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初身形微震，緩緩地擡起頭來。
顧依然發現，他的眼圈微微有些紅，不知道方纔想到些什麼，竟變得這麼傷感。
跟顧天尹有關吧？
她想說些什麼來安慰他，卻又不知道該說點什麼好。
這時，雲初卻淡淡地開口了。
“我從什麼時候開始知道你有多重人格……”他喃喃地說著，閉上眼睛，好似在回憶。沒多一會兒，又睜開眼睛，看向她，說道，“很早、很早以前。早到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
“……”
顧依然怔住了，驀地睜大眼睛。
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她才五歲半，他也才八歲多吧。
她那麼小年紀的時候就已經有多重人格障礙的傾向？還被他給撞見了？
“你當時那麼小年紀，怎麼能分辨我是不是有多重人格？”顧依然震驚地道。
雲初微微昂首，望著天，淡淡地道：“我那時候自然是不知道。可……”
當她突然變成顧天尹時的那一幕，卻是深深地印在他的腦子裡。
隨著年齡的增長，知識的普及，他漸漸知道了“多重人格障礙”這個名詞，也漸漸地對它產生了興趣。
因此，他上大學的時候，放棄了家裡給他安排的工商管理相關學校，任性地選擇了心理學。
他想要研究每個人的心理，特別想要研究她的心理。
“可什麼？”顧依然追問道，目光裡滿滿都是好奇，全然不見了下午在孤兒院大門口呆坐著時的悲涼與痛苦。
雲初微微失神，抿了抿脣，說道：“可我長大後就知道了啊。”
他淡笑著摸了一下她的頭，岔開話題：“心情好起來了？”
顧依然微怔，點了點頭：“嗯。聽你說了那麼多，好像並沒有想象中那麼難以接受了。”
“那就好。”雲初寵溺地笑了笑。
顧依然抿著脣，看著越來越暗的天色，安靜了一會兒，說道：“不管外面的人怎麼看我，只要我知道有一個人能理解我，那我就覺得世界沒那麼可怕。”
她說著，回過頭，看向雲初。
“那個人就是你，阿初。你不會拋下我不管，對嗎？”
此刻的她，就是一個極度沒有安全感的孩子，甚至，比孩子更渴望得到關愛。
而云初的及時出現，無疑是她最好的避風港。
她可以躲在他的身後，避開風雨，亦可以跟他說一些自己強壓在心底裡的話。
他，就像她的親哥哥一樣。
雲初看著眼前眉目如畫的女人，彷彿看到了當年那個連眼睛都不眨地盯著他看的小女孩。
他的心頭涌起一絲觸動，情不自禁地摟住她的頭，將她輕輕地按到自己的肩上，用十分溫柔真摯的語氣說道：“我永遠不會拋下你不管，永遠。”
不管是她，還是他愛的那個顧天尹，甚至是極度依賴他的顧依依，他都不能不管。
永遠。
聽起來簡單的兩個字，可顧依然知道，這兩個字有多大的重量。
這是雲初對她的承諾，而非對他愛的顧天尹。
她會記住這一刻，會記得他給她的最美好的承諾。
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
院子裡開了路燈，孩子們的嬉笑聲漸漸地消停下來。
顧依然或許是真累了，就那麼靠在雲初的肩頭睡著了。
今天所發生的事，對她來說，打擊實在是太大。
她能在短短半天之內，消化並開始試著接受，已經很了不起了。
雲初慢慢地側頭，看著安睡的人兒，嘴角微微翹起一絲淺淺的弧度。
身後突然傳來一陣極輕的腳步聲。
雲初微怔，緩緩回過頭去。
一個穿著白色修身款運動套裝的女人，踩著輕緩的腳步來到他們面前。
看到他懷中人兒後，神色猛然一鬆，輕輕地說道：“我就知道在這兒能找到她。”
雲初認得她，她是依然的閨蜜蘇寶貝。
他能找到孤兒院來是因爲依然身上戴著的項鍊裡裝著追蹤哭，對於蘇寶貝能找到這兒，倒是讓他有些震驚。
不過想想也似乎不難解釋，一定是依然曾經告訴過她這個地方，而她是依然最好的閨蜜，自然能猜到她心情不好的時候可能會去哪兒。
雲初怕吵醒身旁的人，什麼話也沒說，只淡淡地看了蘇寶貝一眼，便打橫抱起顧依然，帶著她往外面走去。
孤兒院門口停著一輛白色的越野，竟跟他的車是同款。
蘇寶貝二話不說，將後座的車門打開。
雲初便將顧依然小心翼翼地放進去，替她調整了一個舒服的睡睡姿。
兩人心照不宣地都沒有開口，卻是配合得十分默契。
蘇寶貝從後備箱裡取了兩條幹爽的薄毯，遞了一條給雲初，自己剛彎腰探進車後座，溫柔地替顧依然擦了擦臉上和頭上的水滴。
正準備將薄毯蓋到顧依然身上，雲初突然將手上的薄毯遞了過來。
“用這條。”他說著，不給蘇寶貝反應的時間，抽出她手上毛毯，將自己那條沒用過的幹毛毯塞進她手裡，轉身，用那條已經有些潤的毛毯擦拭著自己的頭髮。
“……”
蘇寶貝怔住了，僵了片刻，纔想起將手上的毛毯蓋到顧依然身上。
看著她安睡的容顏，心裡輕輕嘆了一口氣。
已經有一個寵妻如命的安若城了，現在又來一個溫柔體貼的雲初。
如果是她，恐怕都不知道該怎麼選擇了吧。
車子行駛在回城的路上。
蘇寶貝見顧依然睡得沉穩，看了一眼坐在副駕駛位上的雲初，隨口說道：“我要帶她回我們醫院。你呢，去哪兒？”
雲初驀地回頭，看向蘇寶貝，眉頭擰了起來：“如果我沒記錯，蘇小姐所在的醫院是南城最好的精神疾病醫院。你要帶她去那兒做什麼？”
“自然是去治病。”蘇寶貝目視著前方，冷靜地道，“雲初先生，明人不說暗話，我相信依然的情況你都瞭解了。她現在需要專業的治療。”
“我認爲不需要。”雲初的聲音陡然變得很冷。
他方纔跟她聊天的時候，已經感覺到，她的情緒非常平穩。
雖然她知道自己有多重人格障礙的時候，非常激動，可她現在已經慢慢地開始在接受了。
她不應該去那種地方，接受非人的治療。
蘇寶貝不想跟他爭辯，隨手取出一份文件遞過去：“你先看看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