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青籬不答,卻立在通道處並不退開,江萱面色一變,哼了一聲,正想發作。卻聽到裡處傳來話語:“讓她進來!”正是博政的聲音。
青籬頭一低,應聲是!這才退開。江萱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跨過門欄,穿過通道,走進那殿的小院,只見院中有兩名身形魁梧,衣著樸素的中年和尚手執禪杖站立在院門兩側。見江萱進來,兩人只單手執個佛禮,微一低頭算是見禮,卻一言不發。
江萱心中奇怪,推門進殿,先顧眼四周一圈,見這殿中四壁的石槽中排滿了大紅的火燭,將整個殿照得燈火輝煌,亮堂一片。那殿內呈寶蓋形,殿頂雕鑿成一巨大的蓮花狀,殿中空蕩,只有一張灰白石臺,並沒有供奉任何菩薩神像,四壁鑿了高低大小不一許多石格,格中安放了一些各樣材質的器皿。殿右手的石窗處則安放了一個巨大似鐵非鐵的東西,伸出窗外直對蒼穹。那東西長圓如滾木,狀似青銅大炮,幽幽青光流轉。
博政站在殿正中,一名鬚髮皆白,相貌清瘦的長眉老僧穿了一身已經洗得發白的灰布僧衣坐在石壁處蒲墊上,雙手執了佛珠,低眉垂目,寶相莊嚴。
見江萱進來,那僧人也不起身行禮,紋絲不動,仍隻手撥佛珠,不作一聲。
博政合什垂目說道:“大師,這是舍妹,安平。”語音恭敬,神色肅穆。
江萱大奇,心道,二哥哥平日在臣民前一向冷傲威嚴,今日居然對這麼個不起眼的和尚如此恭敬,實在是難得少見。正奇怪,見博政眼光看過來,威嚴中還有絲訓誡的意味。江萱心念一轉,也學了博政剛纔的態度,合什說道:“江......”正想說江萱見過大師,又見博政凝神看她,目光嚴厲,一怔之下,只得含糊說了句:“安平見過大師!”
那老僧這才睜開雙目,看向江萱,目光柔和,仔細打量。半晌才說道:“不錯,不錯,就是這孩子了!”對江萱招手說道:“好孩子,你過來!讓我看看你!”
江萱心中奇怪,看向博政,卻見博政點頭示意。江萱遲疑片刻,走近前去,跪了那老僧面前的蒲團上,疑惑的看著那老僧。
那老僧凝神看了江萱片刻,將手輕撫在江萱額上,口中唸唸有詞。半晌,才說道:“好孩子,我爲你做了一道平安法。只願你日後能夠化險爲夷,遇難呈祥。”手執念珠垂目片刻,又輕嘆道:“唉,佛法道術雖說渡人教化法力無邊,卻也只是空中樓閣,虛無縹緲。我這道平安法,也不過是祈神保佑,寄願於上蒼罷了。至於靈與不靈,卻要看各人的造化。”微一思忖,從頸中取下一根銀白的鏈條,鏈條下方墜了幾顆顆漆黑無光的拇指大橢圓黑石,非石非玉,不知是什麼材質。那老僧將這鏈子遞給江萱,說道:“孩子,這鏈子就送於你罷!今後就一直帶著,不要摘下來,更萬萬不可遺失了。”
江萱不明所以,轉頭看向博政。
博政卻吃了一驚,說道:“大師,這如何使得!”
老僧微微一笑,說道:“今時今日,這樣的東西於我已是無甚用處,不如給了這孩兒!”
博政微一沉吟,垂首低眉說道:“如此多謝大師了!”又看向江萱,說道:“萱兒,既然大師送給你,就收下吧!”
江萱哦了一聲,伸手接過那鏈子,戴在脖子上,口中說道:“謝謝大師!”心中卻想,這鏈條不知是什麼東西,聽二哥哥的口氣,這自然是很重要珍貴的,不過給我有什麼用!嗯,做公主就是經常有人莫名其妙就送禮物。
老僧見江萱戴了那鏈子,微微點頭,終於站起身來,緩步走到石臺前,取過臺上的籤頁,提筆寫了幾個字,然後用一小牛皮紙套封了。再取過臺上一個紅木匣,將那牛皮封放在匣中。
江萱眼尖,那老僧打開匣子瞬間,江萱已伸脖子看清楚那木匣裡裝了一個奇怪的東西,居然好象就是自己送給大哥哥的那個髮箍。江萱心中奇怪之極,卻見那老僧轉過身來,將那木匣交給博政,說道:“今夜子時的星象你也看見了,這些你拿回去交給你伯父罷!告訴你伯父,佛家雖是講究一切隨緣就法,但此次如能早做準備卻是上策,雖我們不能強求,卻也無須消極應對。”
博政聞言,將身上的黑色大氅一掀,跪了下來,拜倒在地,口中說道:“是,多謝大師指點!晚輩告退!”磕了個頭,雙手接過那木匣,才站起身來。又看了江萱一眼,江萱忙也跪下對那老僧一拜,才站起身來,隨了博政走出大殿,心中卻是奇怪之極,想問博政,卻見博政神情肅穆,也只好一言不發,悶聲不響的離開那石殿。一行人剛走出通道,背後轟隆聲響,那石殿厚重的石門已經關上。
衆人沿著山間曲折的羊腸索道慢慢離開後山,山間隱伏的錦衣衛見衆人出來,這才撤了暗哨隨侍在周圍一路回了法華寺的後院。
博政送了江萱回院落,院中的當值侍從見江萱一身宮女服飾從外面進來,個個驚得張大了嘴,面色灰白。好在博政並沒有降罪,只訓斥那些侍從幾句就讓江萱早些休息。
江萱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疑問,直拉了博政進屋,命人扶了牀上的青蕊出去,屏退所有侍從,問道:“二哥哥,那個和尚是什麼人?還有那個鏈子爲什麼要給我?”
