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憂小說網姒之山愣了愣,把眼鏡放好了彎下腰看看姒熙子,試探著問:“聽說薛家丫頭從英國回來了?”
姒熙子悶了一會兒,說:“不是她。”
姒之山說:“那還有誰?”
姒熙子說:“你見過的。”
姒之山想了想,忽然反應過來:“叫寧蔚的丫頭對不對,她還幫著我釣蝦來著。”
姒熙子默認。
姒之山繼續後知後覺:“我說你怎麼淨在我耳邊嘮叨那姑娘多聰明,多能幹,原來……”
姒熙子任由他說,臉色並不好看,姒之山自言自語了一陣,看了姒熙子一眼:“看你那點出息。”
姒熙子卻一點不惱,顧自埋頭在膝蓋上,隔了好半天都不見動靜,姒之山說:“你們年輕人就是愛折騰,前後薛丫頭,後有寧丫頭,怎麼都讓你碰上了?”
姒熙子沒說話,姒之山又問:“爲什麼分手,她又揹著你……”
“沒有,”沒等姒之山說完,姒熙子擡起頭來說,“她不會做那種事。”頓了頓又說,“都是我的錯。”
姒之山看看她,將信將疑:“你的錯?錯哪兒了?”
姒熙子沉默半響,說:“因爲,我沒有辦法當著沫然的面承認她是我的女朋友,所以她說,也許我跟沫然在一起對大家都好。”
姒之山問:“你還跟薛丫頭……”
姒熙子擡了眼說:“我沒有。”隔了好一陣,她才重新開口:“我只是,還不能就這麼幹乾脆脆地放著沫然不管。寧蔚不要我也是應該,我優柔寡斷藕斷絲連,難道讓她一直在我身邊當隱形人?”
姒之山嘆口氣,拍拍姒熙子的背說:“起來,地上涼。”
姒熙子坐著沒動,姒之山只好陪她蹲下來,靜了一會兒,說:“爺爺問你一句話,你現在喜歡寧丫頭的感覺,比當初喜歡薛丫頭怎麼樣?”
姒熙子的眼神有些凝固,她望著眼前書櫃的一角,說:“不知道。”
姒之山又問:“如果要一個陪你到老,選哪一個?”
姒熙子沒反應地怔了一會兒,又埋頭下來,說:“寧蔚。”
聲音被埋在臂彎裡,聽起來甕聲甕氣,姒之山以爲她在哭,不敢再問,只盤腿坐在地毯上默默陪她,還沒坐熱,忽見姒熙子又擡起頭,只是眼睛有些乾澀,額前的頭髮被撥亂了,模樣好好地並沒有哭。
姒之山鬆了口氣:“去睡,睡一覺明天再說。”
姒熙子搖搖頭:“我想回自己的住處。”
姒之山愣愣,也沒挽留,只說:“讓司機送你。”
不知是不是發泄夠了的緣故,姒熙子聲音恢復了一點,她扶著姒之山站起來,說:“沒關係,我又沒喝酒,開車沒問題。”
吳姨一直把姒熙子送到大門口,等車開到公路上她纔回屋,姒熙子從後視鏡看到宅子離自己越來越遠,忽然意識到,剛纔沒來由地不想在家留宿,是因爲房間裡還有些關於薛沫然的東西。
想了無數遍要扔掉而最終下不了手,現在也沒心情再去管這些了,姒熙子心不在焉地開著車,黑黝黝的高速上沒有一輛車,前燈一直亮晃著路,經過一片坡地時,姒熙子突然回想起來,就是在這裡,寧蔚追問了有關薛沫然的事。
雖然下著大雨,講明瞭事情來龍去脈的感覺卻很淋漓盡致,也許,這不止是來自於對自己,對寧蔚坦誠之後的舒心感,而是那個時候,在那一刻,真正的想通了,決定要讓薛沫然活在自己的記憶裡。
更讓人欣喜的是,寧蔚同意自己的做法,不但沒有介意自己仍惦念著薛沫然,還答應會陪著直到忘記她。
再後來呢,薛沫然突然出現讓剛剛步入正軌的生活風雲變幻,姒熙子回憶了當天自己的種種表現,慢慢發現,一切煩惱的起源不僅來自於她沒有預想到薛沫然會回國,同樣因爲她沒有預想到薛沫然會主動提出複合。
對了,能讓自己的心煩意亂地,不正是薛沫然的這個提議麼?
她一向只當十年之約是對兩人關係的緩衝,從來沒有想過還有複合的可能,甚至腦海中根本沒有冒出這個念頭,一是因爲兩人的情侶關係是以一種近乎慘烈的方式收場,二是,不管薛沫然此前做得再怎麼不對,她把一個因爲自己受了傷的女人獨自扔在異國他鄉一走了之,這所有的行爲都不符合自己一貫的原則,但是該發生的,不該發生的,都已經發生了。
於是剩下的,就是慢慢滋生起來的愧疚,這種感覺以緩慢不易覺察的速度生長,逐漸貫穿了其後五年所有的行爲模式,半是對過往炙熱愛情的留戀,半是對錯誤後知後覺的彌補。
如果一切都照這樣的軌道發展,只要假以時日就能忘掉那些讓人心悸的夢魘,生活也會重新恢復平靜,帶著這樣的憧憬,所以在傷痛未完全好的時候也能接納寧蔚,讓她走入自己的生活。但是一切都因爲薛沫然捲土衝來而變得不一樣,更重要的是,她對往事做了近似於洗底的解釋。
就算薛沫然曾經無比荒唐地把自己逼得快要發瘋,就算她這五年來依然我行我素瀟灑自如,就算她一回來就開著賓利撞翻自己的車,如果這一切都以愛的名義發生,那麼作爲當事人的自己,又怎麼可能完全無動於衷,只當這位昔日的女友是透明呢?
