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政咳嗽一聲, “唔,我,因爲她幫了我一個大忙, 所以最近來往比較多一些。”
江萱醒悟, “是清。。。。。。”立時閉嘴, 知道這事是不便談論的, 轉口問道:“二哥哥你又要外出啊, 到哪裡去?”
博政:“我要陪大皇伯去視察渠工,明日一早就動身。”
江萱一怔,皇上今日剛到, 明日就要去巡視渠工,遲疑道:“二哥哥, 那, 皇上巡視完渠工還回荊洲嗎?”
博政皺眉, “這要視此次的巡視情況而定,”若有所思, 片刻,又展眉笑道:“無論如何,皇爺們移駕荊洲是必然的了,過幾日連二皇伯也會來的。恩,萱兒, 你就不要指望能偷懶了, 這管束只會是越來越緊的。”
江萱聽了倒沒顯得多苦悶, 只是有些詫異, “連二皇爺也要趕來, 那豈不是京師都不留人坐陣了。這渠工重要到如此地步麼?”
博政笑道:“重要當然是重要,不過也沒這麼誇張。只是我朝歷代都看重荊洲, 皇爺們每年都會移駕荊洲一段時日,已經形成慣例,倒不完全是因爲渠工的原故。”
江萱這才明白,想想其實也聽說過這事,只是沒在意,難怪各部司都在荊洲設了副署衙門,卻是因爲這個原因。
雲淡風輕,陽光柔和。荊洲最大的寺院,壽山萬鬆寺,此刻正是香火旺盛之時。寺中但凡有點氣勢的殿前香鼎中都燃起各式香燭,青煙嫋嫋將整個寺院籠罩在一層薄薄的煙霧之中,遠遠看去更增神秘莊重。
顧名思義,萬鬆寺整個寺院圍建在漫山遍野的青松中,乃是荊洲有名的風景勝地。寺中每日香客如雲,遊人不斷。四個女孩子上香完畢,就避開遊人香客密集處,跑去萬鬆寺後山採野花。衆人嘻嘻哈哈圍了滿山的松樹亂跑亂轉,嬉鬧了半日,覺得有些乏了,才揀了地勢略爲平坦處,雙手捧滿了各色野花坐了草地上編制花環互戴了頭上。
見衆人玩鬧夠了,江萱命跟隨在不遠處的侍從取來備好的零吃茶果等物,眉開眼笑的說道:“各位姐姐,快來嚐嚐皇。。。。哦,嚐嚐我爹爹從京中帶來的乾果點心。”
衆人驚奇,紛紛在那些食盒中隨意挑揀,口中唧唧喳喳,說道:“萱,怎麼你爹爹來荊洲了嗎?”“咦,這瓜子真香甜,怎麼能炒出這樣的味兒。”“萱,你真好命,你爹爹這麼疼你!”心中都想,萱這個義父對萱真是不錯。
江萱滿面的開心,說道:“是啊,爹爹昨日到的,知道我愛吃京中的點心,就專門帶了來。哦,巧兒姐姐,我聽二哥哥說這瓜子叫奶兒香是用玫瑰蜜和吐蕃的奶茶一起炒的,所以味兒特別的香甜。”
衆人嘖嘖稱奇,“炒個瓜子也這麼精細,京中的東西確實精緻,與別處大不相同。”
江萱又取過一枚楂果遞給妍麗,說道:“麗姐姐,這是二哥哥專門吩咐了帶給你的,說你喜歡吃。哦,二哥哥還讓我告訴你,他出門去了,要過幾日纔回來。”
妍麗隨手接過那楂果,大咬了一口,口中含混不清的說,“怎麼這小子又出門去了,他這麼忙麼!”
巧兒在一旁眨眨眼說,“麗,怎麼萱的哥哥出門還要告訴你一聲,嘖嘖,這可有些不同尋常。”
雷婷也隨手取了一枚楂果,咬了一口,說道:“真好吃。唔,味道這麼純正的楂果可難得吃到。”睨眼看了妍麗,面上似笑非笑,說道:“巧兒說的對啊,這事是有些不同尋常呢!唔,我吃了人家特意帶給你的果子你可不要心痛哈!”
