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慶生道:“吳佩孚孤標傲世,不聽中央命令,擅自撤軍北歸,讓老段敢怒不敢言。拔了我這個眼中釘,下一個就該輪到去了他這個眼中刺了。”
路挺笑道:“不久,直皖之間怕是有一場大戰,慶生,你和靖華、雲山還是攜家眷離開上海暫避鋒頭,若老段真下了臺,你們再回上海不遲。”
慶生道:“那豈不是要連累你。”
路挺道:“這府裡都是你我心腹,我早就安排好,今夜將你們送出上海。”
雲山道:“也好,正好岳父下月壽辰,譚芷也在那邊,即刻動身。隱於山林,休養生息。”
路挺命人備了晚飯,靖華道:“我這裡還好,生意有爹和大哥,不用我/操心,你那裡豈能放手。”
雲山道:“大哥南京的生意,已逐漸脫手,因國內時局太亂,他早有移居新加坡打算,我可請他晚些再走,幫我照看上海生意。”
用罷酒飯,路挺用事先備好的車悄悄將幾人送到車站,爲了萬無一失,先坐車南下杭州,半路在嘉興下車,然後事先備好了船回蘇州。
回到韓府,家裡除了羅正以外,都不知道發生了何事,譚芷乍一見到譚慶生嚇了一跳:“大哥你怎麼來了?”回身埋怨雯藍:“你們出門也不說帶上我,讓我一個人好等。”慧姍笑道:“怕你身在曹營心在漢。”說得衆人都笑起來。
住在韓府,雖較何胡兩府有些擠,但是一處住著熱鬧。
韓家原本就不喜張揚,譚慶生等又連夜趕來,故而並無人知道。
轉眼在小山村裡悠哉閒哉住了十數日,再過幾日就是韓秋桐的生日。這一日,譚慶生正在書房看書,雯藍笑著從外面走進來,慶生擡起頭見是她忙欠身讓座,雯藍環顧了一下四周:“你倒會找地方,伯父把如此優雅之處讓你住。”譚慶生笑道:“書房是最乾淨去處,他們都是新婚,豈能住在這兒?你不心疼我是王老五,倒說我住了一個好去處。”
雯藍臉一紅,邊坐下,順手拿了本書。
譚慶生自從落魄以來,雖與雯藍朝夕相見,卻比以往冷淡了許多,與她的婚事再未提過。
雯藍問道:“你寫什麼呢。”一面說一面站起身,見一張紙上寫滿了:“相見爭如不見,有情何似無情。”她一愣:“這是何意?”
譚慶生笑著搶過來:“我素來不喜詩詞,覺得那是文弱書生一天沒事幹,打發時光罷了,不過剛剛看到這一句,覺得不錯,順便寫了下來,並無他意。”
雯藍冷笑一聲:“我知你何意,你是說與我相見,倒不如不見,嫌我礙眼,你就直說。”一面說一面眼淚流了下來,把書扔到桌子上,低著向外跑去。
譚慶生急了,急忙追過去,攔住雯藍的去路。
雯藍哭道:“這幾日你待我如何,我心裡自知,今兒我本就過來,想跟你說,下個月我就要回英國了。”
譚慶生一怔:“不是說不回去了。”雯藍道:“不回去又如何,看著別人出雙入對,唯我一人冷冷清清,倒不如遠遠避開些爲好。”譚慶生道:“我對妹妹一片真心,絲毫沒變過,只是前兒發生的事兒,讓我不得不重新審視,我即投身政界,若想抽身於外,實在難矣,即便退隱林下,段祺瑞等也斷不容我,妹妹本千金小姐,閨中弱女,若終日顛沛流離,實是慶生罪過。故而見此句詞,最合我心意,見妹妹反惹相思,不如不見。我若是無情多好,就不必爲情所苦了。”
雯藍聽他如此說,臉上的委屈漸漸隱去,她拭了拭淚:“當日慧姍對玉寬所說一句話,‘只要是你給的,我都想要。不論痛苦還是幸福。’她亦一樣是千金小姐,她敢做敢爲,難道我就不敢當嗎?”
