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找到三爺了?!贝涿甲哚釐媿戦_口的第一句話。
雁南明亮的眸子望著他,問的卻是“你剛纔也聽到了,可答應?翠眉人不錯的?!?
“小姐?”崑崙皺眉,那刀疤越發的溝壑,顯得面目也更兇狠了。
雁南隨意的擺擺手,彷彿知道他要說什麼,繼續保持窩在圈椅裡的狀態,淡淡的說:“聽見了,你說見到三爺了。那又如何?你能把他救出來嗎?呵,他早防備好了。崑崙,我早說過,你只要幫我照顧好青陽就行了,三爺的事情我來解決。”
“如果三爺出來後知道你嫁給了醇親王又當如何?”
難得的聽到崑崙口中吐出這麼長的句子,雁南投去淡淡的一瞥,扯了一絲笑說:“不如何啊,那時候我已經是醇親王的側福晉了。側福晉啊,好高的位子?!?
“我知道你跟醇親王的交易?!?
雁南一愣,奇怪的望了他一眼,笑的越發的如驕陽,說:“你會告訴三爺嗎?崑崙,我只請你幫我做兩件事,一是在我師兄他們離開的時候,你將青陽送走。二是娶翠眉,好好對她?!?
崑崙有種奇怪的感覺,這些話像是在訣別。擰著眉問:“送走齊公子?”
“對啊,事情因他而起,自然也要因他而結束。放心吧,我已經跟白宣樺說好,這一次他斷不敢再?;ㄕ?。而且不是還有你在一旁盯著嗎?”
“你信?”
多簡潔的問話啊,難得的雁南竟然都明白他的意思。點頭說:“上一次是我們大意,給了他去告密的機會。這一次不會了,送青陽走的時候他就在一旁,若是出了事他也逃不過,哼,更何況我就要嫁給醇親王了,你以爲他還有什麼底牌可以用?”
“希望?!?提到白宣樺,崑崙的臉色非常難看,握緊拳頭,若不是如今三爺還在牢中,不能多生事端,他怎會放過白宣樺那個小人。
雁南挑眉,有些事情是不言而喻的。一個萬分珍惜性命的小人,拖他下水,便等同於逼著他保全所有人。當然,前提是決不能給他反咬一口的機會。
“這兩件事就拜託你了。頭一件我放心,這後一件……想必日後我很難見到你們了,希望你能好好的待翠眉。”雁南的聲音很低,一臉的倦容。這些日子她總是睡不著,整夜整夜的醒著,白天的時候精神很差,除了累,卻依然不想入眠。
“我,配不上她。”
雁南擡頭的時候,剛好看到崑崙的臉上閃過一絲紅光,在那黝黑的面孔上留下一道奇異的神采。心底忽然升起一股叫羨慕的情緒,脣角的笑卻有些苦澀。
“你們都是無宗無室的人,正好湊成一家。雖然你比她大了不少,可你會更疼她對吧。你少了條胳膊,可武功卻不弱,翠眉手腳健全,卻半點自保能力都沒有。這樣說還覺得你們不相配嗎?崑崙,我看得出你對她有意,而翠眉,剛纔你也看到了,並不是無心。我身邊的人總是換過一個又一個,馥香不談,翠眉雖然跟著我的時間並不算太久,卻知道是個好姑娘,實心眼兒的姑娘,我是真疼她才希望她有個好歸宿。女人在這世上,最幸福的也就是有個知冷知暖真心愛自己的男人。崑崙,我希望你能在我離開後繼續疼她,可以答應我嗎?”
“我……”雁南說的言辭切切,崑崙卻還在猶豫。
不曾想身後突然冒出來一個聲音,“你什麼你?你一個大男人怎麼一點都不爽快。你別想推脫啊,那天你救我回來的時候可是說了會負責、會娶我的,你想賴掉???”
