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曜的定親並非正式下旨, 但像他這等身份地位說出來的話自然是金口玉言, 除非阿生和太子府大姑娘有一方夭折, 不然這門親事是定下了。

饒陳留心裡早有準(zhǔn)備, 聽到這門親事也不得勁。陛下對太皇太后深惡痛絕，肯定不會真讓崔家女生的孩子當(dāng)太子，太子之位遲早保不住。大姑娘是女兒，陛下肯定不會清算一個孫女，可大姑娘的前途也到此爲(wèi)止, 這樣的曾孫媳婦陳留怎麼能喜歡？她可憐的阿生……陳留思來想去，拉著謝簡說：“你要不讓你阿弟從南面挑幾個容貌出衆(zhòng)的小女孩兒過來，讓阿鏡慢慢教導(dǎo)。”

謝簡詫異的問：“做什麼？”他不明白妻子剛纔還在惋惜阿生的婚事，怎麼突然又讓他從南朝謝簡挑女兒了？

“身份不要太高，但性子要溫順, 容貌要出衆(zhòng), 讓阿鏡慢慢教導(dǎo)幾年, 以後伺候阿生，我小阿生太可憐了。”陳留心酸的說, 她是見過太子府大姑娘的，她無論是容貌跟其母如出一轍, 郭良媛不受寵不是因爲(wèi)別的，只是單純因爲(wèi)她容貌尋常，性子又太過端莊, 顯得有些死板。

按說郭良媛也不醜, 嫁到尋常人家也能夫妻和睦。可惜她入了太子府, 太子本身容貌俊美，又是見慣美人的，身邊的妻妾也都是百裡挑一的美人，相較之下郭良媛就顯得太過平凡普通，太子也就她新入府那段時間寵幸她幾次，之後就再也沒召見過她。也虧得郭良媛運氣不錯，少有幾次寵幸就讓她懷孕，好歹生了大姑娘，也不至於將來無依無靠。

許是知道自己這輩子不可能得太子寵幸，她便想走前朝左棻的路，可惜她沒有左棻的才華，只能往端莊方面走。大姑娘容貌像足了其母，性情卻沒母親那麼端莊溫柔，她是太子長女，太子不喜郭良媛，對長女卻十分喜愛，又因爲(wèi)愛女長了一張郭良媛的臉，對她寵愛有加，是故大姑娘是最標(biāo)準(zhǔn)的拓跋家女兒。當(dāng)然七八歲的小姑娘，即使有點刁蠻任性也是可愛的，平時陳留也挺喜愛大姑娘，但那只是長輩對晚輩的喜愛，讓她當(dāng)曾孫媳婦，陳留到底心疼自家曾孫。

謝簡失笑搖頭，“別胡鬧。”阿生現(xiàn)在算什麼？不過只是一個侯爵，尚了太子長女還不夠，還要他們謝家女當(dāng)妾？

陳留不滿的看著謝簡，“我哪裡胡鬧了？阿生不是你曾孫？”

“他是我曾外孫。”謝簡耐心的糾正，這也是謝簡反覆提醒自己的，謝家和秦家再親近也是兩家。無論是現(xiàn)在還是將來，這一條底線是必須遵守的。謝簡也不準(zhǔn)備在外秦家送謝家女，哪怕秦家將來成事，以秦謝兩家的關(guān)係，百年之內(nèi)謝家榮華富貴不用他操心，百年之後他都死了，還管後人如何？謝簡感慨，阿菀怎麼不是兒子，要是兒子，哪裡還有秦家的事，他們自己就能成事。謝簡感慨一番，又笑自己太過貪心，謝家如此也不錯，天下沒有千年的皇室，卻有千年的世家，他要的是謝家繁盛，而不是盛極一時。

陳留氣結(jié)，“你——”

謝簡見妻子臉色都變了，忙笑著說：“你也別擔(dān)心，阿生還小，你總不想他沉迷於女色吧？這種事等他大點再說，要找容色出衆(zhòng)的女子還不簡單嗎？”

