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戚發現幸兒瘋了的時候,應該是在她離開他兩年以後,正好那天他路過那個“家”門口,她高興地摟著那個男人喊著“慼慼,你會娶我的,對不對?”似乎周圍的人都用憐憫的目光看著她,幸兒媽媽落著淚說哥哥會娶你的,放心吧。那個男人輕輕地拍著她的頭,說著“幸兒那麼可愛,我會好好照顧你一輩子的。”然後在她轉頭看到嶽戚的那一瞬間,她真的跟瘋了一樣,喊著“慼慼,你爲什麼要回來!你怎麼不去死!”她瘋狂的撕打他,狼狽,不堪。
七年前,並不是這樣的啊,到底是哪裡出了錯呢?即使是幸兒的母親帶著幸兒嫁給了自己父親,嶽戚都沒有說過什麼,更是好好對待幸兒。問題到底出在哪裡呢?
他接了電話,看了看熟睡的幸兒,以及她身旁的男人。出了門。“媽,我回去了,老婆在家等我吃飯。”
母親在他出現到現在,沒有說過一句話,“嶽戚,放過幸兒吧。”她跪下。他驚得退後兩步“媽,你這是做什麼?”原本風韻猶存的後媽,原來也蒼老成這樣,不少花白的頭髮冒出尖,四十出頭的她。
幸兒又做了噩夢,夢見自己愛上了大自己四歲的哥哥。並沒有重新組合家庭的恐懼,這家的父親是個老實溫和的人,哥哥也是一個俊朗好相處的人。所有的一切都太過完美,完美到想令人摧毀。
“哥哥在樓上嗎?我去看看,我也可以有個哥哥了。”一個小小的聲音在門外響著,似乎在和誰對話。緊接著,是敲門後推門進來的聲音,他回頭,一個可愛的小女孩愣愣地看著他,帶著點十四五歲女孩子特有的天然呆。她說“你好,我是哥哥。啊……不,不對……你好……哥哥是我。”兩個人同時笑出聲。窗外是一盞青綠色的日式風鈴,陶瓷特有的清爽。
“哥哥,這題好難,我看了好多回都不會……”她穿著的衣服領口有些大,靠在他身邊時他忍不住有些走神,伸手揉揉她的臉。“又是這題?昨天不是剛講?”她似乎有些臉紅。
“慼慼,你看我這個衣服好看嗎?”她穿了條暖黃色的連衣裙,可愛動人。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她不再叫他哥哥。“好看。”他如是回答。
他生氣了。因爲她竟然出現在網吧叫他回家吃飯,害得他被自己兄弟笑話許久。沒想到,他讓幸兒回去以後,旁邊那個跟幸兒說了兩句話的人,竟然問他要她的號碼。他冷著臉對了她一天,後來幸兒再也沒有去過網吧。即使是長大以後。
幸兒的生日,十八歲。那天中午,幸兒哭了,因爲新交的男朋友偷偷親了她。嶽戚笑了,男朋友,理所當然的感覺。又突然想起,一個陌生的男人在他不知道的時候親了他親愛的妹妹,這麼可愛的妹妹。他突然心裡堵得慌。後來,那天晚上,他帶著她去了酒吧。
第二天,他終於把新交的女朋友帶回了家。一個妖嬈的女生,很是精緻,也很是得體,父親很滿意,幸兒的母親點點頭,多盛了許多飯給那個女孩。
當時幸兒是什麼反應?有些記不清。那晚那個女孩子很是熱情,他有些惶恐。
四五點他就起了牀,有些空蕩蕩的房子。他抽了根菸。在煙霧中,他看到門開了,父母看到他時也是一愣“那個,昨晚聲音有些大,所以我和你媽帶著幸兒去住了賓館。”父親老實地說出來時,母親在旁邊輕輕扯了扯他的衣袖。他頓時尷尬。
因爲有了女朋友,所以和幸兒也漸漸保持了距離,究竟是爲什麼,也不得而知。
幸兒也交了男朋友,自己那麼過分,哪有資格去管幸兒。沒想到,這次,是幸兒讓自己帶她去打胎。他追問那個男人是誰。她看著紅了眼的他,什麼都沒有說。什麼時候開始,幸兒什麼都不會再對自己說了。他有些心疼的看著病牀上蒼白的她,原來時間這麼可怕。
再後來,他逼不得已結婚了,因爲那個女人說自己是第一次,要他負責。女人對嶽戚來說可有可無,結婚而已。
那個女人說,自己沒有多少朋友,就讓幸兒來當伴娘吧。家裡人哪有那麼多規矩,他第一反應就是拒絕。沒想到那女人哭著摔了碗。幸兒在飯桌上一直沉默著,終於忍不住說了句好。他舒了口氣,感激地看著她,沒找到她連頭都沒有擡。
