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憑玉十孃的功力,竟不知發話者身在何處,甚至她方纔都未發覺對方的存在。
“本座前來提親,未曾想尚未抱得美人歸,便碰上搶親的了。有趣,實在是有趣。”
只見一陣風颳過,速度之快,饒是在場有許多前輩高手,也只看到一抹黑色的身影罷了,若非辯其聲乃是男子,只怕連對方是男是女都分不清。來人輕功之絕,讓人稱奇。
只見來人瞬息便來到了盟主所在的臺上,負手而立。
此人身著一件玄黑的衣裳,銀線在袖口周圍交織成一條巨龍,盤旋至領口,外罩一件銀色的輕紗,內裡隱隱地透著銀色鑲邊的底衣。腰束銀色鑲金帶,上繡雲樣花紋,隨風而泛隱隱流光。這光是服飾便已張狂到了極點。
再觀其容貌,俊朗如畫,劍眉星目,挺拔的鼻子下綴一張薄而剛毅的脣,此刻脣瓣正微微上挑,邪氣而狂妄,彷彿獄下來的修羅,霸道而嗜血。
“行雲宮,楚雲熙。”玉十娘認出了來人。
若說這行雲宮,亦可堪稱黑道的一方霸主。
行雲宮上任宮主六年前突遭心腹背叛,宮主爲護其子慘遭橫死,而後勢力落入叛敵之手,上千宮人,只得幾個護少主逃亡之人倖存。
而後過了一年,其少宮主楚雲熙歸來,以其高超的武藝暗殺仇人,一舉奪回宮主之位,血洗蒼茫山。並在三個月內鐵血整頓行雲宮,培植心腹,其手段之狠,其行爲之烈,讓人聞風喪膽。僅在短短五年內,行雲宮主楚雲熙之名,已成爲江湖人不敢提及之名。
玉十娘驚詫對方的到來後,便暗暗收了驚訝之情,轉而化作女子的柔媚。
“不知楚宮主大駕,奴家有失遠迎。”玉十娘說罷,欠了欠身。
“哼”,楚雲熙一甩衣袍,跨坐到了原先盟主的位置上,雙手垂放雙膝,腰桿直立,儼有一方霸主的傲氣。“玉谷主不必多禮。”
玉十娘聽後不禁咂舌,本是客套之語,如今卻被楚雲熙一個晚輩順了臺階來諷刺自己,心裡不覺氣惱,但面上仍是含笑而對。
盟主臺上兩人談笑自若,而在場的江湖人心裡卻是暗暗叫苦,如今皆中了玉十孃的道,空有一身武功無法施展,已是不幸。而今,又憑空冒出個傳聞中狠辣嗜血的行雲宮主,這讓在場之人不免感嘆自身的境遇來了。
此時莫孤影卻是癡迷地望著楚雲熙出神。
六年了,昔日的少年已長成成熟的男子,當年少年清冽的嗓音也已多了份成熟男子的醇厚。裹在衣衫下的身軀隱隱顯出結實的肌肉,兩額突出的太陽穴,可見其武功早已達登峰造極之境。
那鐫刻心底的容顏,依舊如此俊朗,而反觀他自己,已是不可相比了。
當莫孤影眷戀的眼神不斷追隨楚雲熙的身影時,場上的局勢已經瞬息萬變。
卻原來玉十娘受挫後,面上雖仍帶笑容,但心裡哪肯服氣,心裡早已轉了幾個彎,恨不得將對方一掌殺死,但是顧及到對方的身份與武功,亦不過敢怒不敢言罷了。
可笑玉十娘雖喜俊俏兒郎,如今面對這個明顯是自己所好的男子,卻生不出一分情意來,反倒絲絲畏懼。
“不知楚宮主大駕光臨,所爲何事?莫不是,亦是來爭這盟主的頭銜罷?只可惜,晚來了一步,這盟主之位,早已歸他人所有。”玉十娘到也聰明,這“他人”所指何人,卻不言明,只待觀望楚雲熙的態度,再作打算。
“本座來此作甚,本座何須向你解釋。”
“你!”