博政看了江萱一眼,知道她不問完是不會善罷甘休的,沉吟片刻,說道:“那名大師法號正衍,他不光是佛門的高僧,也是我朝的天監司。今夜就是大伯父命我前來向大師請教一些□□運道。”
江萱懷疑:“只因爲是天監司,你就如此的恭敬?”
博政說道:“正衍大師......與先皇有結拜之儀,情同手足兄弟,是以我們在他面前卻是晚輩,自然需得恭敬有禮。”
江萱皺眉,“那條鏈子呢?又有什麼典故?”
博政走近江萱,在她耳邊低聲說道:“萱兒,那鏈子是太祖皇傳下來的,對我們所練的內功很有益處,你千萬要記得平日決不可取下來,更不能弄失了。”
江萱奇道:“是麼?”取出掛在頸中的鍊墜,左看右看,看不出什麼奇特之處。又說道:“既然如此,那二哥哥不如你拿去戴,你不是離八重的功力還差了點麼,戴了這個是不是進展要快些!”
博政微微一笑,說道:“這個對你平日的氣血翻騰癥狀很有效,你現在的功力正是緊要關頭,所以大師才送了這鏈子給你。我拿來卻是用處不大。”
江萱哦了一聲,眼光又瞟向博政隨手放在身邊案幾上的那紅木匣。
博政見狀順手將那匣子收在袖中,笑道:“不要打這匣子的主意,這可是給大伯父的。連我也不能拆開看。”
江萱只得作罷。
第二日一早,江萱就被宮人喚醒了,說道二皇子吩咐了,今日要進香需得早起準備。江萱氣惱萬分,她一向並不喜歡這些燒香拜佛的名堂,可既然來了,也只得把過場走完。強壓了性子由得宮人們爲自己梳妝打扮,髮絲高挽如雲,戴了九翅招展的凝絲金鳳冠,展翅上綴滿藍綠寶石,那鳳頭昂首在額頭正上方,鳳口叼了一顆純正嬌豔的紅寶石,鮮豔欲滴的垂在眉心。
內穿了暗紅曲裾拖尾長裙,雲紋金繡,絲繩纓絡,飄帶環佩。外罩了長襲及地數尺的黑紅繡金雲祥輕羅衣,盡顯高貴沉穩之象,與江萱平日的性情氣質大不相符。
江萱在兩旁宮人的小心攙扶下,宏偉厚重的古寺鐘聲中,緩慢穩重的走過大紅軟氈鋪就的石階走進大雄寶殿,與博政並排站在一起。聽完了那寺中幾名高僧的誦經,再在滿殿紅衣高僧的佛號誦聲中接過法華寺主持手中的紅香,執香拜了那大殿正中的佛像,將那香插在香案上。
博政轉向那主持,正想說話,突然雙眉一揚,重哼一聲,單掌一揚,一股勁風而過,殿內香燭盡滅。
江萱吃了一驚,還沒來得及問話,卻見面前那主持嘴邊流出一絲白沫,身子軟倒下去。江萱更是吃驚,身後左右紛紛傳來聲響,轉眼四周,見大殿中其餘僧衆侍從已盡數倒地,人事不知。殿中侍衛功力稍高者也站立不穩坐倒在地,手腳痠軟,眼中滿是驚疑,神情焦急不安。
江萱大驚,正想詢問,突然覺得頭腦有一絲昏暈,險些站立不穩。旁邊博政一把扶住江萱,掌心一股內力傳來,江萱才覺得頭暈的感覺好點。卻見博政單手撐了在那香案上,眉頭緊皺,額頭滲出汗珠。
江萱慌忙問道:“二哥哥,怎麼啦!這是怎麼回事?”
博政深呼口氣,才低聲說道:“這燈油裡有毒!”剛說得一句,已聽得身後傳來聲響,有利器襲來。博政將江萱一把拉過,轉身避開襲來的利器。卻見是十數名黑衣蒙面人,手執兵刃將博政和江萱圍了在當中。
殿中尚有意識的幾名侍衛大驚失色,掙扎著想起身,卻是手腳無力,徒然無功,不但是起不了身,口中連話都喊不出,眼睜的看著一幫刺客圍攻博政和江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