雁南驚訝的看著突然出現的翠眉,她不是跑走了嗎?如果她在,爲何崑崙沒發覺。而且,似乎有些事情自己並不知情啊!忽然很想笑,枉費自己還苦口婆心的,這一對小冤家原來早看對了眼,卻誰也不好意思先開口。
“不是,我,其實,是,不對……”
天啊,崑崙也有說不清楚話的時候,看來這個一根筋的漢子也被翠眉突然的潑辣給震撼了。卻見翠眉掐著腰,眼睛瞪得老大,圓圓的小臉上兩團可疑的紅暈,嘴巴嘟著繼續嚷嚷“什麼是、不是,對、不對的,你只要說到底要不要娶我就行了。同意就點頭,不同意就搖頭,難不成我只有你能嫁???”
那廂是迅速的點頭,果然說不出口的話,用行動表示卻可以很快。
雁南“噗嗤”一聲笑了,從椅子上滑下來,就要躲開,留了天地給這對冤家。卻又被翠眉眼疾手快的拉住。
這會兒的翠眉可真讓他們刮目相看,有點二姑娘小辣椒的風範。一手抓著雁南,一手拉著崑崙,說:“小姐別走,您既然做主定了我的婚事,就要把事情辦到底。等我和崑崙完婚的時候,您和三爺都要是主婚人,我們還要向兩位主子叩頭呢。若是,若是,小姐不在,我,我,寧願……”
雁南匆忙的捂住翠眉的嘴,不讓她把後面的話說出來,眼眶紅了,笑卻是從心底裡露出來的,說:“翠眉,這是你們兩個的婚事,不能因爲任何而改變,記住了。不許說那些狠毒的話,否則小姐我纔會生氣呢。”轉頭又對崑崙說“崑崙,從今兒起我把翠眉交給你了,不許因爲任何事讓她傷心,否則我饒不了你。至於你們的婚禮要不要辦,什麼時候辦,等回頭三爺回來了爲你們做主吧。”
崑崙拉著翠眉,跪在雁南面前,重重的磕了三個響頭。有些話他們都明白,卻如何都不明直白的說出來。
這邊三個人剛剛收拾起心情,那邊就有人報說壽元公公領著人來送東西了。三個人臉色俱是一變,待崑崙進到後面去雁南才示意翠眉去迎人。
一箱箱的好東西送進來,看的人眼花繚亂,雁南的心就更亂了。
那一年,也是這樣一箱箱的搬到堂屋,金玉銀飾、綾羅綢緞、筆墨紙硯、古玩珍本,吃穿用度的東西送了齊全,照的屋子熠熠生輝。
她羞澀的躲在屏風後面,聽著他跟自己的父兄講話。而他彷彿知道她躲在後面似的,有意無意的眼神飄過,她只覺得臉上如著了火般的熱辣。身後是偷笑的丫鬟,小聲的說著打趣的話,她卻一點不生氣。只是焦急的想去看看那些東西。
好不容易待他走了,她在父兄欣慰的眼神中出現,臉紅到了耳根子。那一樣樣的東西,在她手中有如萬千重量,心卻是輕飄飄的幾乎要飛上了天。
那時多麼歡喜的東西,到他被指婚的時候,就變得有多麼的諷刺。她絞了鴛鴦,碎了寶瓶,斷了並蒂蓮??尚难e的那根絲又要如何絞碎了,碾斷了?她哭過,也鬧過,整整的兩天兩夜,哭的眼睜不開,鬧的身疲力盡,卻只換來父親的一句話。
“女兒啊,咱們家的榮寵是老佛爺給的,咱們家的命是老佛爺留的,你好自爲之?!?
原來,她,葉赫那拉嫣然,隆?;屎蟮挠H侄女,高高在上、嫡親血統的格格,所有的一切,也不過是別人的施捨。想給便給,想收便收。半點不由人。
“翠眉,把東西點點,讓人收到後面去吧。順便幫我謝謝壽元公公和幾位小哥,我累了,想休息?!?
不軟不硬的下著逐客令,將自己的心鎖進城堡裡,落上層層的枷鎖。她不再是那個半點不由己的嫣然,沒有人可以逼她做她不想做的事。醇親王算錯了,大錯特錯。
翠眉的臉色也不好,對著壽元他們用生硬的口吻說:“幾位這邊請吧,勞煩先休息吃茶,等奴婢點清楚了再酬謝各位?!?