妍麗一呆,咬了半口果渣含在口中,片刻,才一口吞下肚去,跳了起來,一把將江萱抓到近前,喝道:“對,萱,你說,你那個紈絝哥哥怎麼突然對我這麼好,居然臨走還想到讓你給我帶喜歡吃的果子。”
江萱怔了半會,才眨眨眼說道:“這個,這個,可能是二哥哥喜歡你吧!”轉口問雷婷和巧兒,“你們說的是不是這個意思?”
兩人馬上點頭附和,“對,對,應該就是這樣。”
妍麗又呆了一呆,不可置信,又重複一句,“他喜歡我!”
巧兒笑道:“恭喜恭喜,麗,終於有人肯主動追求你了。哈哈,看來你還是嫁得出去的。”
妍麗又是一怔,片刻,坐了下來,從鼻孔裡哼了一聲,說道:“那個紈絝子弟居然敢追求我,真是自不量力。哼,那小子肩不扛手不能擡,除了花錢什麼都不會幹,廢物一個,我拿他來幹什麼。”
江萱瞠目,心中又驚又笑。兩位哥哥文韜武略,是朝野公認的天縱英才,聖明皇子。大哥哥就不用說了,身爲皇長子,沉穩睿智,才華卓越,公認的帝王之才。二哥哥堅毅果斷,智勇雙全,被譽爲鐵血皇子。據說博政十六歲那年隨軍習練,遠赴西域,正趕上西域一附屬國內亂政變,那倉皇出逃的王室向正在附近行營圍獵的博政求救,博政嫌大軍調動費時,親率了隨駕圍獵的僅兩千羽林軍輕騎突進,大敗對方五萬兵馬,更兵不刃血奪回王城,誅殺叛逆全族。消息傳出震驚朝野,雖然博政回朝後因輕率冒進,殺孽太重而被重處,這鐵血皇子的名頭卻是不脛而走,威震寰宇。朝野中對兩位哥哥的各樣讚譽之詞江萱聽得多了,雖然其中不免有些諂媚荒繆的傳言,但聽人評價二哥哥是無用的廢物這還是第一次。
巧兒卻是雙眼發紅光,叫道:“麗,話也不能這麼說,至少萱的哥哥很俊俏啊!啊,簡直是天下第一美男子。這麼漂亮的男人你還不肯要!”
妍麗冷笑說:“漂亮有個屁用,擺在屋裡當擺設麼!我纔不象你,喜歡發花癡。哼,這樣的紈絝子弟,養尊處優,經不得半點風浪,完全一無所取。這種無用的傢伙,我纔不會嫁給他呢!”
衆人聽得發呆,這話好象還有點道理。
江萱強忍了笑,暗忖二哥哥雖然厲害,但他那些治國平天下的本事在麗姐姐看來確實是無甚用處的,思索半天,說道:“這個,這個,麗姐姐,話也不能這麼說,就算二哥哥沒有什麼長處,但是。。。。。。”提醒說:“他有銀子啊!”
妍麗一怔,突然面上一陣狂喜,又跳了起來,叫道:“對啊!他有銀子,我怎麼忘了,這才最爲重要。哈哈,我走運了!”眉開眼笑的對江萱說:“萱,你這個二哥哥除了不學無術,花錢狠點,口壞了點,人不正經了點。。。這個,沒有別的壞毛病了罷?”
幾個女孩笑做一團,說道:“麗,你這話已經把他人有的缺點都說盡了,哪裡還能挑出其他毛病來。”
江萱笑得喘不過氣來,說道:“麗。。。麗姐姐,你這話說的可。。。可真是好啊,把二哥哥的品性都說出來了。哈哈,要讓我爹爹和叔叔們聽到這話,二哥哥非挨鞭子不可。哈哈!”
妍麗一本正經,“那是當然要打聽清楚了,這干係我嫁過去能不能掌握家產的關鍵。恩,想想這人沒用點也好,我才管得住,”
江萱笑得直不起腰,說道:“這個,要管住二哥哥,哈哈,只怕不容易哦!啊,還要掌握家產,天!”突然心中想到一事,問道:“恩,麗姐姐,我記得你說過,你不會做人家妾室?”
妍麗不容置疑,“當然!”眉毛一挑,問道:“那小子已經成親了,還是早定了親?”