陳留一想也是，先不說陛下何時廢太子，就算廢了太子，大姑娘也是拓跋家的女兒，容不得別人來欺負(fù)，她現(xiàn)在這麼做，不是給阿生和大姑娘製造矛盾嗎？只有讓他們夫妻和睦，將來阿生再納兩個解語花，他們夫妻纔不至於吵架。私心陳留還是希望曾孫能婚姻和諧。

陳留只是外曾大母，聽了這門婚事都不得勁，更別說謝蘭因，幸好她早有心理準(zhǔn)備，安撫的摸摸孫子的小腦袋，給他餵了點心，讓人帶他去謝灝那裡上課。謝灝並不意外外孫這門親事，跟秦宗言一樣，他同樣沒把這門親事放在眼裡，也不認(rèn)爲(wèi)拓跋氏是外孫的正妻。秦宗言對孫子真正的妻子人選還沒概念，謝灝卻已經(jīng)選定了幾個範(fàn)圍，他心裡最中意的是王暢的曾孫女，也是王暢嫡長子的長孫女。王暢的嫡長子是他原配所出，非郗夫人之子。

謝灝會照顧郗家，也允許郗家把庶女塞到孫子身邊，但也僅限於此，他不會讓郗家有關(guān)的女孩子做外孫的正妻。世家都唯利是圖，他也不例外，可大部分世家還會披著一層道貌岸然的皮，郗家連這層皮都不批。比起真小人，謝灝更願意跟僞君子相處，至少他們相處不難。

“阿翁。”阿生懂事以後就是謝灝在養(yǎng)，他親近爹孃，但遇事他更傾向於跟外翁傾訴，到了謝灝身邊，他就褪去了年少沉穩(wěn)的模樣，他低著頭說：“陛下說要我娶太子之女。”

“阿生喜歡嗎？”謝灝問孫子。

阿生面露茫然，“我不知道。”他才七歲，還不到少年懷春的年紀(jì)，對妻子也僅限於書上來的印象，讓他現(xiàn)在對未婚妻有什麼感覺太爲(wèi)難他了，畢竟他從來沒見過大姑娘一面。

謝灝說：“那就不要去想，等你們成親後你就知道了。”阿生眨巴眼睛看著祖翁，這話跟祖翁以前教自己的不一樣。

謝灝笑了笑說：“婚姻是你的私事，這事只有你自己能做，別人都不能指導(dǎo)你，你只需記得一條，如果不能跟妻子交心，那就跟她相敬如賓。待她如姐妹一般。”這是謝灝的切身體會，他這輩子都不可能有個心意相通的妻子，但獨孤氏那樣也很好。他平時公務(wù)繁忙，回家後只想要個溫柔體貼的妻子，或許這個妻子不夠有才華、不夠貌美，可她也是好妻子。

聽謝灝說待妻子如姐妹一般，阿生恍然大悟，他家姐妹多，阿耶阿孃領(lǐng)養(yǎng)了好多姐妹，他回家也會跟姐妹相處，原來妻子也是一樣的嗎？思及此阿生心裡放心多了，“阿翁，我以後會好好跟妻子相處的。”

謝灝淡淡一笑，“離你們成親還有很長一段時間，你不用在這方面多在意，男兒豈能圍困與內(nèi)宅瑣事，你看你阿孃都不曾用這些煩過你阿耶。”

阿生乖巧的點頭，“對。”在他心目中阿孃是最完美的存在。

謝灝輕笑，以他的心性自然不屑在外孫面前抹黑一個小女孩，可他要給外孫立一個完美妻子對象，讓他事事拿阿菀跟自己未來妻子做對比，天底下能有幾個阿菀？他就不信拓跋家能教出阿菀這樣的女子，他心裡有了標(biāo)準(zhǔn)，自然就知道怎麼應(yīng)付後院了。謝灝心裡微嘆，要是阿生脾氣性格像秦家人，他也不至於如此，只是這孫子不止容貌像陛下，就是性情也像足了他。謝灝心中感慨，若陛下在天有靈，應(yīng)該很欣慰。

