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溫柔攔路
瓊州城內,自張夢依入了歐陽府不久,歐陽羣芳便立她爲偏房,還甚是熱鬧的爲她操辦了一場喜宴,這件事立即成爲當下赫和國內最爲津津樂道的話題。
歐陽羣芳是赫和國才德兼?zhèn)涞睦铣?,多年來剛正不阿、恪盡職守的形象深入人心,堪作羣臣表率。除此之外,他府邸後院夫妻琴瑟和鳴的康寧和樂也被傳作典範。
他受父母之名取了正妻胡氏,二十年裡從未納妾,更別提煙花巷尾的流言蜚語。
可現如今,胡氏康在,他卻如此大張旗鼓的操辦著妾侍的入門之禮,讓從前羨慕稱讚之人驚歎不已。
歐陽夫人自感年老色衰,未表一態(tài)。張夢依這廂,一改往日的傲慢與張狂,雖深受家主寵愛,卻甚是知禮守矩,每日早起恭敬向主母問安叩禮,颳風下雨,一日不曾懈怠,後宅之內倒還寧靜。
歐陽羣芳看在眼裡,也就對她越發(fā)的寵愛有加。
有一次張夢依做了梅花湯餅,意外闖入府邸裡從未許外人進出的書房,卻也沒有遭到歐陽羣芳的呵斥,反而特例準她隨意出入。
除此之外,她待府裡每一個下人都異常寬和親厚,三個月下來,竟然讓從前背後詆譭她的下人們對這位初來乍到的二夫人再無反感,反而言聽計從起來,一絲不敢怠慢。
啓都城裡,顧帆領命之後,立刻啓程。他在橫渡淩水前往瓊州的路上之時,赫和的大司馬府已然收到消息,邊境守城將軍連夜過府與歐陽羣芳商議是否放行。
“大司馬,這顧帆可是東啓大內的禁軍,是景帝心腹,他此刻出現在赫和,恐怕是有所圖謀??伤盅e有通關玉牒,末將不知是否該放他入城?!?
“他既有通關玉牒,你又如何攔得住他。”歐陽羣芳放下了筆墨。
“難道就任由他出入赫和國境?”
“通關玉牒也是要軍審的,七日之內商核不下也是常事,但切莫過了時間,惹怒於他,過了七日便放他入城,但秘密派人盯著,若有什麼風吹草動,速來通傳?!睔W陽羣芳撫著鬍鬚吩咐道,他心裡是不擔心這個顧帆的,畢竟他隻身一人,又持文牒公然造訪,想必沒有什麼大事。
守城將軍領了指示,便退出了書房,誰料在門口撞見了前來送吃食的張夢依。
見到如此美貌的女子,將軍愣了一下,而後恭敬的點了點頭,退了出去。
“大人?!睆垑翕τ倪M了書房,溫柔的喚道。
“欣兒?!睔W陽羣芳見是她,趕忙收起卷軸,溫柔的喚她來身邊就坐。
“方纔我不小心聽見大人說東啓有人要來瓊州,他的名字是叫顧帆麼?”
“怎麼,你認識?”
“他是來殺我的,大人你可要救救我呀!”
張夢依滿臉壓抑的驚恐之色,快要哭了出來,這讓歐陽羣芳很是擔心。
“欣兒莫怕,有我護著你,定然不會讓他傷你分毫,可他究竟與你有和恩怨?”
“我本是東啓彤城人士,家道中落,窮困不已,被父親賣給當地一個商賈家做童養(yǎng)媳??赡羌业男∩贍斏眢w孱弱卻又天生暴烈,動不動就對我拳腳交加。”
張夢依抹著眼淚,很是傷心難過。
“我實在是受不了了,一次衝突之中,措手傷了小少爺,誰料他竟常病不起,一命嗚呼。我唯恐性命不保,便偷偷逃回家去,誰料那家從武的二少爺殺入我家,我孃親爲保我性命,悄悄將我藏於枯井之中,才免於非命,但那二少爺臨走之前曾放下大話,天涯海角,但凡找到我,一定要我償命?!?
