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天寧蔚忙得席不暇暖,連夜連晚在研究室做比對實驗,等回到荀立顏的住所是凌晨兩點,第二天起牀上班的時候荀立顏已經早走,兩人一早一晚,雖同住了三四天,見面次數加起來也不過三而已。
寧蔚忙歸忙,心裡仍是過意不去,荀立顏好心讓自己和周北柔借住,本來應該可以做些事表示謝意,沒想到這一住反而像到了酒店,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真不知道荀立顏會怎麼想。
這麼想著,寧蔚決定中午約荀立顏出來吃飯,就當是道謝。
編完短信發送,柳一郎走過來說:“羅經理有問題要問你,到大會議室。”
寧蔚放下手裡的活:“什麼事?”
柳一郎說:“去了就知道了,讓小郭幫你看著這兒的活兒。”
大會議室,在13樓,距離姒熙子的辦公室只隔著兩個過道,一個內廳的距離。看著電梯指示燈一層層往上躍的時候,寧蔚忽然想起畢業最後一刻,與姒熙子分別的情景。
自己和荀立顏站在一處,而姒熙子很隨意的說了一句:“那就不打擾了,你們忙。”沒有慣常的怒目而視,也無需殫精竭慮猜測言外之意,寧蔚直覺,姒熙子並沒有其他意思,她只是在做禮儀性的道別而已,對她一向看不慣的荀立顏,還有自己。
然後,然後姒熙子就鑽進駕駛室,開車離開,過道上仍有三五成羣的學生在合影嬉鬧,她的車速很慢,直到開過拐角駛上校園公路,才踩了油門迅速消失在視線範圍內。
一舉一動都再無狎暱,禮貌到讓寧蔚感到陌生。
陌生之後,就是疏離感。
前一刻還密合得彷彿兩人已經融合成一個世界,下一刻就變成彬彬有禮的路人分道揚鑣,這一切變化是因爲,在此之前與姒熙子做了稍微貼近心的談話,打破了某種約定俗成,所以讓姒熙子,落荒而逃了?
世界上總是存在某些不可觸碰的東西,比如一首歌,一個水杯,一個車站,或者是一種情緒,一段關係,一份友誼,正是因爲它們與你的情與智連接得太過緊密,以至於有了窺探內心最底層秘密的功能而被百般遮蓋和掩飾,暴露弱點,就是暴露死穴,這幾乎已經成爲了現代人公認的生存法則。
寧蔚回想在講臺前與姒熙子說的那番話,仍然清晰得如同就發生在剛纔。其實寧蔚自認爲按照自己這低沉的性格,根本不會主動向姒熙子挑問那本來不屬於她們兩人之間的話題,就算有了已經很親密的關係,在寧蔚看來,親密關係從來無益於人之人之間正常關係的改善,或者是促進發展,沉迷於親密而誤認爲這就是愛情的甜蜜感覺,只不過是被荷爾蒙佔據了頭腦之後的天然反應。
既然頭腦沒有發熱,那爲何會極其背離初衷的,試探性的問姒熙子,問出那些話?就這樣問了,是想聽姒熙子回答些什麼?