如此狂妄的態度,自是把玉十娘氣得不行。然而在場的江湖人,聽了卻暗暗拍手稱快,想到自身如此狼狽皆拜她所賜,如今看到玉十娘吃癟的模樣,心裡都感到爽快。
“既然如此,奴家亦不多問了。楚宮主,你待如何,請隨意,奴家便不奉陪了。”說罷,便拉起地上的莫奉青,無視莫裘天憤怒的神情,喚起隨伺的擡轎少女,正待離去。
“本座自是隨意,不勞谷主費心。至於谷主之姿,只怕要奉陪,本座還不樂意。”楚雲熙頓了頓,依稀聽見場下有人低笑出聲,勾脣一笑道,“只是,谷主臨走之前,還請將本座之物歸還。”
玉十娘聽罷,正疑惑,遂轉過身問道:“奴家這素來只有俊俏小兒,卻不知宮主所指何物?”
“呵呵,便是你手中的俊俏小兒。”楚雲熙摩挲了一下光滑的下巴,邪邪地道。
如此一說,明眼人都明白,兩人這是在爭執莫奉青了。
可憐莫奉青一代天驕,如今卻這般任兩人掙來搶去,好不難堪。
“宮主這是要奪人所好了?”玉十娘暗沉了臉色,隱隱有殺氣浮現。
“只怕,奪人所好之人,乃是玉谷主罷。這莫奉青自小便與本座定下姻親,乃是本座的命定妻子,本座今日前來,便是來迎娶嬌妻的。谷主,這般行爲,可是要奪人愛妻了?嗯?”尾句一個“嗯”字,嗓音業已低沉,不滿之意顯而易見。
楚雲熙已收起邪氣的笑容,轉以冰冷的神情,彷彿一把蓄勢待發的利劍,正等著出鞘的一刻,將敵人一斬而盡。
玉十娘被這般氣勢嚇到了,不自覺地後退了一步。
而方纔楚雲熙所言,對在場的江湖人士來說,已掀起一番浪潮。
且不說莫奉青定姻親之事,光莫奉青以男子之身成他人妻子,已讓大夥驚歎不已。
雖說本朝不乏男子相愛互定終生,但礙於世俗眼光,其行徑亦不曾公開。然而如此膽大而妄爲的宣告兩人關係的行爲,衆人還是第一次遇到,一瞬間,同情的佩服的各種眼光皆拋向了莫裘天與莫奉青。
此時,莫裘天與莫奉青早已蒼白了臉色,莫奉青更是睜大了雙眼看向自己的父親。
然衆人中情緒波動最大的,當屬莫孤影了。
當猶如晴天霹靂般的消息在莫孤影耳邊炸開來時,他的臉色唰地一下變白了,圓瞪的雙目滿含震驚與不敢置信,他張了張脣,卻悲哀地發現他發不出任何的聲音。
六年,他足足等了六年,卻等來楚雲熙要娶他人的消息!
他的心便如被鈍刀慢慢地凌遲一般,片片生疼,疼得他無法呼吸,只能張大口急促地汲取空氣的氧分,卻沒想便連那吸入的空氣裡也帶著疼痛的味道。
小云倒在莫孤影身旁,自是將莫孤影的情況看在眼裡,身體無法動彈,只能細細地出言安慰,可莫孤影哪聽得入耳。
楚雲熙要娶他人爲妻,爲何?
楚雲熙莫非忘了我們昔日的誓言嗎?
當年的一句“今日之誓,永不相負”,讓他一頭撞入了這苦澀的情海;當年的一句“等我”,讓他六年癡情不改癡心等待。
可如今,這算什麼!
六年的等待,等到的卻是楚雲熙欲娶他人的結果!
