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行凰舞
底下的衆人沉默了,沒有人否認那時他們的私心。
“那……那是你自己承認要做他妻子的!”方纔嗤笑莫孤影的那人仍舊不死心。
莫孤影循聲望去,冷笑一番:“我道是何人如此囂張,原來是曉同派掌門方掌門,失敬失敬。”拱了拱手,“聽聞近來汝派投靠了江湖一大門派。”
莫孤影頓了頓,瞟眼望著葉憑生那黑沉的臉,繼續道:“莫怪如此囂張了。當真有後臺撐腰便氣勢十足吶。呵,縱是我承認做他妻子又如何,敢問若是你,你可膽敢在羣雄面前以一個堂堂正正的男人身份,承認你乃他人妻子麼?如今我憑著自己的實力,爬到了今日的府主之位,你又憑何質疑我!”
莫孤影中氣十足的一吼,驚了衆人一驚。
沉默,還是沉默。
讓一個男人在衆人面前如此羞辱地承認他乃別個男人的妻子,又有幾人能做到。
但,莫孤影卻做到了。
一時,有人對莫孤影生起了佩服之意。
“哼,那是你下賤!你不過是憑出賣身體背叛情人方得到這府主之位的,讓我等如何信服!”
那方掌門方說完,便覺自己後背一涼,一股強烈的殺氣籠罩著他全身,冰冷徹骨,毛骨悚然,激得他全身打顫。望向莫孤影,卻見莫孤影一臉淡然,毫無殺氣。
那這般恐怖的感覺究竟從何而來?方掌門打了個哆嗦,不敢再發一言。
莫孤影幼時身在品芳閣時,什麼樣的辱罵沒見識過,當下自是不將這等謾罵放在眼底。
他冷冷一笑,“呵,我能下賤到憑這張臉去勾引他麼?”
安靜,仍是異常的安靜,除了每個人的呼吸聲外,便再無聲響。
每個看到莫孤影真容的人,只會覺得那張臉可怕、猙獰,更別提去親近他了。
“當我從他身邊逃脫,憑著自己的實力一步步坐上莫府府主之位時,你們又憑何質疑我!如今我在此處,我不是莫孤影,”他深吸口氣,夾雜著內力喝道:“吾乃莫府府主,是將要坐上武林盟主之位之人!”
強烈滋生的府主之氣,震得衆人心口澎湃。
“好狂的口氣,如此,便讓老衲會一會莫府府主罷。”這少林的方丈智信大師年已七旬,在武林可謂是泰山北斗般的人物,何曾被一個小輩這般小看。當下便揮動手裡的禪杖朝莫孤影所在的臺上攻去。
“凰舞”化鞭纏住禪杖,倆倆僵持,比拼內力。
少林的武功講究剛硬渾厚,莫孤影的功夫走的是陰柔一脈,縱使因楚雲熙傳功之故,他的內力大有所增,但又怎比得過智信這老江湖。
左手轉動輪椅,右手奮力甩出“凰舞”,側頭偏過,堪堪讓禪杖擦著臉旁的頭髮而過。
被擊斷的頭髮尚未落地,禪杖的攻勢再度襲來,莫孤影只能矮著身子左躲右閃,揮鞭擋開。
他腿行不便,近距離的攻擊於他而言非常不利。而智信的禪杖屬遠攻武器,易攻難守。若要突破這隻守難攻的局面,唯有切入到智信的身側,方有取勝的可能。
三十招已過半,莫孤影擋了幾招後,便狠了狠心,不退反進,推著輪椅直切入智信的攻擊範圍,化鞭爲劍,只攻不守。
又對了幾招,莫孤影只攻不守的打法。使得身上被劃破了不少口子。
智信的內力以剛硬爲主,莫孤影被擊中時雖避開了要害,但渾厚的內勁仍切得他肌膚陣陣生疼。
莫孤影咬緊牙關,強行衝入智信的攻擊圈內。
智信臉色一沉,禪杖的長度已無法擊中莫孤影了,當下便一掌朝莫孤影打去。
少林金剛掌渾厚霸道,若莫孤影被直接擊中,憑他的身子是斷無法撐住的。
