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萱兩人隨著侍女沿船弦木梯拾級而下,來到下層的船艙,那層船艙被中間一條十字走廊分成兩部份,前後共排列了十來個艙室,艙室前掛了小巧紅紗宮燈。
那侍女領著江萱兩人穿過走廊,推開一間艙室木門,側身先讓江萱兩人進去了,這纔跟著進房,就著門口的燈光,點上放在艙室正中圓桌上的隱彩白皮蒙燈,艙室內立即光明大增。這小巧艙室佈置簡單整潔,靠壁是一張羅紋白紗帳窄牀,牀右側立一紅漆衣櫥,艙室當中是張三腳雕花圓桌,配了三張同色小圓凳,靠門左側有一矮腳八方雙層紅漆櫃架,架上擱一寶藍描花景泰瓶。那櫃架上方處有一小窗。侍女走了過去,臺起窗沿,架起窗架,一陣微溼的河風邊吹進艙內,清新涼爽。
那侍女對江萱微微一笑,輕聲說道:“姑娘看這這艙室可還滿意?”
江萱點頭:“擺設真精緻,嗯,挺小.......小巧玲瓏。”
那侍女聽江萱回答,是覺很是有趣,含笑問道:“江姑娘是很少坐船吧?”
江萱毫不臉紅,也不爲意,大大咧咧地說:“是啊,我這是第一次坐船呢!姐姐怎麼知道?”又說:“這船看起來也不算小了,怎地艙室佈置得如此狹窄。我喜歡房間大些,那才舒服。”
那侍女笑道:“這行船的艙室一般都不大,姑娘這間是客房,還算寬敞的了,姑娘只能暫且忍受幾日。”
江萱恍然,說“原來如此,我平日在家裡就愛胡亂挑剔,言語不當,姐姐不要見怪!”又有些疑惑,說:“那,你們那個什麼。。公子,也是住在這種艙室嗎?”
那侍女強忍住了笑,說:“我家大公子住的地方自然要寬敞些,不比得這些普通的艙室。”
江萱滿臉好奇,問道:“是嗎?不知那些大的艙室是哪幾間。姐姐可否告訴我,免得我一個不小心闖了進去,衝撞了你家公子,那就不好了。”心裡打好算盤,那些艙室定然是要去悄悄看上一看的。
哪知那侍女毫不上當,笑著說道:“江姑娘只要不在這船上隨意走動,自然是不會衝撞我家大公子的。”
江萱眼珠一轉,又說:“姐姐不知道,我一向有些壞習慣,好比經常就在半夜睡醒之後,跑到廚房翻找點心,瓜果之類。這迷路是常有的事,更何況是在這如迷宮的大船中。”又擔憂的說:“要是就此走錯了艙室,那可就糟糕了。剛纔那位大叔又是如此慎重叮囑,我真很是擔心呢!”
那侍女笑道:“江姑娘不用擔心,奴婢叫笙香,黃總管命奴婢這幾日照顧江姑娘與史少俠的起居飲食,江姑娘有什麼需要只管打鈴吩咐奴婢就是。”說完指指懸在牀旁的一副聽響銅鈴,又說:“平日一日三餐,糕點茶水,自有專人打點送往屋中,江姑娘不用半夜出外尋找充飢之物,這房內自然會準備充足。”
江萱說道:“如此就好,實在是勞煩姐姐了。”又問:“姐姐口中的黃總管,就是剛纔我在船頭見著的大叔嗎?”