“那個二少爺便是顧帆?”歐陽羣芳聽懂這個故事,問道。
“嗯。那日之後,我娘將我送到赫和外祖家避難,可洪水沖毀村莊,我幸得官兵相救,之後輾轉到瓊州才被家主救起?!?
“事情過了這麼久,他如何知道你的下落?”歐陽羣芳雖心疼她,可心中還是狐疑。
“我得家主照拂,可還是思家心切,前些日子忍不住送了一份家書回彤城,我想著可能是這封書信暴露了行蹤。”張夢依荒了神,拽著歐陽羣芳的胳膊,甚是可憐,哀求道,“大人,你一定要救救欣兒??!”
“莫怕莫怕?!毕氲阶约旱男膼壑酥暗慕洑v如此坎坷,歐陽羣芳不免更是心疼,安慰道,“有我在自然保你無虞。”
張夢依依偎在他的懷裡,臉上的驚恐與慌張之色全然消散。
她雖不知道顧帆此行來的目的,但卻瞭解顧帆與顧予初之間的關係,此次啓幀派他隻身前來赫和,十有八九是與那個女人有關。不管怎麼樣,只要能打亂啓幀的計劃,她總是樂見其成。
所以她才編了這麼一個故事,想借歐陽羣芳之手進行干預,若是直接殺了顧帆那更是再好不過了。
但這個故事也並非全然是假,她說的正是她幼年的經歷,只不過那家曾經欺辱過她的商賈,早就在她成爲東啓貴妃的那一年,求明帝安排巽影秘密屠殺。
她急送家書也是不假,但不過是爲了與自己的父親取得聯(lián)繫。她以自請?zhí)与x皇陵認罪伏誅爲要挾,要求她的父親幫助她,若今後歐陽羣芳派人去查證她的身世,他父親做爲彤城刺史,定會想盡辦法爲她周旋,如此便是解了自己的後顧之憂。
顧帆行到赫和邊境城門處,被守衛(wèi)將軍以上賓之禮請到城防客房居住,但在通關玉蝶未批之前,不允許他踏入赫和半步。
一連耽誤了七天,終於在他快要炸毛的時候,守城軍才放了行。
於是,顧帆便一刻可不肯耽誤,連穿過十一個郡縣,向瓊州方向趕去。
赫和過境後第三日,他在通往瓊州城的一處客棧內遭到了伏擊,因飯菜中被提前下毒,他費力抵抗,但派來死士武功之高,圍攻之下,勝敗已定。
就在千鈞一髮之際,另一隊人馬突然殺出,挾著步履不穩(wěn)的顧帆突出了重圍。
當他再次睜開眼睛之時,已然躺在了一戶宅邸之中,而蕭令則安然的坐在一側看書。
“怎麼,醒了?”他放下醫(yī)書,問道。 “蕭大哥?!”顧帆揉著快要炸裂的腦袋,一臉震驚,而後驚恐又起,喊道,“那些刺客呢?我這眼睛怎麼看東西重影?!?
“餘毒未清,不要亂動。”蕭令喝止住不安分想要起牀的他,爲他端來了湯藥。
“這是藥,快些喝了。”
顧帆挪了挪身子,靠在牀榻上,不住的輕拍自己的腦袋,想讓自己快點恢復視力。
“本來就夠傻的了,還敲。這藥莫不是要我餵你才喝。”蕭令見他如此,責罵道。
“我喝我喝?!?
“待在啓幀身邊那麼久,怎麼半點長進也沒有,連飯菜被下毒也不知。”蕭令見他狼狽的樣子,忍不住責罵了兩句。
“蕭大哥,你怎麼對我這麼兇。”顧帆還是小孩子心性,端著藥碗,一飲而盡。
“呀,真苦?!?
