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珉一直是那樣,到了白天便走人了,而今日卻不同,他竟然在跟上官曦花前月下完了以後回房間睡覺去了。這件事情,東方玉兒事先是不知道的,以至於她本來帶著知其細腳上拿下來的兩個紙條去找鍾毓協說事的時候,順便擠兌了一下沈珉,可沒想到,正主就在下一秒鐘堂而皇之地帶著上官曦出現在她的視野裡。東方玉兒覺得很感傷,這種感傷不亞於買了蒸餃卻沒有醋蘸。
東方玉兒弱弱地把還沒有擠兌完沈珉的話吞回去,她可不會自找死路。
乖乖地坐在凳子上,手掌平攤放在雙腿上,腰板挺直,身體略微向前傾。這番正襟危坐的樣子,東方玉兒敢用明天的酸辣面擔保,絕對沒有在除沈珉外的其他人面前表現過。
沈珉的目光在東方玉兒的身上沒有做太多的停留,就又回到了它一如既往的位置上——上官曦身上。
東方玉兒也知道自己現在這個狗腿子的樣子,已經跟墨然討好自己的時候越來越像了,就像現在,她就差上前給沈珉準備坐的凳子拍拍灰了。按理說,東方玉兒作爲一個在沈珉俘獲上官曦的道路上有著那麼一點貢獻的人,應該不至於受到這樣的待遇的。但其實,人家沈珉一點也沒想坑她,主要是東方玉兒太主動了啊,這可能就是人家說的奴性吧。呃,沒錯,墨然也是這麼形容自己對東方玉兒的狗腿子行爲的。
“沈珉啊,你怎麼今天不回去啊?那大師兄呢,你就把他扔在那裡?”
沈珉看了看窗外城門的方向,也不講話,就是不給大家解開疑惑。
東方玉兒真的覺得現在的沈珉很欠扁,不行,如果小師弟以後嫁給沈珉了,她必須攛掇小師弟離家出走一回。
看著沈珉沒有什麼要解釋的慾望,東方玉兒只好自己打圓場,“不說算了,吃飯,嘿嘿,吃飯。”
要說,沈珉爲什麼不解釋,那絕對不是沈珉高冷。好吧,其實沈珉的確挺高冷,東方玉兒曾經設想過這個原因,可能是因爲沈珉一直生活在雪山吧。
話說回來,寧致遠自從跟沈珉坦白了一切以後,沈珉就去了南樑要給寧致遠的皇帝老爹治病了。
那天下午,他在徐公的帶領下,走進了南樑的宮殿。對於這宮殿的奢華什麼的,沈珉沒有太注意,呃,他喜歡白色多一點,金燦燦的很俗氣,他當時是這麼想的。
南樑皇帝躺在一張牀上,且不說這張牀的牀飾是怎樣一個高貴華麗惹人羨,總而言之,南樑皇帝的臉,沈珉是沒有直接看到的,因爲有簾子嘛。
明黃色的簾子裡伸出一隻手,遠望去,就是有些枯槁,虎口處有些繭子,沈珉知道,這是使用槍的人的最好證明。來之前,他也有做過一些功課,大概知道南樑皇帝在年輕的時候也是一等一的使槍高手。
說是在做太子的時候,因爲娶了北隋的女子做太子妃,有一個大臣的兒子喝醉酒以後出言不遜,竟然調戲太子妃。那時,太子妃的身份雖然在那裡,但是因爲是北隋的人,自然受不到太多的禮遇。在場的人對於那個大臣兒子的行爲沒有阻止。於是,當時還是太子的南樑皇帝回房取了他的槍,一使力飛過去,正好戳中了大臣兒子的衣服,然後釘著那衣服一直到大臣背後的柱子上。大家看到的就是那個大臣的兒子被直直釘在圓圓的光滑柱子上,後果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大臣兒子被嚇得尿褲子了。
身爲太子竟然在宴席上發生了這種事情,那可是大事啊。
於是,在朝廷中,站在太子這邊的人和站在太子對立面的人在先皇的面前展開了一場激烈的論爭。
甲大臣說:“太子殿下做得對啊,是可忍孰不可忍。”
乙大臣說:“不能忍就拿槍戳啊!”