那侍女說:“正是,這船上一切尋常事務均由黃總管處理調配。”
江萱又說,“這位黃大叔想得真是周到,江萱很是感激。不知那黃大叔住在哪間艙室,我們只想明日向黃大叔當面道謝。”心想,那總管住的地方應該離那個什麼公子不遠吧,弄清楚了方位,就不會出大錯。
那侍女仍是含笑說道:“江姑娘日間總有機會見到黃總管,到時再當面道謝也是不遲。”
江萱見這侍女居然口風甚緊,滴水不露,無可奈何之下只得說:“如此,就煩請姐姐見到黃大叔,先幫我們通報一聲,江萱很是感激,想當面道謝。”
那侍女口中答應,又輕微打量江萱,說道:“奴婢已經爲江姑娘備好熱湯。江姑娘可先行沐浴更衣,這膳食等會便可送來。”又拉了響鈴,只聽腳步聲響,一名眉清目秀的少年小廝來到門前,笙香轉頭對史良說道:“這是木玳,負責照顧史少俠。”
吩咐木玳說:“這就帶史少俠過去他的房間。”
史良看江萱,江萱揮手說:“去吧,我要先行沐浴更衣。”
史良點點頭,走出艙門,又回頭說道:“你一個女孩兒家,還是要小心些,這兵刃最好不要離身。”
江萱領會,說道:“這話倒也不錯,我一定小心。”
那侍女見聞言,再也忍不住,心想這兩個少年,古靈精怪,故做老成,現在居然還如此謹慎,笑道:“史少俠放心,這船上各人都嚴守規矩,不會有人敢胡亂行事的。”
江萱沐浴更衣完畢,回到房中,見桌上已擺好了三菜一羹,一碗晶瑩白梗米飯,香味撲鼻。餚具簡單卻精緻,均是清一色的慶窯白瓷,瓷質細膩圓滑,無半分瑕疵,珍珠般光彩隱隱流動。那慶窯白瓷乃是四大御窯之一,尋常人家難得一見。江萱家中藏有一套慶窯白瓷酒具,那是邊城一富商偶然得到,貢獻給江可毅的生日賀禮。江可毅原本是書生,對這樣一套難得一見的酒具自然是愛不惜手。只有在所謂的邊成文士到訪時纔拿出來斟酒,平日是捨不得用的。江萱當然知道這慶窯白瓷器具的名貴,見了這套餐具,自然是有些吃驚。又打量菜餚,卻見是一盤清蒸河魚,整條魚橫置盤中,魚身絲毫不破,魚皮微泛青色,便如剛被剝鱗,只待烹飪。只是魚身下卻有淡淡醬色汁水溢出,幾根青翠指長大蔥整齊置於魚身,輕微的魚香順著淡淡幾縷熱氣溢出。如不是這熱氣和香味,江萱就要懷疑廚房是否忘了烹飪,直接就端出來了。另一盆是一碗三鮮豆腐,碗中分了三色;豆腐粉嫩光潔,白如凝脂。火腿淺紅,細如米粒。蛋羹柔黃,宛如慄糕。還有一碗油青菜,油光水滑,青翠欲滴。每道菜雖是簡單的家常小菜,這做工和搭配卻是精緻無比,靚麗悅目,真正的色香味俱全。看得江萱食指大動,饞誕欲滴。饒是江萱長在官宦人家,家中廚子也還不差。但看了這幾碗菜餚,江萱立即就覺得自己以前吃的實在是下品,對自家的廚子就生了怨恨,這些個年來,居然沒有做出一份象樣的菜品。又看那碗羹湯卻是呈微紫色,不知究竟。
江萱立即拿了羹勺,品賞一口,只覺湯味清淡鮮香,那湯一下腹,即有絲絲暖意順著四肢百骸發散開來,定氣寧神。一旁侍立的笙香說道:“不知道姑娘喜好什麼,廚房就做了幾樣簡單清淡的。這湯是爲姑娘專門配製的金瓜紫菜湯,有寧神定氣,消除疲勞的功效。黃總管說姑娘和史少俠連夜搭船,想是一路奔波不歇。就指定廚房做了這湯。”
說話間,江萱已經吃得眉開眼笑,讚不絕口,忙裡偷閒間纔回說:“黃大叔真是考慮得周到,姐姐府上的廚子真是好手藝。”
翌日清晨,江萱一覺醒來,赤腳跳下牀,推開窗戶,江面的陽光立即就灑滿了艙室。江萱深吸一口空氣,清新甜溼的氣息掃去不少昨日驟然變故的惆悵,心情輕鬆了許多。順手拉了牀前的聽響銀鈴,一陣清脆悅耳的鈴聲響過,緊接著便有輕聲的敲門聲,江萱跳回牀上,蓋了錦被。這才說道:“進來!”