特別是,薛沫然完全就是想要忘掉過去重新來過的態度,她輕言軟語地祈求,怒火攻心地飆車,誓不罷休的追逐,都是因爲,她還愛著,還愛著自己?
而且,寧蔚作爲旁觀者也對此看得一清二楚,難道她真的覺得自己跟薛沫然在一起會比較好?
姒熙子茫然地望著窗外黑壓壓的一片,這個時候,她突然好想看到寧蔚,好想聽她說話的聲音,好想念她柔和又清純的眼神,愈發這麼想著,就越覺著這個女人遠在天邊,又近在眼前,但是一想著她淡定地提出讓兩人分開,還不承認交往過,著實冒出三分氣惱七分怨憤,不過轉了念頭卻捨不得狠了心徹底不理她,一時心緒紛亂,寧蔚的影子突然出現數個交疊,輪流在姒熙子眼前晃來晃去。
鬼使神差地,姒熙子放慢車速,一面拿出手機,幾經猶豫,終於撥了寧蔚的號。
三四聲之後,仍然沒有人接聽。
姒熙子繼續耐心等。
“寧蔚,你有電話……”荀立顏在客廳吃著薯片,廚房裡寧蔚和周北柔的母親正在忙碌晚飯,荀立顏喊了好幾聲,寧蔚才探出頭來說:“是誰啊?”
荀立顏看了一眼:“陌生號碼。”
寧蔚說:“你幫我接吧,這油正滾著。”
荀立顏答應著接起來,喂了一聲,然後電話那頭沒動靜,荀立顏又說:“有人在聽嗎,喂?”
等了一小會兒,電話掛斷了。
荀立顏不明所以,看了看變成紅色的電話按鈕,又把電話放回原處,繼續抱起薯片看電視。
油煙過後,寧蔚擦了走出來,拿起手機翻了來電記錄,一時愣住了,是再熟悉不過的尾號993。
姒熙子打電話來了?
寧蔚下意識的想要回撥,還沒接通,卻又摁了停止鍵。
打通之後,要說什麼呢?
完全沒有想好。
荀立顏湊過來問:“怎麼啦?是重要的工作電話?我接起來也沒有人說話。”
寧蔚笑笑:“沒關係,要是有事會再打過來。”
荀立顏將信將疑地點點頭,寧蔚卻默嘆一口氣,姒熙子一定是聽出了是荀立顏的聲音,所以毫不猶豫地掛了電話。所以現在的局面越發說不清了麼?
寧蔚擡頭看了眼牆上的掛鐘,已經晚上十點了,姒熙子知道這個時間她和荀立顏還在一起,會怎麼想?
實際上只是荀立顏下班回來得晚,所以晚飯一直推遲到現在。
但是姒熙子,還有向姒熙子解釋的必要麼?而且,如果她完全不在意,自己刻意解釋不是顯得此地無銀三百兩?寧蔚按捺住心裡的聲音,收拾餐桌準備吃飯。
如果姒熙子真要興師問罪,應該會再打過來。
寧蔚這麼想著,一邊有一顆沒一顆地嚼著飯,然後一整碗吃完,手機仍然乖乖地伏在沙發上,再也沒有響過。
這一晚上睡得也朦朦朧朧,寧蔚早起時對鏡子梳頭,忽然想起來在夢中姒熙子好像一直背對著她,連看也不看一樣。
寧蔚晃了晃神,收拾完之後按時出了門。
就算與姒熙子只隔了七層樓,上下不過五分鐘的時間,可是這幾日寧蔚只覺得壓在頭頂的樓層變得很遠,她沒有理由上去,而姒熙子,看樣子也不會再找著各種藉口往這裡跑。
午飯之後,夏雪拽著寧蔚到十一樓的策劃部跟那位主管小姐要一個據說是舉世無雙好用的粉餅,兩人在策劃部磨蹭了半天,等到下午快要上班的時候才匆匆忙忙閃到電梯口。
等了一小會兒,電梯門開了,寧蔚正要邁步進去,忽發現裡面站著的人,是姒熙子。
夏雪也愣了愣,要是按照往常的慣例,員工出於禮儀要讓老總單獨乘電梯,夏雪手還按在門外的下行鍵上,連忙縮了回來,笑了笑說:“姒總,你先走我們不急。”
姒熙子不在意,往外掃了一眼,說:“下行嗎?進來吧。”
這一眼明顯是掃在寧蔚身上,不過夏雪全然無知,她笑嘻嘻地拽著寧蔚走進來:“謝謝姒總!”
電梯門合上,一路無言,行至九樓,門開了,一個女職員正在外張望,看到夏雪突然眼睛一亮,喊了一聲:“雪雪,出來出來,我正找你。”
夏雪趕緊攔住門,跨出了半個身子又回頭笑笑說:“姒總,我先走了噢。”末了又朝寧蔚擠擠眼睛,閃了出去。
門很快合上。
看見夏雪消失在門縫中的那抹蹦蹦跳跳的影子,寧蔚忽然覺得寧願恢復剛纔的沉悶,現在整個閉密空間裡只有她和姒熙子兩個人,實在是……
寧蔚想起來,這是兩人時隔多日後的第一次見面,難道要傻到家的問個好?
寧蔚不經意地撇了一眼,姒熙子臉色平靜,情緒,看起來也沒有什麼異常,衣服什麼的,仍然是往日的大方得體。
該說話,還是該裝傻?
正拿捏不定之時,姒熙子突然出聲緩緩道:“昨晚你跟誰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