若是尋常的愛侶,不管心裡有沒有愛意,在當時那麼濃情蜜意的時刻就算是爲了敷衍也會說出那麼一兩句甜言蜜語,諸如,我喜歡你,你對我很重要之類的。
然而姒熙子沒有,她依然理智冷靜得可怕,就算要了一次又一次,連身體都熱得快要融化,她仍然能夠清晰地運轉大腦,有條有理,有板有眼地跟寧蔚解釋,不是因爲想霸道的佔有,而是某種說不出來的情愫。
至於這種情愫,是不是與愛有關,兩人都無法再深入追究。
沒錯,世界上的感情哪那麼容易分得清楚?姒熙子看不慣自己與荀立顏親近,先是吃醋,然後發火,如果按照正常判斷,這明明就是,或者說,她心裡不可能完全沒有感覺。只是,這種感覺是什麼,能持續多久,最終能不能轉換爲能夠浮出水面的最大衆化的情感,現在看來一切都還是未知數。
寧蔚再次想起姒熙子最後一刻對自己和荀立顏的關係淡漠處之的模樣,甚至感覺姒熙子之前因此而生的氣,經過連續不斷的發泄,已經消失了。
寧蔚這麼盤算著,似乎姒熙子的怨氣從還在Y市出差的時候就已經開始醞釀了。一半源自於自己與荀立顏走得太近,另一半卻是爲了姒熙子嘗試性地對自己付出,卻沒有得到理想中的回報。
就是藉口做了手術身體脆弱而把姒熙子壓下的那一次,在姒熙子看來,應該是種妥協和服軟,這對姒熙子本人來說,太難得。
姒熙子那麼霸道執拗的個性,在自己半強硬的堅持下,卻壓抑住了內心的*和攻擊性,把主動權交給了自己,在姒熙子看來這恐怕是非常了不得的讓步,至少是一種信任和憐惜的表現。在所有柔情發生之時,結束之後,姒熙子是不是也如自己這麼期待著,能聽到那麼一兩句,哪怕並非出自真心的哄人的好話呢?
然而就算姒熙子示弱,寧蔚也不願意就此跌入她的陷阱,不論她是有意設伏,還是無意待守,總之在一切皆處於曖昧遊離狀態的時候,寧蔚一絲一毫也不想被姒熙子牽著走。
所以那時寧蔚只說:這是送你的禮物。沒錯,禮物,禮節之物,無關其他。
所以現在寧蔚也並沒有因爲姒熙子的不快而與荀立顏保持距離,在這一點,寧蔚甚至覺得自己有點像個叛逆的青春期少女,姒熙子不喜歡什麼,她偏偏不在意,只管怎麼順心怎麼來。
事實證明,姒熙子對這種叛逆不會無動於衷,從英國回來,如果按照姒熙子的說法,真是爲了自己而從英國趕回來的話,在相遇見的那一刻,看到的卻是自己和荀立顏頗爲投緣的在校園裡徜徉,那股火又怎麼能平息得了?
寧蔚忽覺得自己無意識中做了一個挑釁姒熙子的惡作劇,而潛意識裡卻是想知道姒熙子內心的真實想法,想知道姒熙子對自己的熱情中究竟藏了多少真意多少實情,哪怕她承認這是類似於喜歡的心意,也許,也會另自己寬心。
然而,姒熙子收下了挑釁,卻沒有按照正常邏輯來反應,在所有事件發展完成的最後,姒熙子選擇了她一貫的淡漠從容的態度,在寧蔚讀來,那就是,既然你想跟荀立顏糾纏,那就去好了。
這場沒有硝煙的博弈,沒有人搖旌吶喊,也沒有人丟盔棄甲,倒像是雙方坐下來喝了杯涼茶,一個拂袖而走,一個揚長離去。
即使有濃得化不開的翻雲覆雨,也有劍拔弩張的醋意試探,軟硬兼施之下,兩人皆不願暴露心底的柔軟處,沒有這一步,其餘進一步的發展都是空談。
也許,不是不願,而是不能。
寧蔚推開大會議室的門,擡眼就看見羅書華坐在圓桌的一角,正拿著幾個玻璃給旁邊的人講解,幾人看起來面生。
