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夢媛的思維可以瞬息萬變,剛纔還說要去吃必勝客,只兩分鐘就變了心意,嚷著要吃韓國烤肉。
烤肉屬於容易飽腹的東西,雖然點了滿滿一桌菜,但實際上三個人卻沒吃多少,等離開烤肉店往回走的時候,天色尚早,夕陽沒了餘暉再加上將晚的微風,一時倒還清涼愜意。
荀立顏問寧蔚:“要不要逛逛再回去?”
荀夢媛搶著說:“要,我要去透透風,不然回去就坐下唸書我要長胖了?!?
荀立顏彈了她的額頭:“沒問你就不要搶話答,不講禮貌?!?
荀夢媛切了一聲,顧自鑽進車裡坐好,又勾了眼睛來看兩人,醋兮兮地說:“小姑,我怎麼感覺你對寧姐姐比對我要好?”
荀立顏目光深邃地看了寧蔚一眼,轉過來傾身捏了荀夢媛的小臉:“因爲你還不是大美女,所以小姑不稀罕你?!?
荀夢媛拍開她的手:“切,不懂欣賞?!?
三人在車裡歇了一會兒,決定繞城透透風再回去,仍是一路歌飄,外加聆聽荀夢媛說著自己學校裡?;ㄐ2莸陌素?。
身邊有荀立顏在,時間似乎就會以一種柔和而緩慢的步調慢慢朝前走,也有可能就是在原地畫圈,正如荀立顏一貫給人溫潤如水的感覺,帶著些微涼氣,卻一點也不讓人刺骨,如果可以度量,應該是正好合適的15℃
不過寧蔚只是感知而已,並非沉醉其中,她從離開山石蝶大樓起就覺得似乎落了什麼的東西,琢磨著一直到剛纔,看到荀立顏和荀夢媛兩人的親暱互動,她纔想起來,這個時間姒熙子應該正和薛沫然待在一起。
眼前又出現早上見到的那個搖曳多姿的綠色身影,比起單純視覺上的誘惑,寧蔚更在意的是姒熙子曾對她說過的,有關於薛沫然的種種往事。
寧蔚一想到這個問題一連串的疑問就都冒了出來,荀立顏看看她,欲言又止,等拐過了兩三個路口,才騰了手出來輕輕拍了拍寧蔚的腿,問道:“怎麼了,今天有心事?”
寧蔚回過神來,先是搖了搖頭,俄而又笑了笑說:“沒什麼,有點累了?!?
荀立顏瞭然的點頭,說:“那我們早點回去?!?
前面路口又是紅燈,荀立顏放鬆地往後一靠,說:“現在也不是上下班的高峰,怎麼就這麼堵?”
話音剛落,與荀立顏並排的車裡突然探出半個身子,那人嚷道:“美女,你們要往XX路走?”
荀立顏偏頭微笑:“打算沿河兜兜風?!?
那人連連擺手:“別去了,去不了。那路上正有人追車,嚇死個人?!?
荀立顏一愣,看了看寧蔚,寧蔚也是滿臉疑惑,荀立顏繼續問道:“什麼追車?發生交通事故了?”
那人笑了兩聲:“還沒有,不過我看差不多啦,你沒聽沿途司機說嘛,大馬路上賓利追保時捷啊,其他車想看熱鬧都不敢往前走,起碼有七八公里了。那兩車要動真格飆起來,還不撞翻一道兒?”
綠燈放行,車流開始緩慢動起來,對面那人打了個招呼,開走了。
說者無心,寧蔚卻心動了一下,她記得姒熙子的車就是保時捷。
如果看時間,她現在在回家路上也正好吻合。
會這麼巧?
沒有切實證據的推理向來爲寧蔚所不屑,而且這種明顯不符合邏輯的分析的確也漏洞百出。誰會這麼無知從A推B,B推C,就能得出A就是C的結論?
