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練被掛起,靈堂也佈置了。春熙班的人都換上了孝服,爲(wèi)韓師傅守靈??扇羰亲屑?xì)去看,卻能發(fā)現(xiàn)悲傷的衆(zhòng)人中卻少了最重要的幾個。
若是此時去找二姑娘,卻能聽到房裡傳出細(xì)弱的交談聲。
“不行,這樣對韓師傅太不敬了?!?
“青陽,這也是沒辦法的呀,我想爹他會理解的?!倍媚锏穆曇?,嬌滴滴的,柔柔的,與以往的小辣椒式截然不同。
“還是不行,我怎麼能躲在韓師傅的靈棺裡?不能驚擾故去的人?!?
“青陽你就別細(xì)究這些了。雖然這麼說不太尊敬,可韓師傅辭世,確是最好的機(jī)會送你離開。我想,韓師傅也不希望春熙班有危險,所以他在天有靈會答應(yīng)的。而且我已經(jīng)跟人聯(lián)繫好了,出了京城就接你往南去,然後出海到國外?!?
“謝謝三爺,可是,這樣真的能行嗎?”三爺說的仔細(xì),青陽自然也明白??删o鎖的眉頭還是流露出他的猶豫。
“你就不要猶豫了,你走了,我也能鬆口氣?!边@個卻是玄武的聲音了。也不是當(dāng)真的嫌他麻煩,只是他不走,春熙班就是在風(fēng)口浪尖兒上飄蕩。
齊青陽還有些拿不定主意,不自覺的看向始終沒有說話的雁南。喊了聲,“姐?”
其他人這才發(fā)現(xiàn)雁南似乎有點不對勁。
三爺手伸到眼前晃了晃,關(guān)心的問:“雁兒?怎麼了?”
雁南恍然回神,環(huán)顧所有人,卻是皺著眉說:“啊!我沒事,只是總覺得奇怪,師父頭一天還好好的,爲(wèi)什麼就突然病的不行了?師兄,這中間真沒有發(fā)生什麼事?”
玄武想了想,很肯定的說:“沒有,晚上的藥是我親自煎好了看著爹喝下,然後等他睡了才離開的??稍缟掀饋砭涂吹降鶜馊粲谓z了。大夫說爹年紀(jì)本就大了,這次的病拖的時間太久,把人的心神都耗盡了,如此也不算奇怪。爲(wèi)什麼突然這麼問?”
雁南搖搖頭,啞著聲音說:“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總覺得師父走的太突然了,讓人……無法接受?!?
三爺拍拍雁南的肩膀,安慰到:“雁兒,不要想太多了,大家都很難接受,可這是事實。走了的人就要讓他放心的走,你這樣韓師傅會牽掛的。哎,如今還是先解決青陽的事情吧?!?
雁南長嘆一聲,甩甩頭並扯出一絲笑,努力的打起精神,說:“知道了。你們剛纔說的我有聽到。我覺得藏在靈棺不是最好的選擇。”
“那你想要怎麼樣?”二姑娘奇怪的反問。
“粉墨登場吧,所有的人裝扮起來,青陽也是,扮花臉,將面容遮蓋住,與所有人一起唱一臺送別師父的大戲?!?
“你瘋了?那青陽不是很危險?”
還是二姑娘,質(zhì)疑的反駁。玄武和三爺則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瞞天過海?雁兒,用的好,就這麼辦。那些有心人,一定會在暗處動歪腦筋,難保不會打靈棺的主意,到時候反而麻煩。不如混在所有人中間,就算是看到情況不對,製造點混亂,也比較好逃跑?!?
雁南看向三爺,投以相知的一笑。再看另幾人,似乎也都明白了她的意思。
“那我便去挑幾個可信任的人,只有我們幾人怕是到時候護(hù)不過來。”
雁南點頭,玄武想的更細(xì)了。“這些就有勞師兄安排了?!?
“這樣真的可以嗎?”不知道是韓師傅離去前說的話,還是礙於齊青陽的面子,二姑娘對雁南的態(tài)度客氣了許多。
察覺到二姑娘的關(guān)心,齊青陽她感謝的笑了笑,認(rèn)真的說:“璇霜,可以的,我相信姐?!?
當(dāng)事人都同意了,那還有什麼好辯駁的,這就四下裡去忙活吧。
他們很清楚,出殯那天,所有人的生死爲(wèi)之一夕。
若能提前知道,會是一切的轉(zhuǎn)折,悲喜,離散,此時可會這般?