莫孤影兩眼失神地望著楚雲熙,眼底不知是痛,抑或是恨。
“宮主言下之意,這莫奉青與你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了?卻不知莫盟主,噢,不,應稱爲前任盟主,可有此事?”玉十娘不愧是老江湖,此事不過須臾閃神,便已恢復冷靜。
“本座素來不做無把握之事。莫老爺子,不知你可曾記得十六年前玉溪郊外所允之事,另夫人當年可也在場的。”楚雲熙緩緩站了起來,走到莫裘天面前蹲下,神情自若地對著莫裘天說道。
莫裘天此時的臉色由白變至青再轉變成白,煞是好看。饒是他素來沉穩冷靜,如今這般狼狽,又受制於人,心裡也不由地忿恨。
但轉頭看到莫奉青蒼白的臉色,終究愛子心切,如今這般情狀,也只有楚雲熙能解救愛子了。罷,便是承認又何妨,事後再反悔不遲。
“十六年前,玉溪郊外。不錯,老夫曾替爲即將降世的奉青允了一樁親事,沒想到那對象,竟是你。”
玉十娘聽後,心中自是不滿,“不知前任盟主可否爲奴家解惑一二。”
莫裘天閉了閉眼,沉寂了一陣,便咬牙道:“彼時內子身懷六甲,大夫曾診斷言之孩兒乃是女娃,內子心有不甘。聞說玉溪的送子觀音廟最是靈驗,遂執意要老夫陪同前去。”
“豈知當日歸家之時,偶遇劫財悍匪,老夫隨從盡數慘死,雖事後老夫將悍匪除盡,內子卻動了胎氣。當時地處荒郊,左右無甚人家,老夫帶著內子四處奔走。誰知內子身體遭受不住,已隱隱有了滑胎跡象。”
莫秋天嘆了口氣:“當時孤立無援的情況下,老夫碰上了恩人。恩人身邊跟著一位約六七歲的男童,聞之乃是到山上採藥而來。如今見內子情狀,恩人當下便爲內子把脈,言說胎中孩兒已甚是危險,若不救治,只怕要歿了。”
“當時老夫萬念俱灰,便央求恩人救治。恩人便給內子服了粒藥丸,又以內力助化之。未幾,內子情況便穩定下來。老夫不知如何答謝恩人,便聽恩人言道方纔替內子切脈,內子肚內只怕是個女娃,若真有意答謝,便待肚裡孩兒長大後與他結成親家。”
“言下之意,便是讓老夫的孩兒嫁與他身邊的男童,即他的愛子了。當時老夫觀恩人氣質、談吐,不似奸邪之人,遂應了下來。哪想到,造化弄人,一個月後孩兒降生,乃是個男兒身,這便是奉青了。而後老夫曾四處找尋恩人蹤跡卻不可得,於是這事便不了了之了。沒想到,過了那麼多年,這事竟然,唉……”說罷,便是一陣陣長長的嘆息,莫裘天彷彿瞬間老了幾歲。
“爹……”莫奉青在身旁聽著,眼淚隱有落下之勢,言語已帶了一聲哭腔。
衆人委實沒想到事情發展竟然發展至此,甚至扯出多年前的往事,一時之間,到是都默默不語。
“如此說來,當年先父言說待肚裡孩兒長大後便下嫁於本座,卻並未言明嫁與本座之人非是女子不可罷?”楚雲熙雙手環胸,俯視下方的衆人。
莫裘天雙目圓瞪,他原以爲這般說來,楚雲熙會礙於奉青乃男子之身,改變主意。卻沒想,楚雲熙卻抓住言語中的詬病,咬定了莫奉青乃他妻子。
“看來,莫老爺子亦不否認了。那麼此人,本座要定了。”
說罷,不待玉十娘回神,便飛身上前,搶奪莫奉青。
玉十娘何等角色,回過神後便甩出袖中綢緞攔阻楚雲熙行進。
楚雲熙躍至空中,雙腳踏空,旁無回擋之物,最是危險。
只見楚雲熙臨危不亂,左腳踏在右腳之上,瞬時身影又往上縱了縱,避過了綢緞的攻擊,翩然落至玉十娘身後,負手而立。
江湖人最忌將後背露給敵人,是以習武之人,對後背最是警覺。而此時楚雲熙不過須臾,便轉到玉十孃的身後,其輕功之高只怕武林難逢敵手。