如果不關乎姒熙子,寧蔚不會動搖,也不會懷疑。
第一次,寧蔚突然發現自己也會因爲某些原因失掉本能的理智,只爲一些細枝末節的暗號和線索就想要去拼湊事件的全貌,而且這些念想也通通出自本能,後天習得的本能,就好像那個人的一舉一動,一言一笑,愛吃的東西,愛去的地方,所有種種已經完全融入到了你的所有思維和行爲模式之中,並且長久相安無事的靜靜蟄伏,而當條件成熟之時,有關於她的所有印象和記憶就會像泉水一樣汩汩涌出,緩慢而深刻地侵佔你全身所有經脈,迫使你對其做出應有的反應。
要理智慣了的人突然適應這種近乎於迷信的心緒,實在有些生硬,只是比起妄圖憑空壓抑心底的焦躁感,克服這種生硬感要容易得多。寧蔚打定主意,就算事後被姒熙子用各種口吻調笑個夠,她也不願意這會兒被這沒來由的煩亂堵到胸口喘不過氣。
撥了993,按下通話鍵。聽到接通的嘟嘟聲,寧蔚稍微平靜了心緒。
一聲,兩聲,三聲……
如果空閒,三兩聲就會接,如果有事在忙,大概響鈴到七八聲也會接起來,寧蔚此刻的注意力聚焦在電話上,不由自主就想了些有的沒的,然而一分鐘很快過去,電話自動掛斷,隨後是通訊小姐標準的甜美音。
荀立顏調小了音樂音量,關切地問:“怎麼了?”
寧蔚頓了頓,擡眼看看荀立顏,說道:“我想去XX路?!?
荀立顏愣了愣,眼神透出不解,然而只是一瞬,她馬上恢復了一貫的溫和,笑笑說:“好,我們一起去就是了。”
XX路與入海河相接,從主城商業區一直通往過河對岸的住宅區和休閒綠地,走這條路的基本上是要到城邊近郊遊的市民。
一路過來,寧蔚有些心神不定,荀立顏全部看在眼裡,但是也知此刻不適合問出口,只是儘量平穩了車速,等著寧蔚告訴她該怎麼走的時候才簡單交流幾句。
終於拐入XX路路口,一路走來沒發現什麼意外,寧蔚微微有些鬆氣,只是再次撥打姒熙子的電話仍然是接不通,一直駛到過江架橋段,忽見前方一角聚攏了不少人。
寧蔚一下繃緊了神經,透過人羣望去,歪斜在路邊的,正是豹灰色的保時捷,車頭完全嵌在護欄上,一邊車門打開,就連車尾的牌照也被掀得捲了起來。
然而寧蔚知道自己不會認錯,那露出來的幾個數字,是姒熙子的車牌號。
荀立顏見寧蔚一言不發地開了車門,幾步走到人羣中,三兩下就沒了身影,她在路邊把車停了靠邊,一邊吩咐荀夢媛乖乖坐在車上不要亂動,一邊隨著寧蔚走進了人羣。
保時捷車室空無一人,周圍全是看熱鬧的司機和行人,三五成羣的站在一堆品頭論足,咋咋呼呼地說著亂七八糟的話,寧蔚忽覺得心莫名地抽緊,雖然已經強迫自己要冷靜下來,然而所有思緒卻像被油炸開鍋一般四分五裂,現在根本就不能正常的思考和判斷,唯一還保有的一點理智,是終於定了神問離自己最近的路人:“有沒有看到這車的駕駛員?”
路人搖頭:“我來的時候就這樣,沒見到人啊?!?
寧蔚呼了口氣,走到車門邊,腦中一片空白。
原來剛纔那些猜測都不是無中生有,這是姒熙子給自己的心電感應麼?
寧蔚定定神,轉身走出人羣,左右看著,現場沒有血跡,應該沒有受傷,難道是直接衝江裡去了?