十一月的最後一天,春熙班的所有人將油彩塗上,將綵衣?lián)Q上,將一場送葬演繹成崑曲盛典。那一路的曲笛絃樂,唱唸做打,引來路人的駐足與議論。
有人斥責(zé),有人驚訝,有人讚歎,卻都與那些認(rèn)真的春熙班人無關(guān)。
景園的二樓上,卻有一人帶著期待的笑望著這一幕。
“浩二君,你覺得他們會把人藏在哪裡?”
“靈棺?!?
加藤捏著酒杯,鷹一般的目光凝聚起來,這麼容易猜到,似乎不該這麼簡單吧。
“在我們的推波助瀾之下,真是期待事情的發(fā)展啊。可有讓人告訴那個姓劉的?”
“嗨!”
似乎是爲(wèi)了證明浩二的話,話音剛落,就聽到下面有人攔路的聲音。加藤不自覺的揚起一絲笑容,看戲的心情更加認(rèn)真了。
“停下,本官奉命捉拿叛黨,所有人不許亂動?!?
雁南與玄武互看了一眼,意料中的事情,意料中的人。
“劉大人,又見面了,大人吉祥。今天是我?guī)煾赋鰵浀娜兆?,您要捉人?還是故意找麻煩?就不怕對去世的人不敬會遭報應(yīng)嗎?”
今天,雁南一點不想和顏悅色,不想與任何人虛與委蛇。
“你……放肆,官府奉命行事,若有阻攔,與叛黨同罪。來人啊,去給我把靈棺打開。”
從一出現(xiàn),姓劉的就是坐在馬上的囂張樣子,這樣的公然無禮,就是路邊不認(rèn)識的人都看不過去了。
“太過分了,怎麼能開棺呢?”
“當(dāng)官的就能不顧禮儀了嗎?真是老天無眼啊,讓這樣人的做官?!?
……
那些士兵本來是要聽命,結(jié)果卻又因爲(wèi)百姓的指責(zé),而顯得猶豫不決。更何況,無故開棺這種事,真是要遭報應(yīng)的啊!
馬上的人似乎絲毫沒有察覺不妥,猶然叫囂:“你們還愣著幹嘛?還不快去?”
“大人,可是,可是,真的要開棺嗎?會不會,會不會……”
“啪”的一鞭子狠狠抽在了那出聲質(zhì)疑的小兵身上,一道紅印立現(xiàn)。劉痞子似乎因爲(wèi)自己的權(quán)威被挑戰(zhàn)而越發(fā)憤怒,嚷的聲音都要破了。
“放肆,你們要抗命嗎?還不快去……”
其他的兵士看躲不過,嘴裡咕噥著像是祈禱的話,一邊小心的靠向靈棺??蛇€沒到跟前,就被春熙班的衆(zhòng)人給擋住,不許他們再向前一步。
憤怒的人,劍拔弩張的氣氛。
“姓劉的,我們尊你一聲大人,可不要太過分,我爹的靈棺豈是你隨便亂開的?”
“哼,二姑娘,本官辦差,又豈容你隨便質(zhì)疑?本官收到確切消息,你們春熙班窩藏了齊濟(jì),藉著你死了的爹出殯,要將他轉(zhuǎn)移走。二姑娘,你最好躲一邊兒去,本官或許還考慮你的罪行。”
雁南奇怪的看著劉痞子,總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爲(wèi)什麼他能那麼篤定人就在靈棺裡?甚至,那麼確定這個叛黨就是青陽?
“劉大人的消息來源還真是讓人琢磨不透???先是說捉叛黨,又說是齊濟(jì),大人這麼確定?。俊?
被雁南這麼一說,其他人也察覺到不對,謹(jǐn)慎的看著劉痞子。
“我……這個你不用管,總之你們最好不要阻攔本官辦差。否則……哼!”
雁南冷哼一聲,心想不過是個紙老虎,不知是誰給他撐腰,在這裡耀武揚威。一甩手,說:“好,大人既然這麼說,那雁南怎麼敢攔著。大人您堅持要開棺,可以,但您可要先把話說清楚了。若是開了棺還找不到你要的人,又該怎麼算?”
“哼,若是找不到,本官就當(dāng)著大家的面磕三個響頭給他?!?
“很好,就這麼定了。師兄,叫大家讓開,開棺給劉大人查看?!毖隳峡刹唤o他反悔的機(jī)會。
玄武一聲冷哼,憤怒的目光只差沒把劉痞子給撕了。那擡棺的都是精壯小夥子,輕輕的將靈棺放下,卻只是退後了半步,依舊小心的守著。
圍觀的人都不自覺的退後了幾步,這種大白天開棺之事,還從沒見過,可別沾了什麼晦氣。
雁南親自推開棺蓋,看著靠近的劉痞子又冷冷的說了一句:“大人可要小心?!?
