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得片刻, 黎衍快步來到近前,見一身披黑緞大氅的中年人攬了江萱在崖邊迎風而坐。當即上前躬身見禮,說道:“黎衍拜見伯父!”
大皇爺微微點頭, 看著黎衍, 若有所思, 說道:“黎衍!恩, 你是去年秋闈的探花。”
黎衍一怔, 說道:“是,黎衍僥倖,去年秋闈得以入三甲。”心中奇怪, 我又不是狀元,有那麼大的名氣麼, 嘖嘖, 小丫頭的父親果然是關(guān)心時政, 竟然連去年秋闈取中的人都記得??谥辛⒓创笈鸟R屁,說道:“早聽萱姑娘說伯父關(guān)心時事, 今日一見才知其言不虛。黎衍不過是去年三甲之一,薄名不堪提及,伯父竟然也記得如此清楚,實在讓黎衍佩服。伯父雖非仕途之人卻是憂國憂民,關(guān)心國是。不在其位也謀其事, 如此憂國愛民, 高風亮節(jié), 非尋常官宦能及, 更是我等後學末進之榜樣?!?
江萱聽得白了他一眼, 馬屁精!又有些奇怪,說道:“原來你居然在秋闈中了三甲, 咦,你這人一向好炫耀自誇,這麼風光的事,怎麼沒聽你提過?”更想,糟糕,現(xiàn)下夜色朦朧,他沒留意皇上相貌,呆會天一亮,他豈不是要認出皇上來。皺眉瞄了一眼黎衍,見他面上毫無異狀,心中奇怪,難道他沒見過皇上。
黎衍聽得江萱如此問,面上有絲尷尬,說道:“這個,唔,我,本來是想考狀元的,這個,沒想到只考到個探花,自然就不好意思自誇了。”
江萱奇道,“你有這麼穩(wěn)沉麼,考了探花還覺得不好意思!嘖嘖,真是奇特?!笨戳死柩芤谎郏⌒囊硪韱柕溃骸澳慵热恢辛巳祝陀袡C會金殿面聖啊?!庇挚戳舜蠡薁斠谎?,說道:“怎麼你沒有,唔,你見過皇上麼?”
黎衍:“哦,金殿面聖到是有的,不過聽說那日皇上聖躬違和,是二皇爺接見的我們?!?
江萱奇怪,聖躬違和,隨即醒悟,應(yīng)是皇上替自己驅(qū)毒後閉觀修養(yǎng)。點點頭,原來如此,放下心來。
黎衍說道:“伯父,聽萱姑娘說伯父今日要來觀日出,黎衍也對自然天象甚感興趣,更想趁此拜會伯父,這才冒昧前來,還望伯父不要見怪?!庇执蜷_手中的大盒子,雙手呈上,說道:“黎衍初次拜會伯父,不知伯父喜好,想到今日既然觀賞日出,正巧黎衍家中藏有一幅旭日東昇圖,就帶來請伯父觀賞。黎衍小小心意,更請伯父笑納?!?
大皇爺微微點頭,一旁侍從近前,接過那大錦盒,取了盒中畫軸在大皇爺面前展開。借了微薄的星光,大皇爺隨眼一看,卻是一怔,眉頭微微一蹙,指了那畫,問道:“靳末子什麼時候畫了這樣一幅畫?!?
黎衍面上滿是佩服,說道:“伯父真是好眼力,一眼就看出這是靳末子的真跡?!?
大皇爺皺眉,“他怎麼會畫這樣一幅畫?”
見大皇爺神情有些不對,黎衍笑道:“伯父眼光實在是犀利,黎衍佩服之極。如此暗的光線下隨眼一看也能看出這畫中人的身份。”
江萱聽得有些糊塗,忙也湊近一看,見畫中有四人在崖邊當風而立,觀看那噴薄而出的日出盛景。只見金光初現(xiàn),輝照大地,好似世間萬物都沐浴在一層薄薄的金輝之中,璀璨絢麗。畫中四人衣飾華貴不凡,雖然其中三人看來還是孩童模樣,卻也是頭戴金冠,腰懸鑲金嵌玉的寶劍,氣度非凡。四人站在那萬丈光芒之下,身上黃色大氅獵獵翻飛,帶起一片耀眼的金色光芒,直將那旭日的晨輝都遮壓了下去。
江萱看得一怔,眨眨眼再仔細看了一眼,指了那畫奇道:“這?這是畫的皇上和三位皇子麼?”轉(zhuǎn)眼看了黎衍,“你怎麼會有這樣的畫?”
