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萱在牢中悶了幾日, 終於被風風光光的放出大牢。出獄那天,雷婷和曾國明等一幫人手持了酸樹枝拿了火盆等物爲江萱搞去晦氣儀式,還說道上次就是因爲忽略了這些過場, 才又遭了牢獄之災, 這次就不能再馬虎了。衆人一邊爲江萱慶祝, 一邊對此案議論紛紛, 說道, 江萱上次查實雷婷一案,害得羅正康的侄子被斬,斷了他們家的香火, 所以這次羅正康才親自謀劃,要致江萱於死地。沒料到江萱實在是好運氣, 驚動了鐵血皇子親查此案, 二殿下明察秋毫, 手段強硬,不但是爲江萱翻案, 更藉此懲治大員,將兩湖的官場鐵網擊個粉碎。。。。。江萱一邊聽衆人口沫橫飛的講敘她是如何脫險的,一邊洗手跳火盆,聽任他們擺佈,嘻嘻哈哈笑得很是開心。博政站了遠處, 看得只搖頭。
黎衍見江萱平安出獄, 終於放心, 卻因政務緊張, 不敢再耽誤, 匆匆忙忙趕回去。好在江陵距荊洲很近,往來方便, 所以留下話說過兩日就來探望江萱,再爲她慶祝。
臨近黃昏的鏡湖書院,景色格外的迷人。西天淡薄的紫霞倒映在湛碧的湖面,霞光縈繞,如夢如幻。天邊的水鳥倏忽而來,在平靜無波的水面點起圈圈漣漪,水光波映,景緻如畫。
臨湖而建的論道廳中,辯論正激烈。今日是鏡湖書院每月一次的時論日。雖然現在江萱也算是政務繁忙,到鏡湖書院的次數沒有以前那麼頻繁了,但實質的功課卻是沒有放鬆半分,而這樣的時論課則是被要求必到。今日的同窗們都有些激動,大家議論紛紛,對前次顧熹佈置的那篇論奸商亂國說各執一詞爭執不下。
江萱上次被博政教育了一番,自然論調就與主流不一致了。聽得剛纔一名同窗說了一大番以商興國必然導致物慾橫流道德敗壞等等,江萱反駁道:“道德一念本是從學識教化而來,商務繁榮不但可興國富民,更能促進禮儀教化的傳播。百姓生活富庶接受教化的機會纔多。。。。。。”正說著,耳邊聽得外面傳來車馬的聲響,馬蹄聲整齊有力,車輪聲沉穩厚重,一隊人馬進入鏡湖書院。江萱心中一凜,這隊人馬來勢不凡,絕對不是那些富豪人家派人來接子弟下學的車駕。不知這些人爲何而來,這般的陣勢!心中暗暗疑惑,口中卻是不停,繼續說下去,正說著:“道理禮儀之念同樣也應隨世易時移而變更。正如本朝鼓勵女子唸書從政,當今。。。。”一行人從大廳對面走了進來。江萱睜大了眼看著那行人,張口結舌,說道:“皇。。。皇上!”呆立在地,說不出話來。旁邊的同窗支持江萱的觀點,見江萱突然話語遲鈍,他心中著急,忙接了過去,說道:“博姑娘說得對,當今皇上也昭告天下,凡取仕者無論男女唯纔是用。。。。。。”
那行人緩步走近前來,見江萱一副目瞪口呆的樣子,當前一人微微一笑,說道:“萱兒,很吃驚爹爹今日就到了麼!”這人溫文儒雅,氣度雍容,正是大皇爺。
江萱啊的一聲,仍是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見有人進到廳中,顧熹眉頭微皺,上前正要詢問,聽對方這樣說,轉頭問江萱道:“萱兒,這位是你父親麼?”
江萱又啊了一聲,總算回過神來,看看面帶微笑的大皇爺,又看看有些疑惑的顧熹。有些不知所措,結結巴巴說道:“顧先生,哦,這位,他,”又看了大皇爺一眼,低了頭,低聲說道:“是。。。。。。家父!”才收斂了神情,規規矩矩的給大皇爺福了一福,低聲道:“爹。。爹爹安好!”又看向顧熹,說道:“這位是女兒的老師,顧先生!”始終低了頭,眼光不敢看大皇爺。
顧熹點頭,原來他就是萱兒的父親,哼,對子女管教如此嚴格,難怪萱兒見到他是這樣的神情。當下微微作禮,說道:“原來是博員外!幸會幸會。”略爲打量大皇爺,暗忖這人氣度不凡,非是尋常世家豪門的氣勢。
聽得江萱叫自己爹爹,大皇爺眼底滿是欣喜,面上笑意更濃。先跟顧熹見禮,說道:“顧先生有禮!久聞先生大名,本當早來拜會,無奈一直瑣事纏身,到今日才得見先生風采。”看了江萱一眼,又說道:“小女玩劣,蒙先生不棄,收入門下聆聽教誨。先生嘔心瀝血,教導子弟之恩,博敕感激不盡。”見廳中的學生都停了話語只看了自己一行人,大皇爺笑道:“博敕久不見小女,今日剛至荊洲,聽說她尚在學堂,敕心中掛念,特趕來接小女下學,更爲拜會先生。擾了先生課堂,還請先生見諒。”
顧熹的眉頭這才舒展看來,雖然萱兒的家長管教子女未免嚴酷了些,不過看來還是真心疼愛子女的。才風塵僕僕的趕來荊洲就先到學堂接女兒下學,這樣的家長還算不錯。微笑點頭,口中寒暄幾句,看向低頭垂手站了一旁的江萱,說道:“萱兒,既然你父親來接你,就先回去吧。”
江萱低低應了一聲,向顧熹告辭。見大皇爺伸手牽自己,略一遲疑,輕輕拉住大皇爺的手,隨了他走出廳。
兩人上了一輛停在院中外觀莊重樸素,四匹駿馬拉的大車,在騎衛的簇擁下起駕離開鏡湖書院。
舒適寬大的車廂中,江萱跪拜在軟綿的地毯上,說道:“萱兒參見皇上!”
