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三十六條人命是確鑿無疑的，扶聖焰無法抵賴，可聽著幻祥和伯勞的指控，除了皇宮的這一樁命案，居然還把之前不屑師傅的死說成是他勾結狐妖、意欲圖謀掌門之位，扶聖焰不由得悲從心頭起，想他在鼓殼山時從未對幻祥、伯勞二人有過惡言惡語，怎知到了今天，他們兩個居然對自己如此猜忌、懷疑。

幻祥、伯勞兩個人的聲聲句句都傳進了衆人的耳朵，大家對於扶聖焰、還有他身旁那名小女子的忌憚更重了。

“聖焰，剛纔那二人可是鼓殼山弟子？他們兩人你可都認識？”李重陽不疾不徐地問扶聖焰。

扶聖焰點點頭，沒說話。

“那麼，他二人所言講的樁樁件件都是真的嗎？”

深吸了一口氣，扶聖焰隨後又吐出胸口一股悶結，隨後開腔：“不屑師傅對我有恩，我沒有勾結狐妖害他。皇宮之事的確是真的，但事出有因。”

“這麼說，皇宮裡包括八個王爺在內的三十六條人命果然是你殺死的？”李重陽定了定語氣，又追問了一句。

“是！”沒有任何猶豫、掩藏，扶聖焰痛快地承認了。

他的這一承認，立刻給了周圍那些懷疑他的人們以真憑實據的印象，人們紛紛大聲嚷嚷著。“師傅，扶聖焰生出魔根、濫殺無辜，不能容留他！”

扶陽山的法師們，那些曾經與扶聖焰同處一處的同門師弟們不再容忍，許多人都在呼喚李重陽，要求師傅立刻清理門戶。

李重陽仰面長嘆一聲，對扶聖焰說道：“既然你已經承認害了三十六條人命，爲師便再怎麼也不能維護你了。咱們法師的規矩你都懂，無故害一條人命已是重罪，何況你已揹負三十六條？罷了罷了，爲師今天便當著天帝使者紫陽真人的面，給你兩條道路，第一，你自願了斷；第二，爲師親自清理門戶。”

扶聖焰一直跪著，此刻他心中涌起了各種各樣的複雜情緒：憤懣、悲涼、悽慘、哀傷、痛楚、留戀……千百種的苦澀滋味，他今日都已嚐遍受盡了。他怎麼也想不到，他一心修習、除妖伏魔，卻被人當成是魔根深重的人，而他也沒有想到，與自己朝夕共處數日的師弟當場來指證他、揭穿他。他沒有想到，番夙帶領的那一夥鼓殼山的山精倒戈歸降了嵐冥脈的滅筱；他也沒有想到，僅僅是因爲這一樁命案，師傅便再不會留給他任何轉圜的餘地，竟然連緣由也不問，當場要與他斷絕師徒關係、親手爲扶陽山清理門戶。

他到底做錯了什麼呢？

他從未害人、從未想過殺人、從未有過惡念，連對妖魔精怪也偶爾能生出一絲憐憫的心思，可是，現在，人人都說他該殺，人人都認爲他身染魔性，這是爲什麼呢？

扶聖焰想不通，他至死也想不通！

無論他想得通，還是想不通，李重陽面對著無數雙眼睛、無數張嘴，也不得不做出最殘忍的決定，即便他心中不忍，即便他知道或者這個徒弟另有隱情……

李重陽暗暗蓄積了一股法力在掌心，那無聲無息的力量隱隱罩在了扶聖焰的頭頂上，當李重陽緩緩的高高舉起他的手掌，扶聖焰突然又開口說話了。

“師傅，可否答應徒弟一個請求！”

李重陽閉上眼，並不看他：“說！”

“徒弟死之後，請師傅放過阿蠻吧，她沒做壞事。她還……”

