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前已無風,芭蕉尤自綠。
他站在不遠處看著一年四季洞開的窗戶,一如幾年前原來模樣。只是少了一個站在窗邊等待的人兒。天色漸晚,他喃喃“童兒,夫人今日又貪睡了不是?”……旁邊的小童默默站著,也不出聲,也許是早已習慣了這樣的情景。
三月城郊柳絮紛飛,如輕雪飛在綠染遍野的春日。“小童,你看,柳絮……”。他拍拍旁邊的童子。“大膽,誰讓你直呼我家小姐閨名!”一個粉色丫鬟裝的少女怒視著他。他這才發(fā)現(xiàn)旁邊有抹身材纖細的淺黃色的人影。那女子明媚的眉眼像是春天裡最溫柔的風景。“公子別誤會,我家丫頭已經(jīng)是對第五個人說這話了。”她開口時不無羞惱。他甚至忘記了回話,只記得問“明日姑娘還來這湖畔嗎?我定是會來看柳絮……”他忘記了當然她說了句什麼,只記得她騰得紅了臉,走時似乎回了次頭。
“小姐,那人可是城裡最風流的慕二公子啊,你怎得還應下。”丫鬟氣憤地說。柳絮搖搖頭,她並不在乎年後將要嫁給誰。她滿心想的都是白日裡那個公子認真又期待的眼神。
一日又一日,她和他總是在湖畔見面,從花開,到花謝。或臨樓品茗,或湖畔吟詩,或切磋棋藝。原來世間能找到如此合適自己的女子,他不無高興的想。
中秋那日,她穿了身和他一樣的白衣。“公子,今日以後,我不便再和公子見面了。”他起身,抓住她的手“什麼?!”她低頭“家中已在準備我年後的婚事……”
他忘記了他是怎麼離開的。失魂落魄。三日不到,他又恢復了風流本性。每日流連花樓,似乎從來沒有遇見過一個叫柳絮的女子。
後來,新婚之夜他都沒有進過房門。自然不知,新娘是她。
柳絮早在認識他的第三日就知道他是慕家二公子,慕戈。一身白衣,紅衣小童,手上黑手鐲。也是已她不拒婚事。是已他兩月不進她房。
終於,聽丫鬟說,少爺娶了一個青樓女子,甚至是在花樓私自拜了天地。哪像她,連拜堂,都是公雞配的紅花,當?shù)男吕伞U媸强尚Γ尚ΑK辉倜咳照驹诖斑叺却辉傧M幸惶焖梢钥匆姟?
偶爾她也會想,她要看看那個女子也好,看看他也好。她越來越悲傷,病入惆悵。
人生總是會有些喜感的悲傷。少有的午後的風吹了條絲帕過來,掛在芭蕉上。柳絮也因此看到了那個女子,臉龐和自己很像很像。真的很像。“這絲帕是……”柳絮問她。那個女子似乎膽子有些小,驚恐地看她“這是少爺給我的……”柳絮點點頭讓她走了,也帶走了那條自己送給他的帕子。
沒想到他在不遠處,看著兩個女人的碰面。他怕她傷了自己從花樓帶來的女子。忙趕過去看看,不想,看到了,柳絮。原來她就是自己厭棄萬分的妻子。原來,是你。竟然,是你。怎麼,是你。原來每日站在窗前的人是你。
他領著她離開了柳絮面前。沒有一步停留。或許也不知道如何停留。
沒想到第二日。那個她,懷孕的消息傳到了柳絮耳中。也許,是緊張了。畢竟面容這麼像的女子。
終於,她開始拒絕吃藥。柳絮關上了那扇一年四季敞開的窗戶。
等到慕戈再來時,已是她的日盡之時。她只是笑笑,什麼也不說。他怎麼也不敢相信,等他料理完那個女子懷孕的事再來時,不過十日,她已經(jīng)成了這副模樣。夕陽落山,她輕輕閉上眼。從頭到尾,都沒有對他說過話。即使他解釋“我不知道窗邊的人是你啊……”“那個孩子不是我的……”“早知是你,我又何必在那湖畔等你這麼久……”
她一句話都沒有對他說。直到閉上眼那一刻。
“小童,你說。我如果當時每日多在府中多待片刻該多好,每日匆匆來匆匆走,哪怕多待一會兒我就能看清楚是她呀”“你說如果我早一點去看她多好,就不會只看到她閉上眼的樣子了”……他每日會對著那扇窗戶說著話。
其實,我記得你那日說了什麼,“柳絮就是我呀”她俏皮地回了一下頭,這是她此生唯一一次撒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