“她都不曾叫苦?!笔捔顟浧鸩痪弥暗氖拢恼f道。
顧帆眼睛有損,耳朵卻是靈的很,本能覺得蕭令口中所提之人就是顧予初,於是趕忙問道:“你見過我姐姐?蕭大哥,你快帶我去見她?!?
“等你的傷好了,自己去找她吧,這裡就是瓊州城?!笔捔畋活櫽璩鮽诵?,傷口仍痛,不想提她,更不願見她。
“爲什麼?我們三個好久沒有在一起喝酒了?!鳖櫡幻髡嫦?,悻悻的說道。
蕭令沒有回答,他想起那日紅釵軍巡城的時候,他站在人羣中遠遠的看著她騎在馬上的樣子,甚是意氣風發(fā)。
看來,他不在的日子,她仍舊過的很好。
而後,他親眼看著她走進了運通錢莊,便明白了她心底最後的選擇。
他雖難過,心有不甘,可還是沒有派人攔下前往東啓郵驛,更是堵截了屢次三番試圖劫殺郵驛信使的赫和國暗衛(wèi),因他清楚的知道她的固執(zhí),若心底一直牽掛的那個疑問沒有答案,便怎麼也不肯踏出自己的圍城。
所以,這是他與自己的一個賭約,賭的是別人自尊的萬一,壓上的卻是自己真心的全部。
“你們莫不是吵架了吧?”顧帆鬼靈精怪,不依不撓的問道。
“不要瞎操心,做好你自己的事兒,他讓你帶的話一個字都不許漏。休息好了,便去紅釵軍營找她?!笔捔钫f罷,便起身出了屋子。
顧帆看著蕭令的背影,突然意識到他所認識的那個蕭大哥可能並不僅僅只是一個簡單的遊醫(yī),他的實力和背景可能遠遠超出自己的想象。
蕭令頹然的站在院中,黃了的銀杏葉飄然落下,他似乎在想什麼出了神。
“那屋裡的小子怎麼回事,左一口姐姐右一口姐姐,惡不噁心?!笔鴾Y坐在屋頂上,偷聽了他們全部的談話,很是不滿。
“你自己不願做她的弟弟,還不許別人如此待他?!笔捔钷D身望向已然被黃葉鋪滿的屋頂,不耐煩的回道。
秋風拂過,吹動屋頂少年的額發(fā),他表情凝滯,嘴上卻不肯服輸,自言自語道:“你又比我好多少!”
“快下來,別壓壞我的屋頂?!笔捔钏坪趼犚娏怂泥止荆瑓柭暶畹?。
聽到這話,束淵飛身躍起連帶著片片落葉從屋頂而下。
“我讓你查的事情弄清楚了麼?”
“玄來和藍葉的過去一片空白,赫和國各處官籍民籍都沒有關於她們出生的記載。”
“那就擴大範圍,要抓緊時間,不然你的姐姐和她那傻子比肩可就危險了?!?
“你竟然這樣說你的徒侄,不過她確實是傻。”束淵想起與藍葉的幾次照面,她冒冒失失的模樣,甚是覺得可笑。
“你當真不擔心你姐姐的安危?”蕭令深鎖著眉頭,見這個小子絲毫不爲顧予初而擔心,很是生氣。
“她武功那麼厲害,怎麼會有事。”束淵話雖這樣說,可語氣卻不自覺的軟了下來。
他心中怎麼會不擔心顧予初,那個人畢竟是自己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了,只不過他們分隔的時間太長,忘了怎樣擁抱和安慰。他清楚的知道,祁雲山腳下在與她第一次相見的那個時刻,心中多年來與這個對自己不管不顧的姐姐所置的悶氣早就煙消雲散了。
“還不快去!”蕭令見他發(fā)起愣來,呵斥道。
束淵拱手退下,可沒走兩步便回頭,扯出燦爛的笑容。
“不惑大哥,你也努努力吧,不然她真的會跟別人跑掉的,到時候我可再也變不出一個姐姐給你了?!?
蕭令攬著秋色沉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