但他亦不慌不忙,瞄準這一時刻,他取掌對上,但在兩掌相接之時,他柔軟的手繞了個彎,不打掌心,反倒朝智信的手腕打去。
智信的手腕被打了個措手不及,直擊的掌被打開寸許。
只需寸許便足夠了。
莫孤影身子一矮躲過掌勁,夾雜著內力斜劍朝智信握著禪杖的手劃去。
“鐺”一聲聲響,在異常寧靜的場面裡刺耳大聲。
智信的禪杖掉落在地,他垂立的右手,指尖滴落著幾滴鮮血。
一把赤色鳳羽似的劍,直指他的咽喉,鋒利的劍尖只需再前進半寸,便可取他性命。
三十招,堪堪三十招,莫孤影反敗爲勝。
智信的臉色有些難看,想他堂堂少林方丈,如今竟會輸給一個不過雙十的小子。但他出家人畢竟大度,氣惱片刻,也放寬了心,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老衲輸了。”
“承讓。”莫孤影拱手回禮。
底下觀衆的衆人一陣譁然,這智信大師的武功在江湖上可謂名列前茅,如今卻在三十招內敗於莫孤影之手,怎不讓人吃驚。
“貧尼也來領教領教府主的高招!”話音未落,一身著灰色道袍的尼姑便甩著手上的拂塵朝莫孤影攻去。
莫孤影看清來人,心底直直叫苦。
原來這尼姑法號定絕,乃是峨眉派掌門。她本是江湖上有名的門派千金,但她自小性格便極其要強,脾氣火爆,將許多前來求親之人拒之門外。長久以往,對情愛已毫不上心,便出了家。
她爲人高傲,素來最看不慣比她弱的男子,也見不得他人比自己強。
對上這般古怪脾氣的女子,莫孤影怎不叫苦。
他以男子之身做他人之妻,在定絕師太的眼裡,便與懦弱的男子無異。如今他又勝了智信大師,一向好強的定絕師太又怎會放過他。
峨眉派弟子均爲女性,門下武功當以陰柔爲重。可這定絕師太竟能從陰柔的武功衍生出一股剛勁,將其陰陽相合,武功端的高超。
莫孤影暗暗觀察了定絕的招式片刻,發覺她剛中帶柔,柔中帶剛,攻守相補,實難在三十招內取勝。
但是她有個很大的缺點,那便是脾氣暴躁。這樣的人,總是沒有幾分耐性的。那麼他與她磨下去,必有機會尋到一個突破口,給予對方致命一擊。
當下,莫孤影便反進爲守,招招躲避。
但他錯估了定絕。
定絕久久傷他不得,耐性漸漸被磨光了,情急之下,竟朝莫孤影毫無防備的雙腳攻去!
“卑鄙!”暗中不知是誰替莫孤影喊了一句。
莫孤影雙目圓瞪,滿眼兇光。
他甩手一鞭,纏上拂塵,將其越絞越緊,並暗暗與定絕較勁內力。
倆人面目通紅,仍不分高下。
定絕心急之下,便出掌朝莫孤影的面目拍去。
莫孤影一掌對上,卻覺對方的掌勁虛軟無力,瞬時驚覺,暗歎一聲糟。
定絕眼見莫孤影上當,便從“凰舞”中抽出拂塵,朝莫孤影的小腿打去,打了個正著。
“唔……”莫孤影低聲呻||吟。
“孤影!”遠處不知是誰在大喊,夾雜著擔憂與怒意。
那個熟悉的聲音讓莫孤影爲之一震,是他麼,他也來了麼?
那我,便更不能輸了!
突地一股強烈的殺氣襲來,將定絕重重圍困,驚得她冷汗連連。
她定了定神,復又朝莫孤影打去,目標仍舊是他的小腿。
莫孤影眸色一黯,做了許多人都不敢做的事。
他左手撐上輪椅的護手,身子一翻,整個人倒立起來,只餘一手握著“凰舞”與定絕對打。
場下所有觀戰的人俱屏住了呼吸,心都提了起來。每一個人都已被那個倒立的赤色身影所深深吸引。
倒立對打,那是在賭,賭自己的命。
若莫孤影的左手臂力不足,若他的輪椅一滑,若他的防守不濟,那麼他便只有死路一條!
