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博政這關頭居然想到賜酒給那個女人平氣, 江萱有些疑惑,隨即心下一凜。眼見那內侍就要退出大殿,忙將他喝住。問博政道:“二哥哥, 牽機酒是。。。什麼酒?”見博政皺眉不答, 江萱遲疑道:“是。。。毒酒麼?”怔了片刻, 搖頭道:“不要, 二哥哥。”
博政眉頭微蹙, 說道:“萱兒,這女人心機太重,手段狠辣, 她這般處心積慮算計你,很是兇險。如再有下次, 你只怕要吃苦頭。”心中想, 無論父皇有何用意, 她今日既然做下這樣的事,卻是不能再留。同樣的手段, 這女人居然用了兩次,行事大膽,心性堅韌,大有不達目的勢不罷休之勢。以這女人的心機,萱兒只怕還不是對手, 定然要被她算計。今日就趁父皇不在, 先除了她, 以免日後多事。
江萱卻是搖頭, 說道:“二哥哥, 你今日就饒了她吧!”輕笑一聲,說道:“其實這個曹姐姐還是挺有趣的, 我現在日子過得這麼沉悶,有她鬧點這些事來調劑一下也是不錯的。”拉了博政的手輕搖,撒嬌道:“二哥哥,你就饒她一命吧。”嘆口氣說:“她這次說來也是爲家人報仇,不能說太錯。再說我今日也氣得她半死,也算是懲戒了她一番。二哥哥,今日你就放過她吧!!二哥哥,答應我拉!”
博政無可奈何,只得做罷。對江萱說道,“好,依你!哼,以後吃了苦頭可不要在二哥哥面前哭鼻子!”
江萱嘻嘻一笑,“放心吧二哥哥,我現在纔不敢哭呢!你父皇說了,再大的事都不許掉一滴眼淚!我哪裡敢違抗呢!”
博政不由失笑,颳了一下江萱粉嫩嬌俏的鼻樑,輕哼一聲,說道:“你知道就好!”
江萱嘻嘻一笑,眉眼如彎月,說道,“當然知道!”只聽肚中傳來咕的一聲,又苦了臉,這纔想起自己還沒吃晚飯,皺了鼻頭看著博政說,“二哥哥,我餓了!”。
博政看得即好笑又心疼,當即命傳膳,又派了人去曹常侍那裡回說經訓問,認爲是有宮人蓄意陷害博萱,已命內務府嚴加盤問今日在繡香苑當值的宮人。那曹常侍聽聞不免緊張,更明白博政是有意袒護江萱,雖心中憤恨,卻也不敢再追問下去。
用過晚膳,已是夜色深濃,星光滿天。
江萱吃了個心滿意足卻還是不願住在宮裡,博政也不強留,攜了她慢慢穿過曲徑迴廊,向宮門方向而去。路過蒼穹宮,冷月輝照下,一層淺淺銀輝輕籠在那片按五星圍建而成的宮殿羣上,猶顯神秘清幽。江萱心念一轉,說道:“二哥哥,這個宮殿看起來很特別啊,裡面有什麼有趣的事物麼?”
博政笑道:“這是我們平日裡練功習武的地方。裡面也只是呈放了一些奇門兵器,沒什麼特別有趣的事物。不過,”又微一沉吟,指了那赤陽與太陰兩殿之間的一座青灰色高臺,那是一座平地崛起的青灰石大閣臺,高聳入雲,氣勢巍峨。頂部是座三重檐亭式圓殿,寶頂鎏金,碧藍琉璃瓦蓋頂。博政說道:“倒是那圭相臺上放了一樣特別的事物。”看了江萱說道:“萱兒想去瞧瞧麼?”
江萱一怔,怎麼特別的東西不是在赤陽殿麼。眼中有些疑惑,點點頭。
慢慢走上那高臺,來到頂部的圓殿。只見那圓殿中有一座三層漢白玉渾圓大臺,臺上一幅色澤深紅的厚絨綢緞罩了一件滾木狀的事物。博政命人揭開那綢罩,江萱這纔看清原來那事物是座支放在一個三腳大銅架上的青銅大炮。
江萱奇道:“二哥哥,怎麼這裡安了座大炮。這大炮有什麼奇特的?咦,還是青銅的,這樣的火炮應該功用不大啊!”心中想,這大炮怎麼看著有些熟悉,恩,跟那日在法華寺那間奇怪的石殿中見過的青銅炮有些相似。
博政哈哈大笑,說道:“小丫頭,這可不是火炮!這是渾象鏡!”
江萱不解,“渾象鏡?是什麼東西?”
博政微笑不語,命人將疊門大開,立時如勾冷月,銀河羣星便清晰閃耀的落入眼中,一陣涼風迎面而來,幽冷清寒。風勢頗爲強勁,吹得衆人衣袂飄飄,髮絲亂揚。即便是在初夏,衆人也不免覺得有些涼意。
江萱這才明白,這圓殿其實是個建在高臺上的涼亭,建築得很是精巧,用摺疊雕花門圍建成壁,合則爲殿,開則爲亭。江萱走到那閣臺邊緣憑欄一望,遠處隱隱青山輪郭平原大川,近處萬家燈火連綿屋宇,整個荊州景緻一覽無餘盡收眼底。江萱即詫異又興奮,平日沒有留意這圭相臺,想不到竟然如此高。拉了博政的手,滿面的興奮,指了那燈火輝煌的街市民居,說道:“二哥哥,你看下面那些燈火,好漂亮!”仰面望了博政,問道:“這圭相臺建得這麼高,就是爲了看這麼漂亮的景緻麼?”
