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辰燁回到宮裡就有侍衛來稟報事情了。
聽了侍衛的敘述,景辰燁更是心煩意亂。
自從皇上宣告有病以來,他就一直爲太子之位做準備。可是皇上就是不鬆口半點沒有提與太子之位相關的事情,怎樣旁敲側擊都沒有用。按理說,皇上如果駕崩了,在沒有詔書的情況下,皇位必然非他莫屬。即使有詔書傳位給誰,這朝中的皇子也沒有那個實力好跟他抗衡。只是這皇上就是躺在牀上,每日專人送奏摺去批閱,病不好也不壞,完全就是在耗費時間。
景辰燁哀哀地嘆了口氣,香故敖眼尖地注意到了。
“你還沒走?”
“你是跟他合作的,我在這裡呆呆也沒什麼太大的問題吧?”香故敖自己找了個舒服的位置坐著。
“我要入宮,沒時間陪你。”
“你也不用趕我,我馬上就走。”香故敖屁股還沒坐熱就起來了,“我要跟你說的是,他在北隋等你,你最好儘快來。”
“你怎麼也聽說了南樑現在的局勢吧,這種情況我怎麼會離開?有什麼事情,你就不能傳達嗎?”景辰燁煩躁地擺擺手。
“這是誠意。你若不來,合作便取消。”香故敖真的稱得上是神出鬼沒,這麼一會兒工夫又不見人影了。
香故敖走後,景辰燁憤怒地將自己兜裡的令牌摔在地上。那是當日司戰堂的面具男給他的,說是之後定會有人來找他。事情也的確是這樣,找到他的人就是香故敖。但是,所謂的合作,自己完全沒有撈到半點好處,想下手的人又不能動手,景辰燁心裡很憋屈。
看了看殿外的狀況,有點冷,景辰燁進房間批了件外套再啓程。
“母妃。”景辰燁作揖。
位置上端坐的是一個高貴的婦人,一身宮裝華麗高貴,丹鳳眼向上挑起,帶點嫵媚卻又很有氣場,漫不經心地看著小指上的護甲,扶搖隨腦袋的動作有些晃悠。
“燁兒來了,坐吧。”
宮人指引景辰燁坐下,就離開了,順道把門掩上。
“母妃,你說現在怎麼辦?”
“燁兒別急啊。”貴婦人換了個姿勢,“聽稟報的侍衛說,你回宮的時候,跟著的是一個從來沒有見過的人,而且看上去不像是我們南樑的人。”
景辰燁瞇了瞇眼,他的宮裡的確有不少眼線,就算是自己的母妃也一樣。
景辰燁不是不明白她的意思,這個女人雖然是他的生母,但是對於權力也是有極大的渴望的,所以,她懂得掌控,她不會讓自己這麼輕易地逃出她的目光。
“那人是兒臣出使北隋認識的,他背後的是一個強有力的組織,對我們很有用處。”
“這樣就好。”貴妃調整了一下身姿,嘴角微微翹起,她很清楚關係網的作用。
“兒臣剛剛聽侍衛稟報,母妃查出徐公最近有些舉動?”景辰燁小心試探著。
“是。探子回報,徐公最近與一個男子交往甚是緊密,據悉是要給皇上治病。”
“那有什麼大不了的?”景辰燁的身子往後靠,很放鬆。“治得了治不好,父皇也不可能長生不老,這皇位總還是要往下傳的。”
“說你目光短淺你還不信!”貴妃嗔怒,“那男子的年齡與失蹤的大皇子相仿,人又是徐公找來的,你也知道徐公之前很信服那個姓寧的小賤人,現在找來這麼一個人,我怎麼能不擔心!而且聽說,這個人正巧也姓寧!”