劉痞子一陣寒氣浸身,也不知是雁南說的冷話,還是棺木裡透出的陰氣。卻是不敢再向前去,抓了最近邊兒的一個小兵,讓他去代爲(wèi)查看。
卻不想那小兵只瞄了一眼,大驚失色,嚷嚷到:“大人,裡面只有一個死人?!?
“什麼?”
劉痞子不相信,狀著膽子跑到跟前,也是隻瞄了一眼,卻是傻了。裡面除了去世的韓師傅,還真的沒有他要找的人。
“劉大人,可看清楚了?你要找的人不會是我?guī)煾赴??如果是的話,我看您晚上等著會比較好?!?
“啊……”周圍一陣大叫,有些人被雁南的口氣嚇住。
劉痞子極力的維持鎮(zhèn)定,不願接受這個事實。吞了吞口水,小心的往後退,卻被玄武和其他人截了後路。舔著臉笑著說:“呵呵,誤會誤會?!?
“姓劉的,你就這麼走了?休想!”
“對,姓劉的,給我們師父磕頭?!?
“磕頭……”
不用雁南再說什麼,劉痞子就知道他今天是栽了大跟頭。可讓他給那個老傢伙磕頭認(rèn)錯,他也萬萬不情願。突然急中生智的喊道:“慢著,這裡面沒有,不代表你們沒有窩藏。來人,給我一個個的搜,你們將臉塗成這樣子,可不是要渾水摸魚?哼!妄想!”
說到最後,他倒是一副得意的樣子了,想來是爲(wèi)他自己的“聰明才智”開心。
春熙班的人具是一愣,沒想到他還有這一手。二姑娘更是緊張,抓著身邊人的袖子,就想要開溜的模樣。
景園二樓,加藤看著路上的鬧劇,眉頭慢慢的斂起來。
“少爺,我們讓姓韓的早一點見閻王,佈置這些,難道我們想錯?”浩二奇怪問。
實情是,他們打探到春熙班藏了人,便害死了韓師傅,料想春熙班會藉著出殯將人送走,所以又通知了姓劉的。爲(wèi)的就是給雁南安上窩藏叛黨的罪名,目的嘛,當(dāng)然是爲(wèi)了她身後的兩個男人。
不遠(yuǎn)處的角落,有一個帶著斗笠的人,看不出長相,卻是在聽到他們的話後,杯中酒灑。小心的瞥了一眼他們,美麗的鳳眼發(fā)出怒火,要將他們的樣子印到心底深處。
卻見加藤倚欄深思,忽然說道:“浩二君,你下去將那個花臉的傢伙推到姓劉的面前。”
如果他猜的沒錯,他們是要兵行險招,那個被幾個人遮擋在最後面的傢伙,一定有問題。真是有趣啊,他似乎開始有點欣賞那個女人了,如果這一切都是她安排的話。
“你,你,還有你們兩個,都給我把臉上的東西擦乾淨(jìng)了。大爺我要仔細(xì)看看,哼,想渾水摸魚,沒門兒?”
因爲(wèi)劉痞子的堅持,整個春熙班已經(jīng)要出離了憤怒能控制的邊緣。
“太過分了?!?
“憑什麼?”
“你以爲(wèi)你是誰?”
所有的人都在指責(zé)劉痞子,可他是官,是手中有權(quán)力的官。與開棺“驗屍”相比,那些士兵也更願意去搜查活著的人。於是乎,現(xiàn)場已經(jīng)亂得不得了了。
“這麼說,劉大人今兒個是一定要與我們春熙班過不去了?”雁南擋在所有人面前,笑得有點詭異。
劉痞子一愣,反倒像是他收了委屈,氣鼓鼓的說:“放肆,本官奉命辦差,是你不停阻攔,小心本官將你也辦了。”
“辦?那敢問大人要怎麼辦?您說我?guī)煾傅撵`棺裡藏了叛黨,如今沒搜到,您又要搜我們每一個人。這就是大人辦案的方式?難道我們平民百姓就是可以隨便欺負(fù)的?大家來評評理??!”
早有看不過的百姓,雖然害怕士兵手裡的刀劍,可幫腔還是會的。議論紛紛的將場面改成菜市場,只差沒拿唾沫把劉痞子他們給埋了。
一時間只聽到劉痞子的吠叫,卻不見有動作。
突然一聲驚呼,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只見二姑娘一臉緊張的看著摔倒在衆(zhòng)人面前的花臉。
那花臉緊張的望著周圍,總是想躲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