甲大臣說:“戳就戳了怎麼地吧,太子戳的是衣服,就是力道大了把人釘柱子上了,又沒見血激動啥!”
乙大臣說:“那也不能拿著槍隨便戳啊!”
甲乙兩方看似都有道理啊,但是,皇上請你們來商量事情是讓你們像街市買菜一樣討價還價的嗎!
最後還是那個受害者出來了。大臣帶著他那個當場被嚇得尿褲子的兒子,五花大綁,撲通一下跪地上了,那響聲,簡直是一個字,響!
“皇上我錯了,這件事情不關太子殿下的事。是我活該!”大臣兒子聲嘶力竭的話讓坐在龍椅上的先皇陛下放鬆地坐回去了。這還差不多,你動的人怎麼說也是我皇家的人,我們皇家人內裡不喜歡她可以,你一個外人動手動腳就是讓我們沒臉!不好好解決了這事兒,遲早找個名目讓你沒腦袋!
這大臣兒子也不是傻的,雖然是被當場嚇得尿褲子,簡直是丟了祖宗的臉。但是,這事兒,皇上派來傳話的公公可是明裡暗裡警告過了的。再說了,太子那槍可不是開玩笑的,要是不搞定這事情……哎,算了不想了,有這時間還不如找找身上有哪些地方容易被
戳成洞洞的,搞點防護措施的同時再找點針線以後好縫起來。
事情就完美解決了。從此以後,沒人敢當著太子的面對太子妃不敬了。然而,由於太子這護短的行爲,各家大臣們倒是很樂意把閨女送過去,這太子不出差錯的話,以後的日子可好過得很啊!還是太子的南樑皇帝也照單全收,只能說,他對於太子妃的保護,終歸還是不能夠長久,也白白枉送了那條香魂。
想到這些,沈珉其實是有些不齒這個躺在榻上的人的。既然沒有那個能力能護人家一世周全,既然用情不是那樣的專心癡念,當時何不放棄了人家,讓人家找到更好的歸宿?就算是柴米油鹽醬醋茶的平民生活,也比坐在金燦燦黃澄澄的宮殿裡聽著那些比自己年輕貌美的女人冷嘲熱諷,看著那些勢力奉承的人惺惺作態強。
簾子裡伸出來的那雙手輕輕地揮了揮,把宮殿裡多餘的人都使喚走了,只留下沈珉。
“我的事情,皇兒都跟你說了吧?”
沈珉不答話,他看人不爽的時候一般都不想說話。就是看人看得爽了,也不一定說話的。
“你上來吧。”
沈珉走上前,探探脈息,什麼問題都沒有。
沈珉把南樑皇帝的手推進簾子裡,等著他下一步的反應。
“朕,有什麼問題?”
“無。”沈珉講話很省略的,跟看人的順眼程度有關。順眼一點的字會多一點。
“那你覺得這是怎麼回事?”
“裝。”
“你既然答對了,不如猜一下我這麼做的原因?”