“那又怎樣?他還能是那個老早就離開皇宮的倒黴皇子嗎!只是巧合罷了。何況,我已經知道真正的大皇子是誰了。”
“哦?是誰?”貴妃顯得很急迫。
景辰燁看著這個一直教訓自己不要衝動的人竟也這麼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心裡泛起冷笑。他其實跟自己的母妃關係並不是很好。要不是從小她沉迷於權勢鬥爭,整天想著整那些後宮的女人,自己也不會因爲缺乏母愛而變得心狠手辣。
“這個,母妃就不必管了。等我當了皇上,母妃就是名副其實的太后。”
聽到“太后”兩個字,貴妃也不追究什麼,坐回自己的座位。貴妃硬擠出隨和的笑容,“燁兒啊,你有時間也多看看你舅舅啊。”
景辰燁見自己的母妃聽到了自己關於“太后”的許諾,馬上眼色不一樣了,露出的笑容也多了不少,心裡一陣惡寒,但還是隨聲附和,“是的,母妃。”
貴妃接下來的對白大致就是讓他注意身體,對北隋的七公主不要放棄,一定要爭取能夠聯姻。順便誇了誇他從北隋回來以後對於美色已經沒有那麼沉迷了,這讓她感到很欣慰。
景辰燁還是恭順地應聲,巴不得趕緊離開這裡。
大事結束,剩下的寒暄顯得特別逢場作戲,貴妃也沒有什麼多說的,景辰燁更是像趕快走。陷入沉默以後,景辰燁率先開口,“兒臣不打擾母妃休息了,先行離開。”
看到景辰燁這番恭順的樣子,貴妃的心裡油然而生一種很強的虛榮感,擺手讓景辰燁離開。
景辰燁回宮的路上,越想越諷刺。
說實在的,要說他對那個早早就離開的大皇子的感情,除了怨恨他擋了他奪位之路以外,更多的是羨慕。
那個大皇子,有一個很愛他的
母親,拼了命也要把他送出宮去。就連宮裡其他的皇子,地位不高,不被人重視,他們的母親也不會不管不顧。而他的母親,一點兒也不關心他。
在他小的時候,皇上很喜歡踢蹴鞠。於是,爲了讓皇上更加寵愛他,貴妃找了很多師父教他踢蹴鞠,可是卻從來不來看他比賽練習。那段時間,只要一見面,貴妃就會問與蹴鞠有關的事情。久而久之,教習的人也明白貴妃想要贏的心態,加大練習強度,他總是會渾身是傷地回宮,自己一個人孤獨地給傷處上藥。
久而久之,他已經不需要別人關懷了,因爲他有自己就夠了。也正是因爲這樣,他的脾氣變得狂躁,只要遇到一點不順心的事情,他就會爆發,並且加上之前積攢的怒氣。
在他過往的日子裡,爲了讓怒氣得到宣泄,他甚至自己想出了很多殘忍的手段,景辰燁自己都覺得自己已經變得不像是一個人了,倒像是一個魔鬼。
深宮,的確是一個鍛鍊人的忍耐力的地方,每日對著一樣的事情,景色沒有多大差異,別說朋友,能夠說話的知心人都找不到一個。失寵的人更是可憐,唯一的男人不寵,比你地位低的人還得在一旁數落你。
爲了不落到那被人數落,月俸都得看人心情給的地步,能做的就是踩著底下的一個一個人,走向最高的地方。
景辰燁的母妃無疑是起跑點高的那個。
那時,南樑皇上還只是太子。爲了籠絡人心,他迎娶了當時已是丞相之女的貴妃。貴妃的父親的確是手段厲害之人,不然也不會在丞相的位置上安然地坐那麼久,還能掌控實權。本以爲嫁過去是能夠過安穩的被人寵愛的日子的,但是當時的太子府裡,有太子妃。太子妃便是貴妃後來所說的姓寧的小賤人。
而她,只是一個側妃。本來,丞相之女是不肯甘心做一個側妃的,但是女人嘛,最開始當然是想討夫君的歡心,大度爲之,當時她打的主意是她家裡的勢力,任那一個北隋的女人山高皇帝遠的也翻不出多少浪。
北隋的女人,較之南樑的來說,的確是萬種風情。但與此不同的是,北隋尚武,女子們偏偏能在嫵媚妖嬈的情況下還個性直率。
早年間,太子也是個不拘小節崇尚自由的人,這樣的情況下遇到的女人,的確是能夠得到他很多的寵愛。
後來,太子登基了。作爲丞相之女的她成了貴妃。貴妃啊,這位置,在後宮裡也就只是比皇后低一級而已。然而,她知道,貴妃永遠是貴妃,不是皇后,以後更不會是太后。只要是妃,說白了也只是一個妾,只是她們共同分享的男人身份最高貴。
