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這麼個粗枝大葉的人怎麼可能和藝術沾邊呢,俗話說“飽暖才思淫慾”,我舊債沒還清又欠了一大筆新債,哪裡能顧得上那麼多虛無縹緲的說頭。
江山打了個比方,說這個事情就像是養小孩。必須得經過戀愛,結婚,洞房,懷胎,孕育,分娩,養育,並且看著這個孩子結婚生子,之後才能算是一個合格的親媽。
只是在別人採出來的石頭上刻刻畫畫,頂多算是接生婆,那塊玉的生命,也就是上文那孩子,其實和你沒有半點關係。
江山不知道什麼時候跑出來的,咋咋呼呼的駭了我一跳。要是有心臟病,當場都能死過去。
“怎麼什麼話到了你嘴裡就那麼粗俗,女孩子家家的,滿嘴的洞房生孩子,也不擔心嫁不出去。”我把手縮進兜裡,摸到一小把瓜子兒:“照你這麼說,我要是想嗑瓜子兒,是不是先開塊荒地去種向日葵啊。”
我給她們兩個分了一點,把瓜子兒殼兒丟進酒精爐,瓜子仁丟進嘴裡。卻不料手一抽把著兩樣東西給丟反了,又不想被她們看出來笑話我。只好裝模作樣的嚼了兩下,再悄悄地吐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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爐火能照亮的光線很不穩定,範圍也極其有限,可是袁瀟還是淺淺笑了一下,難道在這樣的能見度下她也看得清。
“你怎麼知道我嫁不出去,姑奶奶不過是品味高了點而已,一般的貨色根本看不上眼,以爲都跟你似的急趕著嫁人啊。”江山拇指和食指捏起一枚葵花籽說:“好好的我爲什麼要給葵花籽當親媽,姑奶奶只想做它的葬送者,送它重入六道輪迴。”
江山說著突然身子一挺,哎呀一聲大叫,我的心臟再次劇烈的跳了起來,只聽她說:
“袁瀟,我們還是不要嗑瓜子兒了,你說我們死後,這些曾經被我們吃掉的瓜子兒會不會已經轉世投胎,變成一隻只的小螞蟻和一條條的小蟲子,專門爬進我們的棺材裡啃我們的屍體吃啊。”
我感到有點反胃,嘴裡的瓜子兒一下子嗆進了氣管,劇烈的咳嗽起來,袁瀟從她的挎包裡摸出水壺,擰開蓋子遞給我。
“姑奶奶,你文明點會死啊。現在的制度根本就不允許你土葬,一定要給你燒成灰,送到農村當化肥。那歌裡都唱了,冒出一股煙,留下一堆灰,你一堆,我一堆,誰也不認識誰。”
我順過來氣,抹了一把鼻涕眼淚:“你以爲你誰啊,還棺材呢。”
“對哦,現在都流行火葬,我怎麼把這茬給忘了。”江山擡手繼續磕瓜子兒,手剛到嘴邊又是一聲尖叫“哎呀”。我喝到嘴裡的水一口噴了出來。
“不行啊,你說那些變成蟲子螞蟻的瓜子兒們吃不到我的屍體,會不會憤恨難平,買通黑白無常,跑到地獄裡去啃我的魂啊。萬一魂兒給咬壞了,我豈不就灰飛煙滅,萬劫不復了嗎?”
“因果循環,報應不爽,活著的時候你吃人家,死了以後被人家吃也是活該。這是自然界的秩序。”我咳得肺管子疼,當下什麼都不幹了,就等著江山再一次搞突襲似的哎呀。
她聽了我的話點了點頭,再次把瓜子兒舉到嘴邊,果然又叫了起來,幸虧我有防備啊。
一時間有一種異樣的感覺,難道自己被她耍精了?
“沒完沒了了?”