“不。”
對的,沈珉是一個很有個性的人。這一點,南樑皇帝可以用親身經驗跟我們說明,是的,就是這樣。
“我就是爲了讓皇兒回來看看我。”
沈珉不答話。
“皇兒這些年在外面過得辛苦我是知道的,我有意讓他回來繼承大統。這首先,就得讓他來看看我。”
沈珉不答話。
“我知道你站在皇兒的角度,就不太願意搭理我。是的,我不是什麼好人,是我害了他母后一條命。”
沈珉不答話。
“你既然知道我是怎麼回事,也不需要爲我診治什麼。白日待在這裡做做樣子便好,其他時間你自己安排吧。”
沈珉起身走了。
不得不說,敢給南樑皇帝甩臉子的沈珉很任性啊。
在簾子裡沒有露面的南樑皇帝笑了笑,他當年,也是這般樣子,看到不爽的事情就會出手,但又怎樣,他終究是對不起她了。
任性地甩完臉子走出去的沈珉回到了徐公給他安排的住處。斷定南樑皇帝在裝病並不是一下子的事情。
第一,從最開始他進入這個宮殿的時候,就一點藥味都沒有聞到。要知道,只要是藥,不管是治病的還是補藥,都是會有味道飄搖的。而南樑皇帝既然是沒有被查出有什麼病癥,那麼太醫無從下手的時候也不可能什麼事情都不做,至少會開點清肝明目等功能的補藥。南樑皇帝如果是裝病的話,很可能就會藉著這個機會不吃這些東西,因爲平常都是吃膩了的,所以這些補藥,自然是倒掉了的。
第二,南樑皇帝從簾子裡伸出來的那隻手充滿了血色,一點蒼白都沒有,顯然不是生病之兆。
第三,在他探脈息的時候,南樑皇帝一點氣息變化都沒有。如果是一個得了大家都沒有查出病癥的人,只要有點希望,就一定會很想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必然會有好奇和緊張的情緒。
第四,自從在苗寨接觸了蠱蟲以後,沈珉就研究過中蠱以後會有些什麼特徵。而剛纔的脈息表示,這些特徵一個也沒有,脈息平穩,有沒有病。
最後的最後,南樑皇帝也承認了他是裝病的事實。
但其實,就算正主不承認,沈珉還是有第五點來證明,在離那個宮殿不遠的花壇裡,看到了那些所謂清肝明目藥方的藥渣。想必那些就是太醫們開的藥方。
事實上,跟沈珉一樣診斷出南樑皇帝沒有病的人不一定沒有,但沒有人出來澄清,一方面是因爲皇上的權威在那,他們只會聯想到自己的問題。另一方面是南樑皇帝本來就是借這個“病”引來寧致遠,自然不會讓他們捅破。
寧致遠雖然在心裡對於自己這個皇帝爹爹還是有些牴觸,但是看著沈珉每日在宮殿裡給他治病,畢竟血脈相連,還是覺得要去看看。
於是,知道寧致遠有這等心思的沈珉昨晚就沒打算再回去。反正寧致遠去了,揭開了南樑皇帝裝病的事實,父子倆必然要好好解決的,沈珉實在沒有必要湊熱鬧,反而落得清閒。其實,這些日子他都挺清閒的。
“你,裝病騙我!”
南樑皇帝遇到了一個任性的沈珉,存在感什麼的已經不必提了。現在親生兒子又直接“你你你”的叫他
,內心好傷。
“你當年一定也是用這些卑鄙齷齪的手段騙我孃的!小人!”
南樑皇帝更憂傷了,怎麼到了親生兒子這邊就變得卑鄙齷齪了,雖然裝病騙人這方法不太好,但也不至於上升到一個這麼高的層面吧?說的好像他強搶民女了一樣的。
南樑皇帝雖然心裡憂傷,但還是沒有忽略掉小細節。寧致遠稱呼的是“娘”,這就說明他還是不能夠完全接受他的身份,看來朝他的目標還有一大段要努力的距離啊。
“父皇也是情非得已啊!你看你都不來見見父皇。父皇是對你母后有虧欠,所以現在纔想對你好好彌補一下啊。”
“原來你對我的關心都是孃親拿命換來的虧欠啊!”寧致遠冷笑。“如果你真的覺得虧欠,對孃親有所愧疚,你應該做的就是把當年陷害孃親的人找出來!”