爲了“當皇后”這個追求,她只想著要把自己唯一的兒子送上皇上的位置。那時,她那有能力有謀略的父親正好離世,丞相之位被別人奪去。雖然最後還是自己的哥哥佔了那個位置,但那時已經分成了左右兩位丞相,實力已經大大被削減。況且,她的哥哥其實沒有什麼特別的本事,貴妃很清楚,之所以左丞相的位置沒有被動搖,完全是因爲別人不想動手。像現在這樣,實權還是掌握在別人手裡,左丞相坐在那個位置並不會妨礙什麼,但若是換一個人,情況就大不相同了。
“當皇后”的計劃在最開始的時候,她就已經除去了一個最可怕的敵手——名正言順有可能會成爲太子的大皇子,這裡面當然帶著對寧皇后的憤恨。那時間裡,最有利的條件便是還沒有離世的父親樹立的威嚴。之後,她在宮裡到處安排眼線打聽皇上喜歡什麼,爲的是自己的兒子能夠得到寵愛。
雖然所謂的皇上的恩寵一直沒怎麼來,但是她的兒子已經是衆位皇子裡最有實力的。這麼多年裡,她倒也是想通了,皇上不寵愛她又怎樣,如果她的兒子成了皇上,她的地位還能低得了?後宮遲早是她的,那些以前跟她分享過人和事的人終究還是敗在她腳下。
若干年來的想法,讓貴妃的腦子裡已經沒有了別的追求,甚至做夢的時候,她都會想著自己是頭戴鳳冠,執掌鳳印,接受大家跪拜的人。
爲了誰都不能逃脫她的控制,就連親生兒子身邊,她都一定要有自己人。
對權利的慾望,使貴妃離皇上寵愛的地方越來越遠,與親生兒子的敬愛背道而馳……
景辰燁回宮以後,一如既往地回到了自己的臥房,叫來了那個被人豔羨的“寵姬”。
從北隋回來,他的身體有了巨大的變化,府中的姬妾很多,但是他不能把那些人趕走。女人,其實也是種身份地位的象徵。況且,他本來就是以好女色遠近聞名的,現下府裡一個姬妾也沒有,大家猜想的絕對不會是他專心政事改邪歸正。
所以,他還是得日日笙歌,找來姬妾侍寢。而他的秘密,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所以,他每日傳喚的絕對都是同一個人。
等到白日一出去,那個被他傳喚的女人就會成爲大家都羨慕的人。
另外,爲了讓這個女人不往外透露消息,他派了很多人監視她的一舉一動,不讓她過多地與府裡的別的姬妾接觸。而在別人看來,倒像是這女子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保護和寵愛。
門吱呀一聲被打開,進來的是那個已經熟門熟路駕輕就熟的姬妾。
她是北隋的皇帝在宮宴上賜予的,原本只是個舞姬。
景辰燁看了這女人一眼,只一眼,便能想到北隋給他帶來的傷痛和恥辱。
舞姬自北隋而來,對於景辰燁倩紅居的醜聞有所知道,這也正是景辰燁選擇她的原因——不讓更多一個人知道這件事情。但,這也正是景辰燁更憤恨她的原因——她什麼都清楚。
舞姬見今日景辰燁回來以後一言不發,以爲是好兆頭,竟破天荒地主動開口。
“殿下安歇吧。”
景辰燁聽聞,立馬掐住她的脖子,“你其實是想叫我安息對不對!”
景辰燁多疑的性子,舞姬絕對不是不知道,只恨自己今日一時鬆散,忘記了這個問題。
舞姬被掐住脖子,憋得滿臉通紅,快要窒息了,但還是努力地慢慢憋出幾個字,“不,不是的,秀腰沒有,那個,意思……”
景辰燁瞪了她通紅的臉,她已經快窒息了,握住他右手的雙手都顯得沒有力氣,所以,他得放手。否則,這個人死了,他得多讓一個人知道這件事情。
秀腰被扔在地上,咳嗽順氣。但這種情形,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她已經習慣了這種瀕死的狀況了。
等到明日,她爲了掩飾這脖子上的掐痕,會帶著披巾,而到時候,又是被人羨慕的樣子。
“以後,少讓我聽到你的聲音。否則,你會變成一個被人羨慕的啞巴!”