江萱搖頭,“那倒沒有!不過,”有些遲疑,說道:“好象,好象二哥哥是不能隨便娶民。。。。。哦,好象是隻能娶近支族人的女兒爲正妻。恩,這是家規!”
妍麗立即大怒,“混蛋,既然知道有這樣的家規他還敢來招惹我。哼!差點被他騙了,白高興一場!”
江萱眼珠一轉,試探道,“麗姐姐,你別生氣!其實,其實即便是做二哥哥的側室,那也是很尊貴的。”
妍麗怒道:“尊貴個屁,一個小老婆能尊貴到哪裡去,還不是要整日看大老婆的眼色,成天勾心鬥角爭風吃醋。老孃纔不肯受那份閒氣呢,更沒那份閒心!”看了那盒鮮豔紅亮的楂果,心中怒氣更重,飛起一腳將那食盒踢開去,喝道:“萱,告訴你那個無賴哥哥,少打老孃的主意。居然癡心妄想娶老孃做妾,做他媽的千秋大白夢,他以爲他是誰!”
江萱聽得目瞪口呆,心中暗暗發愁,也不知道二哥哥是不是真的喜歡麗姐姐,如果是真的,那可有些麻煩。
這日黎衍到荊洲府辦事,少不得要找個藉口晉見江萱,聊了幾句,然後說道:“你來荊洲這麼久,有沒有看過壽山的日出?”
江萱一怔,搖頭:“沒有?”有些奇道:“你怎麼想到問這個?”
黎衍大爲嘆息,“這壽山日出是我們荊洲一大奇觀,你居然沒看過。恩,我的一名同窗好友來荊洲遊玩,邀了我明日去壽山看日出。不如你也一塊去,那樣奇麗壯觀的景緻實在值得一看。”
江萱哈哈一笑,說道:“真是巧了!我說你怎麼會這個問題呢!哈哈,你跟我爹爹想到一塊去了。爹爹也讓我明日跟他一起去看日出呢!他說先。。。。。。恩,爺爺以前也帶了他去看的,所以趁明日有空閒也帶了我去。”
黎衍一怔,“你爹爹回來了嗎?”
江萱:“恩,昨日剛回來。”
黎衍怔了片刻,隨即又驚又喜,“小丫頭,你,你的意思是讓我見你爹爹!”心情激動,想到,啊,見家長啊,見家長呢。這可得好好準備!
江萱白了他一眼,“我的意思是我要跟爹爹一起看日出,纔不會跟你們一道呢!”
黎衍一聽,滿心歡喜頓時涼了半截,哦了一聲,很是失望,心念又一轉,問道:“對了,既然你爹爹回來了,如有機會我也應該上門拜訪纔是。恩,你爹爹平日有什麼喜好?”
江萱漫不經心,“拜訪就不用了,我爹爹不是能隨便見的。恩,他平日裡也沒什麼喜好!你問這個幹什麼?”
黎衍說:“怎麼會沒有什麼喜好呢?”啓發江萱,“那他平日裡最愛做些什麼,比如他最近最記掛的事!”
江萱想了一會,搖搖頭,“爹爹他平日就是勤於政。。。。。。。唔,平日就是比較關心時事。近些日最記掛的。。。。好象是渠工的事。”
黎言微微一怔,隨即恍然,“哦,你爹爹很憂國憂民啊!”心中盤算,憂國憂民,恩,定然是那種古板學究式的人物,那該準備什麼來討他歡心的好。
荊洲城對岸的壽山,山勢高峻,雲霧常鋪,其頂峰丹霞峰鶴立於連綿壽嶺千峰萬壑之上,通常是遊人觀賞日出的絕佳之處。
大皇爺攜了江萱,輕裝簡從來到丹霞峰,避開稀落的幾名遊人,在峰頂臨崖處擇地而坐,靜候黎明來臨。其時雖已近夏,晨間的寒氣猶重,峰頂風急,不時刮面而來的晨風中帶了濃濃的寒意,浸人肌膚。江萱披了件火紅色的薄裘大氅,捱了大皇爺身邊而坐。一陣晨風迎面而來,江萱髮絲飛揚,身後大氅迎風招展,獵獵作響。大皇爺輕握了江萱的手,只覺得江萱小手有些冰涼,擡眼見她兩頰邊泛起一絲赤紅,大皇爺愛憐的爲江萱兜上風帽,輕聲說道:“萱兒,冷麼?”
