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蘿,你還在這做什麼?”青石橋頭一個路過的人問著那個撐著油紙傘的少女。她微微擡起傘對那人搖搖頭。
今天也沒有等到他。雨,輕輕下,溼漉漉的地面通往巷子深處的人家。她將傘收起擱在門檻邊,抖了抖袖子上的雨水。母親看到她進來,嘆了口氣,“明日都要成親的人了,別再去等那個男人了,要回來早就回來了。”她點點頭“這次我不會再逃了。”爲了那個男人已經逃了三次婚,況且這回是青梅竹馬的大哥哥,怎麼逃?再逃,真的不會再有人要她了。我等了你約定期限之外的兩年,就當當年我們相遇相處兩個月的償還吧。想不到那麼深的愛戀竟然會是這樣的結局。非你不可的我,也會害怕時光的老去,從此孤獨一生。捨不得離我太遠的人,沒想到竟然一去,沒有回頭。
時光彷彿還停留在那年夏天,知了很吵,歲月安好。
她穿上那身紅色嫁衣,發上掛了只流蘇。模糊不清的銅鏡裡有些看不分明。她回頭看著那個守著自己的高瘦男人“阿哥,我不跑,我再去橋頭看一看可以嗎?”那男人起先不肯,但是見她哭成這樣,實在有些不忍心。“我陪你去。”
她在橋邊等了片刻,風有些大,許多柳條被吹到她面前,她沒有像往常一樣等上一個時辰。旁邊默默守著自己的人從頭到尾都沒有說一句話,只是盯著她的舉動。她笑笑,昨夜真的哭了很久很久,現在想想,似乎也沒有什麼。她主動牽起身旁人的手,準備回去。風實在太大,眼角被柳條抽了一下,火辣辣地疼,疼得她落下淚來。
在她轉身的時候,似乎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出現。終於放下了你。至。
至隱隱約約想起,自己似乎以前來過這個小鎮,古老的巷子,梔子花香的味道很熟悉。他無神地往前走去。旁邊的女子拉住他。“至,慢點,我跟不上了。”他拍拍妻子的手,“我剛纔好像看到認識的人。”他激動地往前跑,無奈被妻子拉得緊緊的。“你看,都是我的功勞,要不是我說來你以前畫過的地方去看看,你就不會想起來。”他沒有聽進妻子的嘮叨,只是想往那條橋走去,剛纔有個女人的背影很眼熟。
等他走到那裡時,哪裡有什麼紅衣男女。他妻子搖了搖他的袖子“至,你剛纔看錯了吧?”他看著隨風飄蕩的柳條。爲什麼會想不起呢?當年的車禍前到底發生了什麼?
“哎?這是什麼?”妻子看到橋上有隻流蘇,藍得有些發舊,小巧可愛。她好奇地拾起。他一把搶走,力量大得嚇人。
他突然間想起,像海水撲涌而來一般的記憶。那年那個女孩子,白色衣裙,梔子花一般的女孩子。自己寫生時約定終生的女子。怎麼會!怎麼會!我誰都沒有忘記,獨獨忘記了你。
“我的那些畫呢?”他回頭狠狠地瞪著自己的妻子。“至……奶奶讓我燒了……”他後退了幾步,青石板嗒嗒作響。
原來那年,奶奶假裝病危讓自己趕回去,沒想到自己出了車禍。
他有滿室的畫,卻獨獨少了那個她的畫。
他仔細一回想,他跟她說一個月後一定會回來,現在?現在?他慌亂地想著,好像是兩年多了。
他隱隱約約記得她家的方向,拼命在疼得天翻地覆的腦袋裡理清楚思路。是的,這邊,這條路,轉彎,右邊……
他推開那扇老舊的木門。恰逢吉時,“一拜天地……”
……
他抱了絲希望,那個彎腰的女人絕對不是她。
“二拜高堂……”
……
風也沒有揚起她的蓋頭。他手心都是汗。
“至,你等等我啊。”妻子喘著氣,扒著他的手臂。那個鞠躬的女人突然渾身一震,不敢置信地掀開蓋頭往門口看去。
他和她同時的絕望。她嘴脣抖了抖終究什麼都沒有說,望了望自己眼前臉色蒼白的男人,又回頭對著門口的那個遲來的人輕輕笑了一下。鞠下了第三個躬,彎腰的同時,她也聽到了自己身旁的男人鬆了口氣。
“至,那個新娘好美,美得像花一樣……”妻子天真的聲音在耳邊迴盪,他什麼都沒有聽進去。“至,你怎麼哭了……”
門內歡天喜地,沒有人在意剛纔的小插曲,一片喜慶的紅。門外,另一個世界,一個奇怪的男人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