黎衍含笑點頭,“你的眼光也不錯啊,居然。。。。。。”話未說完,被江萱打斷,“少拍馬屁,答話!”
黎衍:“恩,是這樣的。靳末子是先父好友,有一年他來我家做客,酒酣耳熱之際畫性大發(fā),當場提筆作了這樣一幅畫送給先父。說道這是他前些時日隨駕在這壽山觀日,一旁聽得先皇對三位皇子的諄諄教誨,莫名感動一直充臆在胸,此時終於得以抒發(fā)出來才作得這樣一幅旭日東昇圖,更把這畫取名爲恩澤天下。”見江萱兩人都專注的看那幅畫,又說道:“正因爲此幅畫,靳末子意識到自己在畫畫方面的天分,這才下定決心棄武從文,專心研究畫工,終於成爲一代畫作名家。因這畫是未奉旨私下所畫,先父就一直收藏在家中,少示於人前,外間纔不知原來還有這樣一幅靳末子的真跡。”
江萱聽得有些瞠目,竟然還有這樣的巧事麼,仔細打量那畫,心道,這三位皇子中不知那位是大皇爺,恩,最右手邊身形較爲高的那個可能就是吧。轉(zhuǎn)眼看看大皇爺,又轉(zhuǎn)眼直打量那幅畫,很是好奇!
大皇爺看著那畫,目不轉(zhuǎn)睛,半晌,問道:“先皇對皇子們的什麼教誨讓靳末子如此感動?竟敢私下畫這樣一幅畫!”
黎衍沉吟片刻,說道:“這我倒也聽家父說過,靳末子說,當時先皇教導皇子,君如旭日,萬民同沐其輝。先皇說,作爲君主便要象這晨間的太陽,普照天下,讓世間百姓都能感受陽光的溫暖。”心中得意,想到,既然博伯父憂國憂民,自然是忠君愛國之輩,我這畫既來歷不凡又有這樣的典故,他不喜歡纔怪。
江萱聽得一怔,口中低聲念道:“君如旭日,萬民同沐其輝!”只覺得這話淺顯中帶了頗深的寓意。
大皇爺凝神看著那畫,久久不語,良久,才低沉了聲音說道:“好畫!好一幅恩澤天下!” 示意侍從收卷好那畫,看向黎衍,微微一笑,說道:“你這禮物確實挑得好!”
黎衍聽得大皇爺誇獎,頓時眉開眼笑,連聲說道:“伯父喜歡是小侄的榮幸。”當即打蛇隨棍上,說道:“聽說伯父要在荊洲呆段時日,伯父如有空閒就請來江陵一遊,讓小侄聊盡地主之宜。小侄更想時常有機會聆聽伯父教誨。”
大皇爺眉頭一擡:“江陵?”
江萱心念一轉(zhuǎn),一旁笑道:“爹爹,他是江陵郡代郡守呢!嘿嘿,身爲地方官員不在衙門當值,卻擅自離守,而且江陵郡還是遷移重區(qū),如此玩忽職守的官員該當被問重罪纔是?!?
黎衍不以爲然,說道:“小丫頭,你又不是御史,說這樣話也問不了我的罪的。再說了,我也算是告了假的,你不用給我扣這種大帽子吧!”口中說話,自行在江萱旁邊坐了下來。一陣晨風吹過,寒氣逼人。見江萱整張小臉兜在那寬大的銀貂風帽中,面上猶自有些青白之色。當即身子略側(cè),爲江萱擋了從旁而來的勁風,說道:“小丫頭,你怎麼坐在這裡,風很大的,嘖嘖,你真不會選地方?!?
江萱微笑,“這地方可不是我挑的,這是我爹爹挑的。恩,你是說我爹爹不會選地方麼?”
黎衍眼光一轉(zhuǎn),說道:“伯父當然是很會挑地方的,這裡絕頂臨崖,四面空曠,放眼望去衆(zhòng)山盡收於眼底,正是觀看日出美景的絕佳之處?!敝噶私幣R崖而建的一座涼亭,說道:“恩,我說你不會挑地方的意思是現(xiàn)在風大,你其實可以先在那亭子裡避避風,等會再出來看日出?!?