博政微笑搖頭,命侍從盡數退下高臺,才攜了江萱走到那渾象鏡前,說道:“這圭相臺是爲觀星象而建。”修長的手指在那渾象鏡上輕輕撫過,說道:“這渾象鏡便是用來觀探這蒼穹的日月星辰,氣象時節。”
江萱看看那滾木狀的東西,有些不解,“二哥哥,天上的星星,望眼出去就可以看見啊,還要用這個奇怪的東西來看麼?”
博政微笑,“用渾象鏡來看,便能看到許多常人看不到之處。”說著打開那渾象境底座的一個機括,取出幾個小巧的精銅圓管之類器具,在那渾象鏡上裝卸一番。轉動那渾象鏡,調定好方位,叫過江萱,說道:“萱兒你看,這月亮看起來可有何不同?”
江萱按了博政的指導,湊到一個小圓孔前一看,大爲驚奇,說道:“二哥哥,你說什麼?這是月亮麼?”博政微笑點頭。江萱詫異,離了那圓孔擡頭看看那掛在天邊的一彎冷月,怔了片刻,又低頭看向那圓孔,奇怪道:“怎麼這裡面的月亮看起來這麼灰暗,這形狀也太奇怪了,這個。。。真的是月亮麼。”
博政說道:“萱兒,我們平日肉眼所見的日月星辰不過是表象罷了,並不真確。你此時所見的月亮卻纔是它的本相。”
江萱側頭不解,微微皺眉道:“月亮竟然是這個樣子麼,這麼醜,沒有平日裡見到的漂亮。我不喜歡這樣的月亮。”
博政哈哈大笑,“小丫頭,這世間表象漂亮的事物大都卻是有醜陋的本相,不過是人類肉眼凡胎看不透徹而已。”又輕嘆一聲,說道:“萱兒,凡事絕不能只看表象,更不能因自身喜惡而拒絕去看清事物的本相,否則便會讓你身險幻境,無法抽身而去。”
江萱有些迷惑,皺了眉頭說:“好吧!既然月亮是這般難看的,我以後就少看些好了。恩,今年中秋就不賞月了!”
博政失笑搖頭,小丫頭有些執迷不悟,好在她現在性子已不像從前那般倔強執拗了,以後總會明白的。只聽江萱又說道:“二哥哥,那我能在這個鏡子裡看其它的星星嗎?那些星星也是這麼醜麼?”
博政微笑,“至於醜與不醜,全在於各人所見。世人對事物的醜美自然是各有看法!”緩緩調轉視角刻度,對江萱說道:“蒼穹有三宮,二十八宿。南爲天市,北爲太微,紫微居中。。。。。。。”對江萱大概講解了一番就讓江萱自行觀看玩樂,自己則命人取了美酒,倚了高臺白玉欄邊,在夜風徐徐中飲酒觀景。過得一會,只聽江萱咦了一聲,說道:“二哥哥,這個什麼中宮紫微旁邊怎麼突然出現一個奇怪的光團呢,剛纔都還沒有,哪裡冒出來的?”
博政微微一怔,放下手中的夜光杯,來到渾象鏡前俯身從鏡孔中看去。漸漸的眉頭越擰越緊,面上慢慢變色。半晌,博政才放開那渾象鏡直起身來,擡首看向那浩瀚的遠空,目光深邃,神情肅穆。
江萱有些奇怪,伸手去拉博政的手,口中說道:“二哥哥,你。。。。。。”哪知觸手之下,才發覺博政手心冰涼寒溼,江萱涑然一驚,心底隱隱恐懼不安,顫聲道:“二哥哥,你。。。你怎麼拉!”
博政默然不語,良久,才長嘆了口氣,轉頭對江萱說道:“唉,二哥哥突然想到正衍大師說過若紫微異象,身爲皇族子弟則需得沐浴齋戒七日,以順天機。”對江萱眨眨眼,故意愁眉苦臉的說道:“你想想,要二哥哥不喝酒不吃肉,做幾日和尚,那多難受啊!”
江萱不由噗嗤一笑,“竟然還有這樣的事麼!那可真有趣。嘻嘻”覺得博政的手已轉溫暖柔和,心底的莫名不安終於消散開去。歪著頭打量博政片刻,笑道:“好啊,二哥哥,天監司的話還是要聽的。恩,呆會我就告訴綠衣,讓她這幾日都只能給二哥哥安排素食齋菜,監督二哥哥不能破戒。哈哈!”
博政伸手捏了捏江萱嫩白的臉蛋,笑道:“小丫頭,你還真是逮到機會就不忘了害二哥哥啊!哼,你別忘了,我要守齋,你難道免得了!”
江萱笑嘻嘻道:“我又不是真的皇子,當然不用守這個規矩了。恩,二哥哥,不如這樣,明日我就天天在宮裡陪你用膳,以便監督。嘿嘿,我們在同一張膳桌上各吃各的,你吃你的齋菜我就吃我的大魚大肉好了。哈哈!”
博政哈哈一笑,一把抱起江萱,從那高聳入雲的高臺上縱身一跳,施展踏雲般絕世輕功從那青石牆上點壁而下,衣袂飄飄,宛如飛仙。口中大笑道:“好你個小丫頭,這麼狠的點子也想得出來。哼,二哥哥今日就把你丟到黑屋子裡關幾日,看你還能玩什麼花樣。”
送了江萱回住所安置好,博政迴轉到端肅宮偏殿書房,也不命人點燈,緩緩走到案幾後,扶了椅臂慢慢坐下,黑暗中默然坐了半晌,才傳人進來掌燈研磨。沉吟片刻,提筆寫了封書信,親自用火漆金印封了,吩咐侍從:“八百里加急呈送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