正在想,忽偏頭看見離人羣不遠處靠著欄桿的位置,伏著一個人,周圍有兩三個人圍著她,幾個人各自打著電話,焦急萬分的樣子。
熟悉的衣服和打扮,她整個人倚在欄桿上,在這黃昏中一點存在感都沒有。
有那麼一瞬,寧蔚心間一慟,方纔黯淡到最底線的情緒終於有了點波動,那種撓到心肝裡的焦躁和不安仍然存在,然而卻遊進了可控制的範圍之內,她清楚地知道找到了讓自己靜下來的解藥,不需要有多燦爛,不需要有多歡欣,只要這個時刻,她能看到她,然後就這麼穩穩地邁著步子靠近她,那所有的負面心情,都會慢慢煙消雲散。
因爲此時她只需要姒熙子,而姒熙子也正正好,終於在瀕臨崩潰的臨界點上,出現在寧蔚跟前,救了她。
寧蔚走到姒熙子跟前,還沒說話,姒熙子轉個身就發現了她,愣了愣說:“你怎麼來了?”
寧蔚忽覺得解釋起來要花費一番功夫,只簡化成一句:“路過?!?
姒熙子餘光撇到站在人羣另一邊滿臉疑惑的荀立顏,又馬上收回目光,拉了拉寧蔚,笑笑道:“我沒事,別擔心?!?
寧蔚看了看她,問:“你沒跟薛沫然一起?”
姒熙子正要答話,旁邊一人走過來說:“消防說最近的中隊也要四十分鐘才能到,這會兒全部堵在北面,一個車都不過來,你看怎麼辦。”
姒熙子顧不上再說,轉身返回到護欄邊往下望去,滿眼全是穩穩的江水。那人又說:“這會兒太陽落山了風颳得大,車在??采吓率菗尾涣硕嗑谩!?
寧蔚循聲走到護欄前望去,發現靠近架橋的右側,一輛橘色賓利車徑直翻躺在保坎的堤岸上,幾人說話間,那車突然向下滑了好幾米,車頭的三分之一頓時沒入了水面。
姒熙子捏緊了護欄,臉色忽的變白,寧蔚看著情形已經明白了*分,賓利車裡的人,應該是薛沫然。
“四十分鐘……”那人又說,“我看撐不到十分鐘就……”
姒熙子始終沒說話,寧蔚能感覺得到她的身子都在微微發抖,水火無情,不管摔下去的薛沫然此刻是生是死,如果車被捲走,她必死無疑。
寧蔚看了看堤壩的位置,略略思考了一會兒說:“我去救她?!?
姒熙子偏過頭看了寧蔚一陣,一點猶豫也沒有,只回答道:“不行,這不關你的事?!?
寧蔚沒理她,又說:“我直接下去,游到位置就把她弄出來,趴在壩上等他們來救。這樣生存機會大得多。”
旁邊人看了看寧蔚,說:“姑娘,你行嗎?這水急,我們幾個哥們都不敢下去?!?
寧蔚笑了笑說:“沒關係,我試過江水,力道和方向把握還行?!鳖D了頓又說:“備用車胎有沒有,我得帶著?!?
旁人見她信心滿滿,將信將疑地去拿保時捷上的車胎,姒熙子忍無可忍,伸手抓住寧蔚,聲音罕見地在發顫:“你不值得爲了她這麼做。”
寧蔚俯身望了望沾著餘暉的江水,還有孤零零落在堤壩上的賓利車,平緩了聲音說:“我只知道,如果她就這麼死了,你會再也沒辦法愛上別人?!?
看著眼前這個清清瘦瘦地女孩,姒熙子感覺突然之間產生了一種奇怪的力量,說不清是什麼,她卻清清楚楚地察覺到,腦中所有活動,身體的一切運轉,混合著內心從追車開始就一直沒有放下來的情緒,似乎都讓寧蔚添加了某種元素,所有物質綜合起來的結果,就是讓大腦驟然發熱,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就在這當口,只聽寧蔚又緩緩說出話來:“我不是救她,阿熙,我只想救你?!?
作者有話要說:小寧子是運動全能嗎?(*^__^*)
還是寫這兩人感覺不錯啊,心平氣和,滿滿都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