扶聖焰想說，她腹中還懷著自己的孩子，她得活下去。可是，他最後終於沒有說出口，這樣的話，在一向嚴肅、深沉的師傅面前他醞釀許久還是講不出。如果他說出來會是怎麼樣呢？師傅必會驚詫、震顫乃至憤怒，可以師傅的秉性思慮再三也會繞過阿蠻的命。而那些周圍的人，一定又有了新的藉口和罪名加諸給他，這樣的罪名比無故殺人更污穢、更傷人、更無法洗脫。

“你是你，她是她。爲師不會無辜取人性命的。聖焰，你受死吧！”李重陽的聲音陡然由低到高，不顧旁邊阿蠻一直驚聲尖叫著阻攔，他的手掌中那一道渾厚的乾元之氣已運出五成，卻足以將身下跪著的弟子打得功法消散、身滅魂飛。

阿蠻親眼看著李重陽要殺死扶聖焰，卻無法動彈一下，只有拼命的呼喊。扶聖焰怕她被自己牽連，早已施了一道結界在她周圍，不讓她行動。

乾元功法，排山倒海似的壓向扶聖焰的天靈蓋。

扶聖焰閉上了眼。

就在這一霎那間，突然頭頂颳起一陣冷風，隨即重重的落下來一個人。

李重陽一驚，卻已然收不住發出的乾元功法，眼見從近旁突然鑽出來一個人影似一道橫陳的屏障擋住了扶聖焰，他掌上之力悉數全都打在了那個人身上。

“啊！”李重陽不由得發出一聲驚歎。

扶聖焰閉眼，感覺到有重物擦著自己的頭頂掠過，沒有師傅的乾元氣灌入他的身體，霍的睜開眼，卻看見在他面前，淺幸艱難的扭過臉來，嘴角上還略微掛著笑容，和她往日在鼓殼山一樣，微微翹著嘴角，似是喊了一聲“聖焰師兄”。

那聲喊根本來不及發出，淺幸的身體便迅速萎化、消散在周圍的空氣中，一點點晶瑩的亮點瑩瑩弱弱地飄散開去，而後瞬間熄滅，那便是淺幸修煉的元神之氣。

扶聖焰焦急地張開手，欲將淺幸攔住，可他的雙臂內輕飄飄地最後只留下了一身淺幸的衣衫，她那根用作法器的橫笛，瞬間掉落在地上。

扶聖焰的雙手十根手指用力攥緊了那件衣衫，感覺到又似那日在皇宮之內一般，胸膛內不斷有汩汩的熱血奔騰洶涌起來，他瞬間瞪起雙眼，雖一直努力壓抑著那股力量，雙腿卻如被巨大的力量牽引著，突然彈地而起，他高喊一聲：“師——傅！”

本來是要警醒師傅，自己可能要失控，可他這一突然縱起，卻讓周圍的無數人驚慌起來，很多人以爲他要攻擊李重陽，於是，衆人不等李重陽吩咐，便紛紛運力作法，無數力道從四面八方向扶聖焰襲來。

衆人的齊力攻擊徹底激發了扶聖焰積存在體內的汩汩力量，他揮動雙臂、頻頻發出自己已經修煉至高境界的陀羅印。

陀羅印遇到無數空中的法器，只見那種種奇形怪狀的法器瞬間被擊飛，每一件都倒退向主人的位置。

李重陽深吸一口氣，他沒想到，扶聖焰居然在這麼短的時間就修成了陀羅印的大成之法，其速度比自己當初修習的速度還要驚人。

扶陽山數百名的弟子朝著扶聖焰使出了獵妖對陣時的招法，包括佈陣、結界等等。

空中法器亂飛，周圍不斷有人驚呼、慘叫，扶聖焰以一敵百，居然能維持不敗。

李重陽和紫陽真人紛紛退後觀瞧，這一場是惡戰，但也是扶陽山的內部事務，李重陽不動手、不發話，紫陽真人作爲天帝的特使也不便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