“縱天梯!”有人認出了楚雲熙的輕功,衆人一聽臉上皆露驚訝的表情。
這“縱天梯”相傳乃是隱士高手所創,普通習武之人輕功最高可躍至三丈,而“縱天梯”卻可破人體界限,徒登懸崖峭壁不是難事。 шшш ★ttka n ★c o
如此高深的武功,竟由一個不過二十開外的男子使出,怎能不讓人驚歎。
玉十娘亦是個狠角色,怎能讓人偷襲成功,只見玉手一轉,竟向後背連發數針,同時身形一轉,後退數尺。
楚雲熙不過袍袖一揮,便將數針盡數反彈,直刺玉十娘面門,針速之快,玉十娘尚不及揮動綢緞,只得狼狽閃躲。
而楚雲熙待的不過是這一刻,他算好玉十娘躲閃之地,突地躍至,化指爲氣,斜刺玉十孃的胸口。
只聽“嗤啦”一聲,玉十娘胸前衣裳便開了個口,裡頭的盟主令掉了出來。
玉十娘顧不上禮義廉恥,忙伸手去接。
但楚雲熙的手更快,蘊含內力的一掌向玉十娘掃去,玉十娘躲避不及,只能生生對上他這一掌,卻沒想到只此一掌,便將她震退數步,一口鮮血突地涌上喉頭。
此時看玉十娘,哪還有剛纔的風采,頭髮凌亂,衣裳亦開了個口,露出底衣,狼狽至極。
楚雲熙緩緩地撿起地上的盟主令,前後翻轉著瞧了瞧,再斜眼看了看玉十娘,勾了勾脣笑了。
玉十娘如今早已失勢,想到方纔若非躲閃得及,只怕那指氣,劃破的就不是她的衣裳,而是她的心臟了,想到對方狠辣的手段,不免打了個寒顫。
玉十娘知曉對上楚雲熙她討不得好處,但亦不甘就此離去,心念一轉,便是尋了個乾淨的地方打坐療傷起來。
楚雲熙觀玉十娘已不懼威脅,遂踱至莫奉青身邊,單手將他抱起,摟至懷中。
“莫盟主素來是仗義守信之人,爲江湖人稱道,本座雖與你不同道,但本座亦佩服莫盟主的道義。因而本座相信莫盟主必是守諾之人,如今已無搶親之人,本座與奉青的姻親便成了罷。至於聘禮,想必以本座手中這塊盟主令作聘禮,莫盟主一定會喜歡的。”
莫裘天看了看楚雲熙懷中早已呆愣得說不出話來的莫奉青,心裡暗暗叫苦。
莫奉青一代天子驕子,自小便在武林大家的環境下成長,其心性不免帶有一番高傲、自負,如今莫名其妙奪得了盟主之位沒多久,便遭了玉十孃的藥,受其調戲,而後像個女人一般被兩人搶來搶去,如今卻被人抱在懷裡,心中多年寄存起來的尊嚴與傲骨,皆被消磨乾淨了。
而楚雲熙手持盟主令,若不相允,又該如何處之。在場的江湖人士,對此只持觀望態度,畢竟誰都不願惹上行雲宮這個麻煩。
心念於此,莫裘天臉上閃過一絲狠戾,但很快便消失了,正要答話。
楚雲熙素來狂妄,豈容他人反駁,便搶白道:“想來莫盟主此刻已是高興得說不出話來了,哈哈哈,來人,速來恭請夫人回宮!”
只見場上怵地躍進兩人。
左邊者,身著黑色窄袖緊身衣,身背一把通體烏黑的細刀,冰冷的氣息將臉上的俊朗一掩而過,左臉下角,一道猙獰的十字刀疤,更爲這張臉平添幾分狠戾,此人乃是行雲宮左護法墨夜。
而右邊者,卻是與墨夜氣質截然相反之人,他彷彿一道和煦的陽光,溫文儒雅,臉上似乎總帶著微微的笑容,總讓人不自覺地想親近,此人乃是行雲宮右護法溫陽。
兩人對著楚雲熙行了禮後,便側身彎腰,單掌迎指前方,道“恭請夫人。”
“哈哈哈,好好,本座回去重重有賞。”說罷,楚雲熙便要攜莫奉青而去。
此時此刻,卻聽不遠處響起一個沙啞的聲音。
“且慢!”
小攻君粗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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