笙香捧了水盆進來放下,笑吟吟說道:“江姑娘安好,姑娘可算是醒了。那史少俠已問過幾次了呢。”
江萱見窗外陽光明媚,知道時辰已經不早了,但江大小姐向來有睡懶覺的習慣,也從來不以爲恥。這幾日跟隨鏢局衆人行路,每日早起,早就覺得睡眠不足,苦不堪言。昨日眼見終於算是安頓下來,自然是先睡足了纔好。
江萱伸了個懶腰,也笑道:“好久沒有睡這麼舒服的覺了,聽說初次坐船都有些頭暈什麼的不習慣,我卻睡的好極了。想是這船走得實在是平穩。哦,原來小史子早起了!”
笙香含笑道:“史少俠已用過早點多時了,現正在房中看風景呢。”又說:“那就先請姑娘梳洗,奴婢這就去爲姑娘準備早點。”
江萱梳洗完畢,江萱梳洗完畢,笙香正好將早點端來。這早點卻是一碟金銀饅頭,配了乳黃奶醬。一碗白梗清粥,一碟三黃雞絲,和一碟青州醬菜。雖有昨晚那頓晚餐的心理準備,這早餐還是讓江萱吃得滿口留香,心滿意足。就有些恨不得這船行得慢些,好多騙幾日這樣的美味佳餚。
用完早點,史良早已等在門外。
江萱睡眠充足,神清氣爽,拉了史良說:“小史子,不如我們上甲板逛逛。”
史良瞟了一旁站立的笙香,說:“黃總管吩咐過,現在這個時辰上甲板只怕是不妥。”
江萱聽了自然是泄氣,不過,讓她睡足、餐後就在房中發呆,那如何能行。心念一轉,說道:“你這話不錯,但我們就在這層艙中轉轉總是可以的吧?”眼睛看向笙香。
笙香卻說,“江姑娘,這層艙中有些姐妹僕從夜間當值,現在卻在休息。姑娘走來逛去,恐會驚擾了他們,還望姑娘體諒則個。”
江萱聽了大爲沒趣,心裡卻想,聽笙香的口氣,那個大公子自然不是住在這層了,不過,這層艙室恐怕也不見得全是客房、僕居,否則笙香也不會如此謹慎。
如此,江萱只得呆在房中與史良悄聲研究那鄭鏢頭所託的匕首,只見那匕首煅造,樣式都是平常,毫無奇特之處,只是那刀鞘有些破舊,似乎有些年代。。。。。
又跟史良談起這船上的飲食用品,史良卻是一問三不知,只知道菜餚可口,艙室舒適,卻沒有江萱那樣感受至深。對於史良猶如牛咬牡丹的態度,江萱大爲嘆息,心中對這船主的好奇之心越發的濃厚,只想一探究竟。無奈,那笙香和木玳則始終守在廊中,寸步不離。
好不容易捱到了戌時,有奴僕來通知說大公子在房中用膳,想來一時之間不會出門,江姑娘如願意,這時可以上後甲板玩樂一小會。
江萱早就等這句話了,連走帶跑,一路跳躍的上了甲板。只見夕陽斜照,水聲滔滔,水鳥歡啼,兩岸依稀可見炊煙裊裊,偶有一葉小舟匆匆而過,景緻猶如水墨,甚是愜意。
這時船轉過一道山硤,水道狹窄,水流遄急,近岸峭壁嶙石清楚可見。峭壁懸崖中猿猴奔騰跳躍,向行船眥牙裂嘴,高聲沸嘯,間或夾雜奇形怪鳥嘎嘎嘶叫。江萱聽聞大感有趣,不假思索,也學了那些猿猴模樣,雙手圈脣,嗚嗚怪叫,聲響震天,以示迴應。正興高采烈,突聞旁邊有人說道:“姑娘真是好興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