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戈看著我笑了笑,說他聽小雪說我鋪子裡來了個說大話的胖老頭,怕人坐的時間長了把我給騙去,就跟過來看看。
他們在門口站了半天,卻看到我自己一個人不停地在屋子裡兜圈子,真是又好笑……又可愛。
我指了指沒關上門的工作間,示意他朝牆上看。
“你……這畫真的讓他騙走了?”易戈止住了笑聲。
“什麼騙,我有那麼傻麼,是賣了?!蔽艺f,伸出大拇指和小拇指比了個漢字六。
“六百塊錢您老就原地一直打轉,怪不得人說有錢能使鬼推磨。這要是擱古代,餘當家這樣的人一多,那就連驢都不用養了?!币赘暧植粦押靡獾男α似饋?。
我難得今天心情如此輕鬆,懶得跟人耍嘴皮子,就由得他笑去。我總不能只許自己高興,不準他人愉快。
我對圍著易戈噓寒問暖的小雪說:“給秦洛君打電話,就說我晚上過去他那裡蹭飯。”
這個小雪,平時淨給我喝些茶葉梗子茶葉沫子茶葉大葉子,把茶裡的嫩芽都挑了出來,就等易戈偶爾過來的時候才泡上,還以爲我喝不出來。
我帶上工作間的門,她愛怎麼泡帥哥就怎麼泡吧,反正也老大不小了,只要不耽誤我的生意就行。
我握了握之前雕了一半的水鴨子,發現由於心情過於激動,現下竟然一刀也刻不下去,只好作罷,看了會兒過期的報紙,等著時間慢慢流逝。
秦洛君的住處和我隔著一個半城區,我把摩托車停在她家複式樓下的時候已經是華燈初上。
秦伯伯嗔怪我說怎麼這麼長時間也不過來看他們,是不是交了男朋友,把他們老兩口給忘了。
我說怎麼會,哪裡有人會看上我啊,這不是這段時間交警查得緊,我不敢頂風無證駕駛嘛。
秦伯母趕緊說沒有男朋友就好,沒有就好。
秦伯伯用筷子敲了一下秦伯母的筷子,說什麼話,怎麼叫沒有就好,孩子們都沒對象呢,你還不趕緊給張羅著。
秦伯伯是夫子的老朋友的兒子,他的父親秦爺爺和夫子年齡差不多,也是半個同行,早年間經常領著洛君去找夫子聊天,我們就這樣認識的。
只是這個老爺子,走的比夫子還早。
老兩口吃過飯就上樓去了,寬敞的客廳一時變的空蕩蕩的,我拉著洛君說去你屋裡說吧。
“什麼事啊,神神秘秘的?!甭寰掌饾M牀滿桌子的設計圖紙,給我騰出坐的地方。
我有些慚愧,洛君之所還要在自己的房間裡做設計圖說起來都得怪我,要不是因爲我那間帶後院的小店,她現在應該已經有了自己的公司了。
我把那張存足數額的卡放在她手裡,她吃了一驚說你不會是把自己賣了吧,不是制定了一個五年的還款計劃麼,現在還不到三年,你急什麼啊,再說我現在也不急著用。
我說你看我有那麼值錢嗎,就算論克兒賣了也不夠啊,把洪金龍找我要畫兒的經過簡單給她概括了一遍。
“?。磕阗u了一個玉礦,還賣的這麼便宜?”
洛君絮絮叨叨的埋怨了我一大堆,替我感到虧本,我卻一點都不那麼認爲,什麼叫無債一身輕啊,從今天開始,我掙的錢就是自己的了,想怎麼花姐怎麼花,想買什麼就買什麼,趕明兒我第一件事就是把外面那輛破摩托車砸了,賣個最新款的電瓶車。
不對不對,還是先買部諾基亞,要買就買三千塊錢的那種,好好在小雪面前顯擺顯擺。
要不……乾脆先考個駕照?
“……餘徽你挺聰明的一個人啊,這回怎麼這回辦了一件這麼糊塗的事兒啊,那個洪金龍都跟你說了通過那幅畫能找到玉礦,你怎麼還是把它給了他……”
“姐姐,那幅畫是我畫的,所有的細節都在我腦子裡,要是我願意,完全可以再畫一千幅。而且人家不說咱也不知道那和玉礦有什麼關係。再說是不是玉礦還不一定呢,沒準那幾塊石頭是夫子很久以前藏在那裡的,後來只是去拿回來而已?!蔽掖驍嗔寺寰?,她也感覺說的有些口乾,坐下來陪我喝著飲料。
說道這裡我忽然真的想去看看洪金龍說的那個地方了,雖然玉礦的開採光手續就很複雜,工程也並不是幾個人就能辦成的,不過我去看一眼總可以吧??纯从植换ㄥX,就當我出門旅遊迷路了。這個它要迷路,我沒有辦法啊。
夫子啊夫子,難道你所有的玉料都是親自從山裡挖出來的,不是像你說的那樣從農民手裡收上來的麼。
洛君聽到我說再畫個一千幅都不成問題,立刻催促說那還等什麼,趕緊收拾東西去啊,沒準洪金龍已經在路上了。去晚了石頭都讓人家給挖光了。
“你也覺得咱們該去一趟麼?”我剛問出口,洛君精神一懈,重重的仰倒在牀上,說去什麼去啊,這幾天壓力好大,找個由頭髮泄一下而已,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看到你就忍不住要咋呼兩聲,我的淑女形象啊。
“什麼壓力啊,說說看,反正我幫不了忙也添不了亂?!蔽覔狭藫纤?,她只是略微的往旁邊挪了挪,似乎現在已經不再怕癢了。
洛君指了指牀邊的一個行李箱,說自己去看。
行李箱拉鍊都沒有拉上,裡面亂七八糟的塞滿了樣衣,大部分都是運動衫牛仔褲,有的我能穿,有的我穿不下。
“不是讓你試那些衣服啊,你打開那個黑塑料袋。”洛君側著臉看著我說。
我一看地上果然有個鼓囊囊的袋子,打開裡面是兩套綠色的衝鋒衣,還有一本裝訂成冊的圖紙。
“我設計了一個月,還親自動手做了樣衣。本來今天要給工廠送過去的,突然發現好像有點不合理,我又不知道哪裡不合理,改的話沒處下手,不改的話自己心裡彆扭,怎麼辦呢,改還是不改啊?!?