看到寧蔚,羅書華一邊招呼她坐下,一邊介紹道:“這就是設計人員寧蔚,有什麼問題可以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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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向寧蔚笑道:“這幾位是亞華國際百貨全國總代理的採購經理方肖先生,還有策劃經理顧梅露小姐,他們已經有定購‘初生’系列的新產品的意向。大概情況我已經介紹過了,還要請設計師來了解具體細節。”
寧蔚笑了笑:“你好,有什麼問題都可以問我。”
顧梅露莞爾:“看來山石蝶最近人才濟濟,這麼年輕就能做產品的研究員我還是第一次見。”
明理誇獎,暗裡質疑,羅書華裝作沒聽見,埋頭翻策劃書。
寧蔚看看她,緩和聲音道:“過獎,既然是初生系列,自然是年輕人來做更能體會使用者的感受,如果不能和使用者產生共鳴,那做出來的產品也入不了貴公司的眼。”
羅書華暗笑了一下,顧梅露愣了愣,隨即放軟了聲調:“既然寧小姐都這麼說了,那就開門見山吧,對於產品外包裝,我想強調的感覺是……”
談了近一個小時,方肖終於決定大量定購初生系列,並當即拍板拿出事先擬好的合約。
羅書華笑笑:“感謝誠意,我請姒總過來。”
方肖一愣:“姒總在公司?我以爲她出差。”
羅書華一面吩咐秘書給姒熙子打電話,一面笑道:“姒總說專業的東西還是交給專業人員放心,她就不班門弄斧了。”
方肖笑笑:“姒總謙虛了。”
場內氣氛一片祥和,寧蔚卻突然感覺,姒熙子是因爲知道自己在這兒才故意不見。
等待片刻,秘書再次推門,姒熙子笑著走進來,大大方方地跟方肖,顧梅露一一握手,方纔略有些囂張氣焰的顧梅露瞬間也矮了半截,寧蔚正感嘆總裁氣場果真不一般,忽聽方肖說:“好久不見,今天不如聚一聚,不知姒總是否肯賞光?”
姒熙子笑了,指指羅書華說:“書華代勞吧,所有消費都算我的。”
方肖也不再堅持,說:“好吧,那下次有機會再聚。”
簽約完畢,姒熙子再次與方肖握手,俄又轉身過來,對寧蔚說:“辛苦你了,寧蔚。”
這是姒熙子從走進會議室以來第一次正眼看寧蔚,寧蔚見姒熙子微笑得無懈可擊,只得不動聲色回道:“應該做的。”
姒熙子笑笑,轉身對方肖道:“我先失陪了。”
說完,羅書華便送她到門口,幫她推開門,姒熙子的身影隨即消失。
寧蔚回到實驗室,忽覺得像做了場夢一般,姒熙子明明還活蹦亂跳地活在13樓,但是轉眼之間,不知道什麼開始,就玩起了大變臉,還是說自動開啓了無視*?完全視自己如無物。
正覺得恍惚,突然手機響了,荀立顏回了短信說中午可以一起吃飯,地點就定在體育場旁邊的川菜館。
寧蔚應下,短信剛出去,鈴聲忽響了起來。
居然是993……
寧蔚等鈴聲響到第二遍才接起來,姒熙子的聲音清亮亮地傳過來:“把明天下午的時間空出來,董事長要見你。”
“董事長?”
“我祖父,明天家宴,請你來參加。”
“你家宴我湊什麼熱鬧。”
電話那邊頓了頓,稍等了一會兒,姒熙子才重新說道:“寧蔚小姐,這是行政命令。”
寧蔚嘆口氣,應道:“好。”又問:“要穿晚禮服?”
姒熙子說:“不用。”
寧蔚說:“好,姒總,那我掛了?”
姒熙子應了一聲,問:“中午在哪兒吃飯?”
寧蔚說:“約了荀立顏一起。”
“好,祝愉快。掛了。”
不鹹不淡的語調,等寧蔚反應過來,只聽得到嘟嘟的斷線音。
作者有話要說:兩人走得很艱辛,心疼ing
身體碰撞之後是情感碰撞,接下來要揭露兩人的過去,主要是姒熙子的,這是兩人關係發展的關鍵。
O(∩_∩)O~大家的評都有看噢,說的都很好,看了很有啓發,謝謝童鞋們,愛乃們╭(╯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