江萱搖搖頭,看著天邊漸漸隱去的羣星,眼中有些疑惑,低聲說道:“皇上,天上怎麼會有那麼多星星呢!顧師傅說天上每顆星星都代表一個人,最大最亮的那顆就代表皇上。這是真的麼?”
大皇爺看著夜色漸褪的蒼穹,目光悠遠,若有所思,半晌,才緩緩說道:“父皇小時候也問過先皇這個問題。”
江萱奇道:“是嗎?皇上也問過!先皇是怎麼說的呢?”
大皇爺默然片刻,低沉了嗓音,緩緩說道:“先皇說,這些星星是我們的希望,因爲我們的親人在同一片星空下等候我們。”
江萱很迷惑,問道:“親人?先皇的意思是說那些逝去的親人都會變成天上的星星麼?”
大皇爺輕嘆口氣,伸手攬過江萱,讓她偎依在自己身邊,說道,“先皇的意思是在這片天地之中,我們並不是孤獨的。無論我們處在什麼境地,我們的親人都會在天上靜靜的照看著我們,等著我們回去。”輕撫了江萱的肩頭,看著江萱,眼中滿是憐愛,說道:“萱兒,如果有一天,父皇不能再留在你身邊,你也不要難過。你只要記得,你並不孤獨,因爲我們的親人始終會在同一片星空下等著我們回去,永不放棄。”
江萱滿心困惑,似懂非懂,見大皇爺神情有些黯然,只道大皇爺想到先皇就心中難過。也不再問,心中想,先皇的意思多半是說即便人不在了,只要看到天上的星星便可當了親人仍在身邊永遠陪著我們,那樣心中的難過便可以減了幾分。仰首看著那些越來越暗的星辰,心中想到,如此爹爹也是在天上照看著我麼,他看見我跟皇上在一起會不會生氣呢!
正胡思亂想,只聽後面有人壓低了聲音喝道:“什麼人?”正是錦衣衛都統穆深的聲音。另一人低聲說道:“頭,是剛纔那傢伙,想不到居然避過前面防守的兄弟又從側邊繞了過來。”
穆深口中唔了一聲,說道,“小兄弟,我家主人不喜人打擾,你要看風景勞煩到別處去!”
只聽有人說道:“這位兄臺,我只是來找個朋友,你放心,我絕不會打擾你家主人的。唔,就讓我看一眼,只看一眼,確定我朋友不在就走。”
江萱一聽這聲音,眉頭不由微微一皺,這傢伙怎麼來了。那聲音清朗響亮,正是黎衍那招牌聲音。
一名侍衛顯然有些不耐煩,強壓了怒氣,壓低聲音說道:“都告訴你了,這裡絕不會有你的朋友在,還糾纏不休。”刷的一聲輕響,腰刀拔了一半出來,低喝道:“快些離開,否則休怪我們不客氣。”
黎衍雙手抱了個大盒子,笑道:“這位兄臺,別發火嘛!我不過找人而已,又沒有惡意。不用如此劍拔弩張吧!嘖嘖,我不過多問了兩句,就動刀子,這樣不好吧!”口中說話,手中盒子一橫,似動非動的封住面前那人的阻擋,見那人毫無退讓的意思,當下腳下輕邁,身行一動就想硬闖進去。卻見人影一閃,先前那喝問之人已攔在面前,那人單掌一斜劈,沉穩厚重的掌力正好切斷黎衍的進路。黎衍一驚,這人竟然有如此功力,心念一轉,也不接招,只退了一步,避開來招,東張西望伸長脖子向裡處探望,口中乾脆大叫起來,“小丫頭,萱,你在不在?”
大皇爺聽得呼喚,看向江萱,問道:“萱兒,是你的朋友嗎?”
江萱轉頭遠遠看了黎衍一眼,遲疑片刻,點點頭。
大皇爺眉頭微蹙,看了江萱一眼,微一沉吟:“命一旁的侍從,“放他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