譚慶生問道:“玉寬這幾日可有信兒?看慧姍跟你們在一起閒話時,總是心不在焉。”雯藍道:“人前看著倒是挺好的,跟我們玩也沒見與以往有什麼不同,只是晚上總聽她翻來覆去的聲音,前兒晚上我夜裡起來喝水,臨睡前聽她那裡還有動靜,看樣子,一夜倒有多半夜睡不著。”譚慶生道:“慧姍的性子還算開朗的,尚且如此,倘若日後你嫁給我,難道你就沒想過此後果嗎?有些事兒可以照學,有些則不行。雯藍,有些事兒不是頭腦一熱就能解決的,男怕找錯行,女怕嫁錯郎,一輩子的事情,豈能單憑一兩句話,就能解決,你還再斟酌些時日,若真是此生非我莫嫁,我馬上八擡大轎擡你過門,國內不容我,我帶你出國。”
雯藍剛要說什麼,譚慶生急忙擡手製止道:“現在什麼也別說,操之過急,對你我都沒有益處。你還是先回去想想,再問問慧姍及伯母再定奪。”
雯藍想想,若此時草草答應,倒覺得似自己著急出嫁似的,還不如回去跟媽商量商量,此時譚慶生也算落魄之時,這時候談婚論嫁,終強似以往他得
意之時。遂點了點頭。
雯藍去找何夫人,誰知何夫人的屋子聚了滿滿的人,連韓晴和羅旭兒也在,佳紅等正在一處看玉露給慧姍縫棉袍袖子,眼見著最後一針了,慧姍在旁邊躍躍欲試,忙讓秋水趕緊把熨斗子準備好,秋水笑道:“早就預備好了。”
慧姍拿了條溼毛巾,把衣服上有粉線的地方,輕輕拭去,然後拿著衣服親自要熨,被秋水一把搶過來:“還是我來吧,沒見你前兒,我新洗的一條絲巾,讓你熨糊了,這麼大件衣服再熨糊,豈不白費了小姐兩日心血。”
玉露搖手笑道:“不怕,她原求我只給她做一件,若熨糊了,她自己再做一件也就是了。”
慧姍笑道:“這有什麼難的,看一遍我就會了。”說著拿出一塊布,也不用尺量,拿了粉片,就畫起來,的確是一件衣服的形態,回身拿起剪子要裁,佳紅忙笑著阻止道:“罷,罷,這樣裁出來,真是要糟踏布料了,袖口,衣服領子,哪一處差了尺寸,都是縫不到一塊兒的。”
慧姍道:“真麻煩。”
譚芷笑道:“可惜玉兄是穿不上他娘子親手做的衣服了,二嫂做的和平常的裁縫師傅沒什麼不同,若是她做的,那就是穿在夫身,暖在夫心了。”
慧姍道:“玉兄穿不上,那正兄穿上也就是了。”
譚芷笑道:“正兄娶了別人便罷,若娶了我,和玉兄就是同命相憐了。”說得衆人都笑起來,連羅旭兒也笑著摟過譚芷道:“這丫頭我是越來越愛了,若是你瞧不上我們家正兒也就罷了,否則他敢不娶你,我就第一個不答應。”
慧姍手裡拿著剪子也不忘笑著羞譚芷,譚芷低著頭,臉色微紅,羅旭兒問玉露:“這半天怎麼沒看見正兒,他做什麼去了?”
玉露笑道:“譚大小姐吃好了我們河是的魚,說味道比江裡海裡的鮮美多了,前兒夥計們摸了一小桶,大小姐沒吃夠,我們大少爺得了聖旨,去下河摸魚去了。”
慧姍道:“你別提那些魚,昨兒我見她吃得美,以爲真好吃,就也挑了條嚐了嚐,滑不溜秋的,一點兒不好吃。”譚芷笑道:“還說我膽子大,那是條泥鰍,我幾次想嚐嚐,看著樣子怪嚇人的,沒敢吃,她上來就夾了一條,一口嚥了下去,你既然說不好吃,有你當先鋒,我也不用再試了。”
正說著話,巧兒臉色慌張地跑進來:“太太,表少爺掉河裡了。”
譚芷原本滿臉笑容,忽地就僵住了。羅旭兒忙問:“河又不深,怎麼好好就掉河裡了。”
“表少爺往深水那邊去了,不知爲何無風起浪,一個浪就把表少爺打倒了。幾個夥計忙下去撈,好在只是身上溼了,不過怕少爺凍著,先得燒鍋薑湯禦寒。”
羅旭兒道:“那就去廚房燒,大驚小怪告訴我做什麼,倒嚇了我一跳。”巧兒道:“廚房裡沒姜了,說昨兒老爺吃薑絲炒肉,都沒了,說太太那兒還有幾塊,讓我過來取。”羅旭兒道:“我是昨兒要了兩塊,要做薑汁,不過放哪兒我忘了,你去我房裡找找看。”吩咐玉露:“你快跟去看看譚姑娘。”
原來譚芷只聽到‘把表少爺打倒了’,哎喲一聲,提裙子就往外跑,連夥計們扶著羅正進院兒也沒看見,羅正正奇怪哪裡得罪她了,大小姐怎麼就不理她了。見玉露跑出來,羅正問道:“譚小姐怎麼了?”
玉露問道:“快跟去看看,聽說你落水了,也不聽完,就跑沒影了。”
羅正和玉露忙一起跟著跑出院兒,就是羅正扯著嗓門喚譚芷,她那裡仍不理不睬,幾步跑到河邊,腳步不停一縱身躍進了河裡。
玉露是又好氣又好笑,猛跑幾步,身子在水面上一點,將溼漉漉地譚芷扯了上來。
譚芷見是她,生氣地道:“你不救人,把我拉上來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