幸兒從噩夢中驚醒時,哭喊著“孩子……孩子……我的孩子……”等她醒來坐起時,才突然醒悟,哦,我的孩子沒有了。辰也抱緊她“幸兒,別哭,別哭……醫生說只要你正視孩子死了這件事,就說明你會慢慢好起來的……”她哭得天昏地暗,似乎流盡了這輩子的眼淚。她記得所有的事。也記得自己愛過嶽戚這件事,更記得嶽戚爲了女朋友,第一次動手打了她。那個女人似乎知道自己喜歡慼慼。所以纔會在摔下樓梯後,哭著喊“嶽幸兒,你好歹毒的心,你不得好死。”她伸出去拉她的手,都來不及收回,僵硬地停在那裡,直到嶽戚出現。他還是一如既往的好看,他怒吼著說“你知不知道你嫂子懷孕了?!”一巴掌很疼,很疼。她沒有落淚,即使後來知道那個女人,哦,不,那個嫂子沒有懷孕。幸兒和嶽戚再也沒有見過。
後來在療養院呆了兩年。認識了辰也,唯一一個不會嫌棄自己的男人。他會說
“幸兒,沒關係,我都不介意。”
“幸兒,沒關係,孩子還會再有的。”
“幸兒,沒關係,還有我愛你。”
“幸兒,沒關係,我們結婚吧。”
辰也,我們結婚吧。幸兒哭完後,對著他說。
那天的幸兒很美,美得像是精靈,善良的幸兒身邊的男人,有一雙很溫暖的眼睛,所有人都相信,她找到了好的歸宿。沒想到那個問嶽戚要幸兒號碼的朋友當了伴郎。婚禮一結束,幸兒就和辰也去了國外,聽說是定居國外。
婚禮結束了,天下無不散之宴席,但是熱鬧過後的清冷真讓人有些不好受。留下的,只有幾個熟人收拾殘局。那個兄弟也喝了不少,提起當年在幸兒學校門口蹲點被每天接幸兒回家的嶽戚發現,爆揍一頓時的糗事。兩人都笑出聲。“我以爲,你這麼護著她,會和她走到最後,沒想到,她還是嫁給了別人。”嶽戚愣了愣“怎麼可能,她可是我妹妹。”那個兄弟也傻住了“你真不是人,你連自己妹妹都上。”他笑了一下,怎麼可能,就算他有想過,也絕對不會真的這麼做。“那年,哦,對,就是幸兒十八歲生日,你們不是喝醉了嗎?後來你問我和我馬子借的身份證去開的房。”好像是有這麼回事。可是他爲什麼一點都不記得了,喝酒又斷片。“不然那段時間你親愛的妹妹和男朋友分手了那麼久一段時間,哪來的孩子。別跟我說你不知道。”他震驚地扯著他的領子“什麼?你說什麼?那個孩子。那個孩子……”怪不得,那天她說“慼慼,你說這個孩子怎麼辦?”他怎麼回答的。怒吼,“打掉啊,不然你想怎麼辦!”。她一臉蒼白地看著他,卻什麼都沒有說。
突然腦袋裡復甦的記憶,那天晚上酒吧後去的賓館,他把幸兒壓在了牀上,她掙扎了一會兒說“哥哥,不要這樣子。”他說了什麼,他說幸兒,我喜歡你,喜歡到好痛苦,不要和別人在一起。不要。她停下了掙扎。
手機響起,是那個女人喊他回家,她說身體不適,沒有來參加幸兒的婚禮。他摔碎了手機,腦袋裡無數次想起幸兒似乎想對自己說什麼,自己總是覺得該和妹妹保持點距離,又或者,是這個女人在身旁說著什麼,他一次都沒有聽到過幸兒想說的話。
“媽,幸兒去了哪裡?”他衝進廚房。碗碎了滿地。她沒有擡頭,眼淚一滴滴落在水池裡。“你沒有聽到幸兒對你說的最後一句話嗎?”戴上戒指前,她定定地對著人羣中的他說了一句“哥哥,不要再來找我。”是哥哥,而不是,慼慼。他突然渾身無力坐倒在地。我是不是丟了你。
後來他會每天每天地做夢,偶爾會夢到一個女孩子推開自己的門說什麼,聽不清楚,只能看到那個女孩子特別甜美。偶爾會夢到一個女孩子抱著自己的胳膊指著本書說著什麼,柔軟的髮絲癢癢地劃過手臂。偶爾會夢到一個女孩子坐在醫院的座椅上埋著頭等他。偶爾會夢到一個打了一個女孩子一巴掌,自己好像在緊張什麼,忘記了回頭看那個女孩子一眼。偶爾會夢到一個穿著美麗婚紗的女孩子,他高興地牽起她的手,卻被她甩開,她走向了另一個人。
有人推他,“爸爸,你怎麼哭了?”一個一兩歲大的女孩輕輕地抹著他的眼角。他吃力地坐起身來。抱緊那個小女孩“星兒,爸爸沒事……”
這是幸兒離開我第一千五百五十一天,我做了第一千四百三十一個夢。我又夢到,我帶著她打掉了自己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