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晴川小心翼翼地解開被鞭撻成長的衣襟,把手蓋在一位長者心臟部位,雖然跳得很弱,但至少證明這個是活的。
她又用同樣的方法試探了另外兩個,都檢測到了心跳。“應該都還能救得回來,不過得找大夫來治。”
聽說暫時都還有氣,周保生鬆了口氣,“馬上叫人把周有德找來。”
周有德那三腳貓的功夫,還是把他們從死亡線上拉了回來,最先醒來的是年長些的大個子男人。
他睜開眼睛,打量著那一張張陌生的面孔。
他的眼神,有一種與生俱來的堅定、執著的信仰,就跟李大伯的眼神神似。陸晴川陡然對他產生了強烈的好感,甜甜的問道:“叔,感覺怎麼樣?”
男人衝她一樂,“感覺像在飛,難道我上了天堂?”
正說著,他騰地一擡手,吃痛地皺了皺眉,“不對,天堂沒有痛苦,但地獄又沒有這麼可愛的小姑娘。我也搞不明白身在何處了。”
好剛毅、樂觀的人!陸晴川禮貌地回答:“這裡是比天堂更好的湘省的落煙坪生產大隊。”
落煙坪?男人好像在哪裡聽過,具體又想不起來。不過這個小姑娘倒是討人喜歡,生得落落大方,應該是她救了自己,“很榮幸來到比天堂更好的地方,見到比仙女更可愛的姑娘。”
他的身體動不了,盡力扭動脖子四下環顧。陸晴川曉得他不敢開口問,便主動告訴了他,“叔,跟你一起來的,還有兩個人,他們住隔壁屋,應該過兩天就清醒過來了。”
男人放心的點點頭,真是個無比聰慧的女子!
“大叔,你先歇著,我去給你端碗粥來。”
聽到有吃的,男人的肚子咕嚕咕嚕直叫喚,他朗聲道謝,自帶的大將之風顯山露水。
陸晴川進了竈房,看了眼竈臺上的碗。自從糧食丟失後,周保生便調了梅素素四人去輾米房,把輾換成了大石磨,將穀子直接磨成粉,糧食是足夠,但他們天天白飯,叫其他生產隊怎麼想?不如也裝得窮點,省得居心叵測的人惦記。
“鳳姐姐,去弄點灰麪粉來。”陸晴川用刷帚邊洗鍋邊說,陳小鳳麻利地取了一小碗來,隊裡這個月發的口糧少了,來的這三個傷殘人士不曉得要跟著他們吃住多久,得省著點吃。
陸晴川把灰麪粉倒進水瓢裡,摻上冷水和成稀糊,等鍋裡的水開之後,將稀糊倒了進去,灑了少許鹽巴,盛了起來,端進了錢志彬旁邊的宿舍。
“叔,咱們這邊鬧了幾個月饑荒了,沒什麼好招待的,你就湊合一下吧!”
她一勺勺的吹涼,餵給男人吃,落到這般田地,又豈是他自願的呢?
又過了四天,那個乾瘦些的男人也醒了,只剩下那個稍胖的年輕人尚在昏迷之中。不過燒已經退了,大概也會很快醒來。
隊裡的人對他們的身份各種猜測、打探,也有像吳翠花這樣直接發問的,“喲,你們是不是從哪個牢裡逃出來的勞改犯?怎麼被打得這麼慘?”
“大媽,這年頭好人也得捱打不是?”陸晴川把她往外拉,“湘湘還好吧?”
從馬南湘被關之後,林大軍對這事不聞不問,直到周保生找了他,他才說任憑隊裡處理。最後大隊幹部們開會一合計,要林家賠償隊裡80斤米。
林大軍害怕惹毛馬南湘,答應把米折成10塊9角6,每個月從他工資里扣一部分。這可是要了吳翠花的老命,跳得褲子都快掉了。
“那個小精怪好得很喱,有她在,我活不長。”她腳一跺,“還以爲這回偷米夠她坐牢的了,哪個曉得又讓她躲過一劫,真是見了鬼了。”
陸晴川低頭掩飾過了那抹笑意,馬南湘到底偷了多少米,只有她自己心裡清楚,現在已無處可查。而且她那麼有心計,就算送了她進去,能在牢裡呆幾天?出來後便有藉口悔婚她纔不會讓她回雲市禍害她的家人。
好容易把不停抱怨的吳翠花勸走,陸晴川把那位樂呵呵的大叔扶下牀,他恢復得很好,可以慢慢走動了。
“大叔,慢點。”她小心地提醒,擔心他被門檻絆倒。
“小丫頭,謝謝你!我姓趙,以後你叫我趙大叔,帶我去看看你朱大叔吧!”
原來那位斷腿的大叔姓朱,陸晴川進門便喊道:“朱叔叔好!”
朱大叔掙扎了幾下,斷腿動彈不得,只好無奈地放棄了,“老趙,讓你看笑話了。”
趙大叔蹣跚著過去,朗聲笑道:“笑?五十步笑百步?”
陸晴川見他們欲言又止,識趣地出來了,在關上門的一剎那,她聽趙大叔說了這麼一句,“但願遠征一切安好!”
遠征?陸晴川正要往下聽,周雪娥來找她了。
“雪娥,今天又紅光滿面的,是不是你親愛的海波哥哥要來看你了?”陳小鳳說了句玩笑話,不料周雪娥臉紅得能燙熟雞蛋,作勢要打她,“叫你壞!”
陸晴川笑看著她們嬉笑打鬧,年輕真好啊!若沒有重生,這時候的她,正像只陀螺似的,圍著林家的三母子不分晝夜的轉,還傻傻的以爲,女人的一生就該那樣。她自嘲地搖搖頭,過去的就過去了,現在努力地抓住青春,也是好的。
等她們鬧夠了,陸晴川把周雪娥摁在椅子上,一本正經地問道:“海波哥真的要來了?”
周雪娥滿臉嬌俏,她絞著白嫩嫩的雙手,小女兒態盡露,“還有、他、父母。”
陸晴川又想起了在縣裡見到的那個能說會道的女孩,想起了白海波父母對她的寵愛。
這一次,陸晴川一定盡全力幫助周雪娥,絕不會讓她像前世一樣青絲佛燈。好人,都應該有屬於自己的幸福,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