其他人只當雁南耍脾氣,心裡有些不服,面上卻討好的打哈哈,退到一邊。唯獨壽元恭恭敬敬的向前一步,說:“雁主子,本來王爺要親自來的,可小格格突然病了,所以便命壽元跟主子……”
雁南聽不下去,沒等壽元說完就揮手打斷了。“行了,行了,側福晉嘛,按規矩王爺不用親自上門的,雁南明白,不用刻意解釋?!?
當年他娶自己做嫡福晉,親自帶了聘禮登門。如今他納的只是側福晉。
壽元滿臉的尷尬,他家王爺就是怕這位主子不痛快,卻不想越解釋越亂。好在此時翠眉也清點完了,他們正好請辭,除了他以外,也都收了雁南給的謝禮。
雁南又看了一眼那整箱整箱的東西,似乎比當年過之不止,卻再無一點翻看的慾望。直接吩咐翠眉丟到她看不見的地方完事。這就轉身去後面看青陽去了。
齊青陽還不知道外面發生的一切,過著他單純的養傷日子。他不知道,幫他,只因雁南的一種渴望,一種她自己無法實現的渴望,對自由、對簡單生活的渴望。
雁南到的時候沒看到崑崙,也不在意,反正該說的都講清楚,也沒什麼要安排的了。反倒是躺著的這個,還有事情要交代。
“看阿濟的臉色就知道好多了,可算是讓我放下心來。等過兩天你離開,我也能安心了。”先是看了看他胸前的傷口,算是養的差不多了。
齊青陽看到雁南,很高興,撐起來坐好,仍然青澀的表情,說:“過兩天就走嗎?這麼快!真是總給姐添麻煩,我家人都沒這麼關心我?!?
“呵呵,你都喊我姐姐了,還算是麻煩嗎?過兩天我師兄他們要回蘇州,你跟他們一起離開。出了京城有人來接你,到時候會直接送你到國外去。這下子要很久見不到了。說到你家人,我讓你表哥帶了話,請他們放心。你啊,心放寬,那麼一大家子人,也別怪他們不敢出面?!?
雁南說的輕巧,齊青陽卻微微皺眉,卻不是爲了他家人對他的不管不問,而是反問:“韓班主要回蘇州?那姐你呢?”
“我?我當然是留在京城啊!”
齊青陽想了想,有些神色黯淡的說,“也是,三爺在這裡呢!姐跟他會有結果吧?我當初聽璇霜說了,三爺在韓老師傅面前發了誓的。”
“她這個都告訴你了?看來璇霜對你很好??!”
齊青陽忽然有些彆扭,不敢看雁南的眼睛,垂著頭小聲說:“她……是對我很好,可是,我,我沒辦法同樣對她?!?
雁南心中一痛,握住他的手,淺笑輕言:“阿濟,璇霜脾氣不好,可我從沒見她對別人像對你一樣。我答應過師傅要照顧她,就一定會做到。如果你做不到對她好,就要明白的說清楚,女孩子總是會認死理兒的。知道嗎?”
齊青陽認真的點頭,說:“姐,我明白的,只是一直沒機會說。我怕,傷了她。”
“有時候早一點傷心比晚一點,痛會少很多。我並是不想幹涉你跟她的事情,只是,你如今也給不了她承諾,不是嗎?”
“姐說的沒錯,我現在自身都難保呢!姐,我想寫封信給璇霜,回頭你幫我給她吧。她是個好姑娘,我不想耽誤她?!?
雁南聽得出齊青陽話中的落寞,覺得自己很奇怪,湊成了一對,又似乎拆散了一對。可有些話此時不說,她怕沒有機會再說。
“阿濟,經過這次的事後,我想你也看清了,這個社會不是那麼單純的,以後做什麼事情一定要想仔細了,萬不可再衝動行事。”
這番推心置腹的話,雁南是真希望他能明白,卻又知道,一旦他真的體會出箇中滋味,怕是那眼底如湖水般清澈的光芒便不再了。她果然是狠心的人。
齊青陽遲疑的點頭。也許他的心底還有不甘,卻也算是應承了下來。
至此,雁南覺得她該交代的都已說完,心裡越發的空落落了。
春熙班離開是兩天後。齊青陽離開是兩天後。三爺回來是三天後。她的婚禮也是三天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