“不是,剛纔咬到手指了。”
“阿彌陀佛,小施主能如此明瞭因果報應之說,真是善哉善哉。”連和尚也被我們吵醒了,連連打著哈欠:“今世吵的衆生不得安眠,來世一定自己失眠,罪過罪過。”
袁瀟說她們的那頂帳篷現在沒人,和尚不介意的話可以去休息一下。江山急的要跳起來,袁瀟伸手按住了她。
和尚倒真的不客氣,轉身就鑽進人家女孩子的閨閣睡覺去了。
“那我怎麼辦啊,我不過是起來方便一下而已,還沒睡夠呢。”江山抱著袁瀟的胳膊,壓低聲音說。
“你去跟她睡。”袁瀟朝洛君的帳篷一指。
江山又問那你呢。袁瀟說她不困。
經過這麼一通折騰,我也是睡意全無。就跟袁瀟打了聲招呼,夾了個手電筒,到百米開外的江邊去洗臉。
此時約摸一兩點鐘的光景,手錶睡覺前摘掉了,我懶得專程回去拿它看時間。
點點的寒星穿過茫茫天際,灑在樹影斑駁的山間空地上,落進水流湍急的岷江。滔滔不息的流水聲打破兩岸大山黝黑的靜默。
夜裡的水勢比白天洶涌,我小心的踩著巖石和土塊滑到江邊,由於水位偏低,必須得探著身子,努力的彎下腰去才能夠著水面。
我蹲在水邊的石塊上,挽起袖子捧水洗臉,說現在這個姿勢,要是誰在我背後踹一腳,我一準兒得滾到江裡面去。不禁爲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
江水冰涼,使得人的精神爲之一振。我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剛要起身,卻看到烏黑的江面上浮出一個白色的圓盤。伸手要朝它摸去,手掌突然被什麼僵硬的東西給握住了,一股拉力把我往江裡拽。
我瞬間憶起了易戈曾經給我講過的落水鬼兒找替身的故事,深更半夜到河邊去本來就是一件不吉利的事,不過我被岷江白天的溫柔綺麗迷惑,放鬆了警惕,沒想到還有這茬。
再一看那浮出的白色的東西,那是什麼圓盤啊,分明是一張 過分腫脹的一張人臉,鼻子眼睛都幾乎分不出來。
我驚得向後一仰,坐倒在斜坡上。拉著我的東西沒有鬆開的意思,它力量極大,雖然沒有辦法和它抗衡。不過我也不能任由它把我拉下去,袁瀟離我不遠,要是好一嗓子她應該可以聽見。
我張了張嘴,卻發現跟卓別林默劇似的,風聲水聲全都聽不見了,周圍陷入了絕對的死寂。嘴巴明明一張一合的,卻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嗓子像是給什麼東西給堵住了,咽不下去吐不出來,十分難受。
右手一時掙不脫,慌亂之中我左手碰到一根細細的灌木,當下也顧不得上面密密麻麻生著的芒刺,死死的抓住這棵救命稻草。沒想到還真的暫時止住了下滑的趨勢。
我的衣兜裡倒是有幾樣防身的東西,可現在這麼個情況,我根本騰不出手去拿。
那張腫脹不堪的圓臉,見沒有把我拽下去,竟然慢慢的浮出了水面,長長的頭髮一直披到腰上,紅色的旗袍被撐得裂著口子,露出腫成水缸的肢體。還是個女鬼。
一股陳年不通的下水道的腐臭味撲面而來。我一邊努力的讓自己往後縮,一邊呸呸的吐口水,一邊把腳邊的碎石塊踢進水裡,企圖阻擋它向我靠近。
女鬼卻並不在乎這些,頭髮上的水都滴到了我褲子上,她直挺挺的朝我倒過來。媽呀,這下真的要歇菜。她那麼大的體積,就是砸也能把我砸死。
就在電光火石的一瞬,我聽到撲哧一聲,聲音突兀的打破了這團死寂。幾乎貼到我的臉女鬼突然仰頭髮出一串淒厲的尖叫,緊接著圓滾滾的身體急劇收縮。
六七枚小石子樣的東西幾乎同時打在我眼前的這片水域上,江面激一個漩渦,一個圓鼓鼓的的白色物體打著旋向下遊漂去,剎那就不見了蹤影。
同時感覺手上力道一鬆,我猛地把手抽回來,連帶著拔出一團糾結的水草,纏繞在指掌之間。
袁瀟站在我身後十幾步遠的位置,目光追隨著那個白色物體消失的方向。
我噁心甩掉那團腥臭的水草,鬆開那棵滿是荊棘的木本植物,撿起放在石頭上的電燈朝袁瀟走過去,遠遠地離開鬧鬼的河道。
“你用什麼東西打的她?怎麼那麼厲害。”我問袁瀟。
“就是幾枚小石子,隨手撿的。”袁瀟平復了微微的喘息,輕描淡寫的說:“我不知道你看到了什麼,我只看到一隻白色的皮包,上面繚繞著一團黑色的煙霧。可能是有什麼東西附在了上面吧,比如說死去主人的冤魂。它會直接影響你的腦電波,讓你看到一些沒有實體的東西。”
“那……你怎麼沒有被它影響到呢?”
“可能是我離的比較遠吧。”她打開電燈,挑出我手上的刺,用壺裡的水沖掉血污,從自己的包裡摸出紗布,一圈一圈的纏好。叮囑我手上的傷沒好之前,千萬不能碰觸玉石。
這倒是很奇怪,我本來以爲她會說不要洗衣服洗碗之類的。 夜色忽然間變得凝重起來,我擡頭看去,原來是一大片烏雲遮住了本來就不甚明亮星光,正緩緩的向西北方向移去,連北斗星也給遮去了一半。
等等,北斗星?我想起袁瀟打入水裡的石子,當時因爲慌亂沒有留意那幾顆石子的具體方位,現在想想,好像就是天上北斗七星的序列。
聯想到之前她手裡是拿著一面很古怪的用翡翠製成的羅盤,我更加好奇這個女孩究竟是什麼來歷。
“青城山,上德宮。”袁瀟好像看出了我的心事,輕輕的說:“我在那裡修行。”
我幾乎心跳都漏掉了一拍,這樣風流婉轉,溫柔賢淑,博學多識甚至還似乎身懷絕技的女子,竟然是個——道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