寧致遠拂袖而去,餘下南樑皇帝一人在榻上。
是的,他的確愧對於心。他其實不是不知道陷害的幕後黑手是誰,只是這些人的背後,現在都是對南樑的江山社稷有重要地位的人。雖然他是一國之君,但是沒有了這些人的擁戴,他的江山是不可能長久的。
當初娶那些達官貴人的女兒也是這麼個原因。說到底,他還是爲了這些江山社稷捨棄的她。
說來可笑,當年有著太子之位的他無心政事喜歡到處遊歷,才終在北隋遇到了她,從此恩恩愛愛羨煞旁人。之後想要給她最好的生活最尊崇的地位,給自己找了很多堅實的後盾。因了這些背後的力量,如願以償地登上皇位以後,卻爲了地位永固,在選擇中捨棄了她。
或許事實並不是如此,他本來也就是一個有野心的人,只是遇到了她後,把“想要給她最好的生活最尊崇的地位”作爲一個理由,讓自己看上去沒有那麼世故,所以到了最終的時刻,如何抉擇,昭然若揭。
其實我沒有想象中那麼愛你,所以在重要的時候我會捨棄你。其實我沒有想象中那麼愛你,所以我不會爲了你學會捨棄。
然而,不管是不是虧欠,寧致遠都是他皇位繼承者最好的人選。他不可能傳位給景辰燁,因爲他母妃的手段毒辣,可能會給以後的江山社稷造成很大的威脅,而且,陷害之事她就是主謀。其次,他不可能傳位給其他皇子,不說人品,他們完全沒有能力能夠與景辰燁抗衡,這樣下去,終會成爲傀儡。
而寧致遠不一樣,有很多支持先皇后的大臣舊部支持他,一身武學很有本事,身邊的人又是深藏不露的。再加上處於暗處,他也方便把那些殘餘反勢力一網打盡。
不管怎樣,設局也好,利用也罷。寧致遠是坐定這個皇位了。即使他不願意,綁也要綁上來。關鍵時刻,可以利用一下他對於孃親的感情。
這一點,徐公也有跟他提過。南樑皇帝深深地嘆了口氣,原來最終,我還是在利用你。
沈珉迴歸了大部隊,上官曦身邊的位置又有人了。東方玉兒很憤慨,本來把墨然的事情搗出來講講,她還是很開心的。而現在,看到沈珉那雲淡風輕的樣子,她反而覺得給她吃很多鉢仔糕都不能夠滿足。
“琤琤,我們晚上跟小師弟好好聊聊吧。”對的,她要儘快把揣掇小師弟叛逆的計劃早點提上日程,現在要找個同盟。
“聊什麼啊?”華琤故意裝傻。“聊小白變成小綠的過程。”華琤自從聽了千機山上那隻被東方玉兒搗鼓得變成綠色的小白豬,就一直念念不忘。
“別鬧!我現在只想把沈珉變成沈綠。”
“那你去啊,空想是沒有用的,事情必須要付諸實踐才能夠成功!”華琤對東方玉兒做出一個加油的手勢。華琤也是跟東方玉兒一樣是一個喜歡搞出點事情的人。對了,她其實還對上次玉兒說的搞事的阿大阿二念念不忘,因爲據說很有趣啊。
“沈珉一定會把我變成東方花兒的。”東方玉兒一副欲哭無淚的深色。
“爲什麼是東方花兒不是東方綠兒?”
“沈珉是很可怕的,你別看他謫仙謫仙的,他絕對不可能只是簡單地還我的,他一定會盡其所能變本加厲無所不用其極……總之,至少都得把我變得花花綠綠的!”
“打住!你都把沈珉說成心狠手辣的了。”
“本來就是!你不知道師叔就是被他算計的把雪山上要做的繁瑣事情都包了!”看來,沈珉對鬼醫的“折磨”不僅讓鬼醫銘記於心,還給東方玉兒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華琤看到東方玉兒這怕怕的樣子,覺得很可愛啊。沒想到沈珉對於東方玉兒造成的壓迫感還真的不小的。
沈珉像平常一樣往東方玉兒的方向瞟了一眼,沒有什麼特殊的表現,但是在東方玉兒看來可老不正常了,瞬間連大氣兒都不敢出。
上官曦無奈地笑笑,有她在,沈珉怎麼會欺負玉兒呢?都是東方玉兒多想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