江萱哼了一聲,分明就是拍馬屁,眼珠一轉(zhuǎn),對大皇爺說道:“爹爹,你不知道,黎衍有個五年大計呢,他居然大言不慚的說五年內(nèi)他會做到四品,哼,我說他簡直就是妄想。爹爹你說呢?”
大皇爺微笑:“唔,那是不容易?!?
黎衍:“伯父說的是,這確實不容易。不過,正所謂有志者事竟成。我現(xiàn)在是六品,”
江萱一旁糾正,“是從六品!”
黎衍不以爲意,“我這次查實江陵虧空案有功,就快升爲正六品了。恩,五年內(nèi)只要我看準機會,再加上政績斐然,相信升到四品是大有可能的。唔,伯父,你放心,我一定會努力做出成績給你看,不會讓你失望的?!?
江萱哈一聲笑,說道:“你這完全是自命不凡,癡心妄想。哼,別說你五年內(nèi)做不到四品,就說這次,即便你有功在先也會因玩忽職守獲罪,不被降職就不錯了,還妄想升官?!睂Υ蠡薁斦f道:“爹爹,這個傢伙經(jīng)常找藉口丟了自己衙門的事務(wù)不理,卻跑來荊洲閒逛,如此不務(wù)正業(yè),遊手好閒的官員是不是該被重懲呢?”
大皇爺眉頭微皺,緩緩說道:“江陵是遷移重區(qū),政務(wù)繁重,你身爲地方官又如何能丟了衙門事務(wù)經(jīng)常跑荊洲來!” 掃了黎衍一眼,目光犀利,緩聲問道:“你有什麼理由?”
黎衍本想隨口胡扯兩句敷衍過去,卻被大皇爺眼光一掃,頓時心中一凜,面上立即一整,原有的幾分嬉皮笑臉馬上收斂起來,到了嘴邊的胡話更是連忙吞了回去。心念一轉(zhuǎn),正色說道:“回稟伯父,黎衍前些時日因查證江陵虧空一案纔在荊洲多逗留了些時日,並非是象小。。。。。。萱姑娘所說是在荊洲閒逛。至於最近這些時日來荊洲的次數(shù)多了些,一是因爲前次萱姑娘被下獄,黎衍擔憂萱姑娘安危,只得暫放下事務(wù)前來荊洲打探消息。今日則是。。。。。則是聽說伯父來了荊洲,身爲晚輩自當先來拜會?!笨戳艘谎劢?,又說道:“我也告訴了萱姑娘,我今日事一了就得趕回江陵,此後只怕一段時日也不能來荊洲探視她了。”嘆口氣說:“黎衍當然明白此時乃非常之期,不但皇爺們隨時可能巡視遷移區(qū)域,遷移政務(wù)也是半分大意不得。如此情形下,黎衍決不敢再有半點懈怠?!?
大皇爺皺眉不語,看了江萱一眼,若有所思,片刻,才緩聲說道:“下不爲例!”
黎衍立即應(yīng)道:“是!謝。。。。。。多謝伯父體諒!”心中暗暗奇怪,我這是怎麼了,一見小丫頭的父親神情威嚴居然會很有些畏懼。趕緊目光一轉(zhuǎn),對江萱說:“小丫頭,你看著罷,這段時日正是表現(xiàn)政績的好時機,我定然會因政績卓越再受嘉獎的!”
江萱聽大皇爺如此說,知道黎衍這次算是逃過一劫,不由輕哼了一聲,心中暗笑,讓這小子在鬼門關(guān)前繞了一圈還不知道。當下眼珠一轉(zhuǎn),對黎衍說道:“你先別得意,我也會些占卜之術(shù)。哼,我算了一下,遠的不說,就說這次江陵虧空案的嘉獎就沒你的份,恩,因此升官嘛就不用想了,你這個從六品的帽子近期內(nèi)是換不了的?!?
黎衍嗤之以鼻,“占卜之術(shù)!我從不信那玩意。嘿嘿,小丫頭,你要是能算準豈不成了小巫婆。嘖嘖,原來小魔女轉(zhuǎn)行做小巫婆了,那可真是希奇?!?
江萱瞇眼看黎衍,“恩,你竟敢在我爹爹面前叫我小巫婆小魔女,那就是說我爹爹是大魔頭了!嘿嘿,你好大的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