莫孤影的左手已有些許的顫抖,可他依舊強行灌輸內力至左手,生生穩住自己的身子與輪椅。
因爲,他絕不容許自己的缺陷成爲他的致命傷,他絕不容許自己輸!
定絕師太也被莫孤影的打法所震撼了,她本性並不壞,只是性子一急,便會做出違反常理之事。
看著莫孤影那因血液倒流已有些蒼白的臉色,一向好強的她竟生出一股愧疚與欽佩之情。
但她亦非輕易認輸之輩,當下雖不再攻擊莫孤影的腿,但仍招招狠辣地攻擊莫孤影。
莫孤影眼見對方不再攻擊自己的腿,但仍不敢放鬆警惕,依舊左手撐著護手,保持倒立。
他的臉色早已慘白得可怕,血液倒流的噁心感讓他直想作嘔,可他一直堅持,再堅持。
直待對打到第二十七招時,他方將手中的“凰舞”送至定絕的脖頸處。
定絕的嘴張了又張,終於緩緩開口:“貧尼輸了。”
一句話,讓莫孤影泄下了所有的力氣。他放回身子,癱軟在輪椅上,捂著嘴一個勁地猛咳,其咳聲之烈,似欲將腸子咳出來般,讓聞者心疼。
在這般艱難的情狀下,與兩名高手對打,他的內力已耗得差不多了。
但他清咳過後,便緩了緩氣,仍舊一臉堅定地望著場下衆人:“尚有何人指教?”
不知爲何,所有的人都沉默了。
看到莫孤影那搏命似的打法,與他堅定的目光,大多數人對他由先前的嘲諷轉爲了欽佩。
許多人自問武功比不上智信與定絕,自也不會前去挑戰。若過多人挑戰一人,那便是爲著耗盡那人的體力了,如此,自是被江湖人所不齒的。
面對著嘲諷,他淡然;
面對著兇險,他定然。
許多人已不知如何表達他們對莫孤影這人的看法了,也許,從他們心底滋生的那種情感,喚作佩服。
他沒有過多的王者之氣,卻有一種獨特的氣勢,讓人不禁臣服。
“尚有何人?”莫孤影鼓足內勁,中氣十足地喊道。
葉憑生沉思片刻,便邁出了腳步。
但——
“有!”一道帶著慵懶的聲音從衆人後方響起。
只見眼前一花,一道金色的身影眨眼便到了莫孤影所處的臺上。
“是你?”看到來人,莫孤影驚愕道。
“是我。”“唰”地一聲打開了鐵骨扇,輕搖兩下。
“你也要與我對打麼?”莫孤影苦澀地道,“那請賜教。”
“不。我不打。”
“那你……”
悠悠一笑,單膝下跪,鼓足內力,對著莫孤影喊道:“我牽機樓樓主樓玉茗今生從未欽佩過他人,臣服過他人,但此刻,我欽佩你,願奉你——莫孤影爲武林盟主,攜我牽機樓所有下屬,臣服你之下!”
“玉茗你……”莫孤影渾身一震,不知如何表達內心的震驚。
樓玉茗笑笑轉身,面對著臺下衆人,“方纔莫孤影的表現諸位也已看到。論道義,他寬容大度,容忍你們對他的歧視與侮辱;論武功,他孤身連連戰敗兩位武林高手,甚至化險爲夷;論地位,他乃前任武林盟主之子,現任的莫府府主。當今武林尚有何人比他更適合繼任盟主之位?如若真有此人,我牽機樓必要探個究竟。”
語末的語氣有些低沉。
衆人原先本是爲樓玉茗的身份而感到驚訝。
聽到這句話後便是爲樓玉茗的行爲而感到震驚。
“南府北樓”,白道之首。
如今“北樓”既已臣服,他們這些門派又焉能抗之。
大勢所趨,他們便只得皆皆拱手,對著莫孤影,高喊一聲:“參見盟主。”
《江湖志·武林盟主篇·卷三》載:
天朝二十七年臘月廿十,莫府府主莫孤影任武林盟主之位。至此,莫府府主已蟬聯七屆盟主之位。但此後數十年間,卻再無莫府之人能任武林盟主。
作者有話要說:目測準備有肉吃咯,想看吃肉的親親速速冒泡泡啦,想看清水版的,還是重口版滴?(*^__^*)?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