大皇爺輕嘆一聲,說道:“萱兒,在你心目中,朕始終只是皇上麼!”
江萱心中微微一震,擡頭看向大皇爺。見大皇爺神情溫和慈愛,眼底更有一絲黯然。江萱心頭又有些茫然,怔然片刻,說道:“萱兒,萱兒那日強闖金殿,還對皇上執刀相向,實是膽大妄爲,今日特向皇上請罪!”。
大皇爺眉毛一揚,面上有絲嚴厲,說道:“哼,你也知道自己膽大妄爲,無法無天了麼!”
江萱遲疑片刻,低聲道:“是!萱兒行事莽撞,輕信無知!請皇上原諒萱兒,萱兒知道錯了。”心頭突然一陣輕鬆,終於當面向皇上認錯了。
大皇爺卻是微微搖頭,說道:“萱兒,你那樣的行爲,作爲父親可以原諒,作爲君主卻是不能!”
江萱一怔,皇上要治我的罪麼!眼中有絲黯然,低頭道:“萱兒明白,請皇上治罪!”
大皇爺看著跪在面前,神情黯然,低頭認罪的江萱,嘴角不由露出一絲笑意,說道:“恩,就,罰你再爲父皇做份點心吧!”見江萱愕然擡頭,笑道:“萱兒,這次不會再有千年沉心了吧!”
江萱有些怔然,看著大皇爺,片刻,才眨眨眼,有些愁眉苦臉的說道:“可是皇上,萱兒已經很久沒做糕點了,早忘了該怎麼做。”
大皇爺哈哈一笑,俯身擡了江萱小手起身坐到自己身邊,輕撫了江萱的頭,凝神看了江萱半晌,溫言道:“萱兒,父皇好掛念你。”
江萱心頭一酸,眼圈有些泛紅,趕緊低了頭,輕聲說道:“萱兒也,也很掛念皇上。”又說:“萱兒也掛念母后,母后好嗎?”
大皇爺輕嘆口氣,“你母后自然是每日都惦記你的,你初離開那幾日,她更是茶飯不思,整日裡只擔心你。”
江萱心頭更是愧疚,低聲說道:“萱兒不孝,讓母后擔心了!”
大皇爺又微微一笑,說道:“不過後來得知你在荊洲,也還平安。她自然也放心多了。”雙手一擊掌,命道:“將皇后帶給公主的禮物呈上來!”
簾幔掀開,車外侍從進來呈上一個錦盒。
江萱接過,打開一看,卻是一個白狐抹額。狐毛瑩白柔軟光滑如緞,抹中卻是用了碩大一顆紅寶石接扣。寶石色澤鮮豔,璀璨奪目。
大皇爺笑道:“這是你母后親手爲你做的,唔,你母后的手藝好象越來越好了呢!”取出那抹額,說道:“來,父皇爲你戴上!”
江萱微一遲疑,低聲道:“謝皇上!”略低了頭,讓大皇爺爲自己束在頭上。
大皇爺輕輕將那抹額爲江萱束在額頭,合上兩端的白玉扣,扶正抹額,讓那顆鮮豔奪目的紅寶石垂在江萱額頭正中。放了手,端詳江萱半晌,溫言道:“萱兒清瘦了些,卻是更漂亮了。”
江萱低了眼光,怔怔的感受大皇爺細心的爲自己束額,心中既感動又茫然。
只聽大皇爺又笑道:“怎麼會瘦了呢?是你三皇叔管教太嚴厲了麼!唔,告訴父皇,父皇爲你做主。”
江萱怔然片刻,搖頭道:“三皇爺對萱兒管教雖然嚴厲,卻是很疼愛萱兒。”
大皇爺哈哈大笑,笑得很是舒心,說道:“小丫頭居然不趁機告狀,這可很是難得。唔,看來我們萱兒懂事多了!”笑容滿面,說道:“好,既然不趁機訴苦,那就告訴父皇你在荊洲的開心事。”
江萱眨眨眼,說道:“皇上,這開心事就太多了。恩,我在荊洲先是住在青龍堂,認得了升哥他們。。。。後來又認識了麗姐姐。。。。。。哦,婷姐姐因禍得福,還做了獄長。。。。。。。。”咭咭呱呱說個不停,將自己在荊洲經歷的事一股腦的講給大皇爺聽。
當晚,大皇爺的稷元宮舉行歡宴。菜餚精緻卻不鋪張,四人圍坐了一張膳桌,席間歡聲笑語不斷,其樂融融。
宴畢,博政送了江萱回寧恆宮安頓好,正要離開,江萱突然想起一事,說道:“二哥哥,你幫我告假好不好,我明日不能去聽早朝。婷姐姐非要逼了我去萬鬆寺還願,說這是她上次爲我求香時向神佛許下的,不能食言。”笑道:“所以我又約了麗姐姐和巧兒姐姐,順便一起去踏青採野花玩。”
博政點頭,“好,我告訴父皇就是。恩,你也順便告訴妍麗,我要外出幾日。” 轉眼看見殿中的糕點食盒,說道:“唔,今日新貢的濟川楂果不錯,你明日給她帶些去,妍麗喜歡這種帶點酸鹹的零吃。”
江萱大奇,說道:“你的行蹤幹嘛要要告訴麗姐姐,二哥哥你現在跟麗姐姐很熟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