“應該改一下,袖子太短了,肩膀也有點窄?!蔽以诖┮络R前晃了兩晃,發現我怎麼這麼漂亮啊,穿什麼都好看。
“這是個小號啊,姐姐,你說的那都不是問題。”洛君把手指插進頭髮裡揉了揉,很難得看到她這麼不知所措的樣子。對自己的要求太高果然也不是好事,差不多就可以了嘛,一件衣服而已。
我心下豁然開朗,腦子裡閃過一個絕妙的計劃,把洛君從牀上拉起來,說:“姐姐,我有一個一石二鳥之計。”
一件衣服設計合不合理,哪裡不合理,你不穿著它洗臉刷牙吃飯喝水甚至上街走一圈永遠也不會發現。
洛君說是呀,親自上野外測試一下不就知道了麼,正好順帶著看看那個玉礦儲量有多大你虧了多少,還有你的有生之年會不會因爲礦脈枯竭飯碗不保。
說話的時候她已經收拾好了一個小號的行李箱,連同她新設計的那套情侶樣衣也一併裝了進去。跟秦伯說要上我那裡小住幾天,換換腦子,找找靈感,感受感受藝術的薰陶。
其實我知道她對的房子要多抗拒有多抗拒,不然早跟我作伴去了。
洛君認識一家品牌戶外的老闆,一個電話打過去第二天就收到一個大包裹,應有盡有的野營登山裝備,電燈指南針還配了好幾個,最讓人開心的是,這些裝備的體量小巧精緻,非常適合女孩子。
洛君把沾了顏料的毛筆塞到我手裡催我趕緊畫地圖,自己上超市採購一些食品和日用品。
之所以行動如此神速倒不是因爲她怕耽誤了給工廠的服裝設計圖,更不是因爲那座目前僅存在於臆想中的玉礦,而是因爲昨天夜裡她差點踩到趴在院子裡曬月亮的吉祥物。
洛君一出門我就扔了畫筆,連紙都不給我拿,讓我畫到桌子上,然後兩個人扛著笨重的大理石桌面去跋山涉水麼。
“三日已過了一日,小施主別來無恙?”又是昨天那個和尚,真是陰魂不散,一大早就來找我的晦氣。
他來的時候我正踩著凳子夠櫃頂上的宣紙,幸虧我腳底下站的夠穩,不然猛聽得這一聲鬼嚎,還不得當場四腳朝天的摔下去。
這和尚倒是真敬業啊,這年頭如此鍥而不捨的騙子已經很不常見了。之後的幾天他是不是每天都要過來看看我的血光之災有沒有應驗啊。
我說借大師吉言,昨天晚上睡覺的時候給蚊子叮了一口,不知道算不算血光之災。
和尚見我沒有破財免災的意思,竟然坐到地板中間哼哼唧唧的念起經來,這不是敗壞我的生意嘛,客戶一進門不給他笑死也給他噁心死。
我把宣紙夾在胳膊底下,蹲下去問他:“大師,您聽說過法海嗎?您知道過白娘子嗎?我後院裡的那條青蛇昨天晚上託夢給我,怪我放走了它的仇人,它說明天這個仇人還回來,它無論如何也要報仇,讓我別攔著?!?
和尚挑了挑眼皮瞟了瞟我:“佛爺爺妖魔鬼怪都不怕,還會怕一條小泥鰍?”
因爲離得近,我聞到和尚身上有一股刺鼻的味道,當下想起雄黃酒的典故來,怪不得這禿頭今天這麼大膽。
洛君很快就回來了,見我拿著張白紙不僅什麼都沒畫,還跟一個遊方和尚拌嘴,急的一邊收拾東西一邊問我今天還走不走。
我倒也想走,萬一這和尚趁我不在又來搗亂怎麼辦?也罷也罷,我給小雪留了張紙條,又和易戈打了聲招呼。跟洛君一起把裝備搬上她的那輛破奧拓,把和尚踹進了後座。
“餘徽,你確定咱們要帶著他?。俊甭寰街靻栁遥@和尚到底什麼來路啊。
“小施主,此言差矣,貧僧自幼在五臺山出家,常年吃齋唸佛怎麼會沒有來路?!焙蜕袉握屏⒃谛厍?,裝腔作勢的一派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