秀腰說不出話,只是死命點頭。
景辰燁很滿意秀腰這種唯命是從的樣子,即使你知道我的秘密又怎樣,不能說出去也罷,命都是完全掌握在我的手裡。
剛纔,景辰燁本來在想,爲什麼左丞相明明是知道在北隋發生了的事情的,一直被母妃控制的他卻沒有說出去,甚至連半點風聲都沒有透露,以至於貴妃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北隋發生了什麼事情?景辰燁打死都不信他那個懦弱的舅舅是故意幫他隱瞞事實的。
而剛纔這麼一掐著秀腰的脖子,似乎又馬上明白了什麼。
任何人都不喜歡被人扼住咽喉,所以,一旦有機會,他就會反抗。即使沒有機會反抗,心裡也會努力想著隱瞞些什麼或是乾點什麼,只爲了不會全如他所願。
自己的心態也是這樣子的,所以不願意把跟司戰堂合作的前因後果講給貴妃聽。而且,心裡最多想著的是等自己登上皇位,就能夠徹底擺脫母妃的控制,最好,是能夠轉過來控制那個女人。
想到這裡,景辰燁看了秀腰一眼,深深地。
這個女人的確是不醜,不僅不醜,而且姿色上乘。若是在以前,被她迷上也是說不準的。可是,因爲北隋,他已經不能過正常人的生活了,這讓他跟北隋結下了深深的仇怨,連同北隋上上下下無辜的沒有見過面的人。他,對司戰堂和香故敖其實沒多少好感,說白了,他們也還是北隋的人。
想到秀腰也可能跟他有同樣的心理狀態,景辰燁還是忍不住給泫然欲泣的她一個警告。
景辰燁從她身上跨過去,走到牀上自顧自地睡覺。
秀腰攏緊自己的衣襟,就地躺著。
這樣的日子,不知何時纔是頭啊。她不是沒想過自殺,但是一舉一動都被人家監視著,完全沒法動手,即使動手,如若不成功,下場更是淒涼。
牀上的人沒有好眠,他要煩惱的,是政事。
牀下的人沒有好眠,她要煩惱的,是生命。
秀腰早就已經後悔之前的決定了。
她,本只是一個簡單的女人,故事的開頭也稀疏平常,她走投無路的時候被人賣到婆子手裡,本來以爲最終的歸宿應該與那些花枝招展站在門口揮舞手帕對來往的行人眉開眼笑點頭哈腰的人一樣的,而最後,她成了一名舞姬。
她覺得自己是很幸運的,至少上天在那樣的時刻,還是多眷顧了她一分。
懷著對上天的感激,她很努力,努力地練舞,努力地練習身體的柔韌度。她的舞藝,終於能夠達到獻舞的水平了,而且還是在宮宴上獻舞,在宴請來使的宮宴上獻舞。
接到消息的秀腰是很開心的,宮宴上獻舞的舞姬,很多都會被賜給達官貴人做妾,而之後,就不需要再過以前練習的苦日子了。
宮宴那日,她發揮了最好的狀態,本身就有幾分姿色的她,恰好又是領舞者,吸引了無數的目光。
舞畢,秀腰在殿上悄悄地觀看皇上的表情,果然,她聽到了和幾個姐妹一起被賜予的聲音。
收下她們的,是一個皇子,不過,是南樑的皇子。
也好,終歸還是有身份地位的人,在那遙遠的地方,還是會有她的歸宿的。
雖然聽聞這二皇子不是什麼良善之人,但秀腰沒所謂,以她這樣的身份,當真還能遇到良善之人?
來到南樑的第一日,秀腰就被二皇子叫去,本是激動的心情,在被掐住脖子的一刻如同冬日裡澆了一盆冰水。
“不要多嘴!”他說。
之後的日子,便是每日差不多時辰來這裡報道,做著跟今日同樣的事情,睡在地上,控制好自己的動靜,不能驚擾牀上的人……
天氣越來越涼了,南樑這樣的氣候,地上本就溼冷,秀腰快睡著的時候便在想,如若在春天來臨之前,她能夠凍死,那或許,也能早點投個好胎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