陳留不喜大姑娘，謝家和秦家不把拓跋氏當(dāng)回事，太子府裡大姑娘聽到祖父居然將自己許給一個邊關(guān)小吏之子，也大哭了一場。郭良媛只這麼一個女兒，捧在手裡怕掉、含在嘴裡怕化，聽到女兒悲傷的哭聲，心都快碎了，摟著女兒說：“大娘莫哭，一切都有你阿耶替你做主。”

“祖翁金口玉言，誰能改變？”大姑娘哽咽的說了一句，又放聲大哭，她是太子長女，將來太子登基，她就是身份尊貴的大公主，但凡公主下降的人家哪個不是時代勳貴？只有她一人嫁了邊關(guān)小吏之子，外人也不知要如何笑話她。

郭良媛說，“你今年也才七歲，想要成親還有不短時間，誰知道未來會發(fā)生什麼事？”大姑娘一怔，郭良媛輕柔的摸著女兒小臉，“你阿耶回來你也別哭，他夠心煩的，你放心，你是未來的大公主，你阿耶委屈誰都不會委屈你。”

大姑娘似懂非懂的看著母親，乖乖的點頭，阿孃總是對的。

建德城的謝知接到京城傳來的消息已經(jīng)是三天以後了，她看到拓跋曜把孫子許給自己兒子，她心頭浮起了一種果然如此的想法，她之所以不希望生女兒也正是如此，她就擔(dān)心拓跋曜會把自家孩子塞給自己孩子，娶媳婦總比嫁女兒好。也不能說她偏心，可在古代的確男人比女人更佔優(yōu)勢，阿生娶拓跋家的女兒，日子過得不順心，大不了遠著點。女兒要是日子不順心，那是要人命的。

秦紘聽到這消息，眉頭都沒皺一下，只輕拍妻子的手說：“一會你早點睡，晚上我睡在書房。”謝知身體不好，秦紘有時候公務(wù)處理太晚，就乾脆誰在書房，免得打擾她休息。

謝知頷首說：“你也注意身體。”謝知心知肚明他是去做什麼，高句麗那邊該收尾了，柔然也該有動靜了，謝知身體靠在軟枕上，“你確定叱羅不會與我們爲(wèi)敵？”叱羅是拓跋曜的親衛(wèi)首領(lǐng)，也是拓跋曜心腹之一。秦紹在拓跋曜眼裡已是棄子，叱羅有很大可能過來接受秦家在懷荒的勢力。

秦紘道：“他是我幼年的玩伴，我回懷荒後也沒斷了聯(lián)繫，後來他當(dāng)上拓跋曜親衛(wèi)，爲(wèi)了避嫌才斷絕來往。此人對拓跋曜忠心毋庸置疑，但他有個最大的弱點。”

謝知擡眼看著秦紘，“什麼弱點？”

秦紘說：“貪財。”

謝知將信將疑，要是叱羅真有這種弱點，會成爲(wèi)拓跋曜的親信？

秦紘道：“拓跋曜自然明白他的弱點，可只要是武將都會貪財，這點拓跋曜並不在乎。”畢竟天下誰能富得過皇帝，這次南征拓跋曜可是大方的讓手下將領(lǐng)搶了個飽，“可我們不是一般的有錢。”

謝知不以爲(wèi)然，“他能做到拓跋曜的親衛(wèi)，肯定足夠聰明，他絕對不會因爲(wèi)錢背板拓跋曜的。”

秦紘說：“我不用他背叛。”他當(dāng)然明白叱羅不會因爲(wèi)錢背叛拓跋曜，但隱瞞某些小事他肯定樂意，水滴石穿，秦紘不信養(yǎng)大的胃口會縮小，且拓跋曜身邊那些將領(lǐng)都是惡狼，他活著肯定能把他們壓得死死的，一旦他有什麼三長兩短，他那幾個兒子誰也沒本事壓制這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