆婆開心，得婆婆賞識，總在人前誇小兒媳婦如何賢慧，倒把自己這個大兒媳婦撇到一邊。

她不禁撇了撇嘴，恰好佳紅擡頭看到，佳紅微微笑了笑：“虧得妹妹們不是小氣人，知道娘疼我，否則要生我氣了。別說妹妹有嫂子，就是我沒嫂子在家也是諸事不管，嫂子那裡又有侄兒要帶，抽不開身。我再不管，難道把事兒仍推到娘身上。只是我出身寒微，沒見過世面，若不是得荷香等輔佐，我也怕是有心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