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夜探
地點:信守莊。
人物:瓔珞、白秋原、西門聶、司空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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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守莊位於汴京城北郊,佔地不算頂大,但在人口稠密、寸土寸金的京城之內,也算數一數二的富貴之園。
瓔珞一行三人在這一日午時前上了岸,由南門——南薰門進了城。
本來,風塵僕僕的幾人在這一日將半的時間抵達目的地,應該先找家客棧吃些東西,休整一番,即去西門聶此行的目標——信守莊拜訪的。但是,前去拜望世交好友的理所當然的領路人——西門聶,是如此一個不同於一般的個性之人,其遠赴千里而來的拜訪方式自然也不會流於俗套。
這一朝之都,在前幾朝的城池格局上進行發展擴建,共有內外三重城池。最中心的是皇城大內,城周長九里十八步,引金水河、五丈河護城。外圍套住皇城的是原汴京舊城,又稱內城,城週二十里又一百五十步;街道成“井”字形佈局,是最繁華的地區。再向外是相當於內城四倍大小的外城,在原有城鎮的基礎上擴建出來的,又稱“新城”或“羅城”。
新城圍牆的南邊的正門,就是南薰門,從城門進去的,向北方筆直延伸、經過內城朱雀門、直達皇城丹鳳門前宣德樓的寬闊大道,名爲御街,更是最熱鬧的街道。
逛街上了癮的兩個大男人一進城就完全忘記了飢餓和疲勞,逛遍了小半個城,直接摸到信守莊前,時已日過正午。
信守莊門庭大開,門前有守備的僕役,得知西門聶的來意後,叫三人在門外等著,自己進去通報。不過,西門聶當然不會遵照旁人的要求,擅自尾隨僕役溜進莊子,還熟門熟路的引領另二人左轉右拐,摸到一幢較大的廳堂前,剛好見信守莊新上任的大當家——韓夜語,一抹嘴急匆匆的從裡面出來。
“喲~韓兄,正吃飯吧!剛巧,我們也餓了!”
這是西門聶自雲州趕至信守莊、見到一年不曾聯繫的韓夜語時,所說的第一句話。不知內情的人,會以爲這笑得如純真無暇的小白兔似的人,是韓家的緊密鄰居,剛從一牆之隔的地方過來串門子。
韓夜語本就剛直冷硬的臉部線條,瞬間發生了明顯的變化。他僵硬的扭頭看向西邊,確定自家宅子的左右不是樹林就是城牆,沒有這麼一位芳鄰之後,再次檢測來人的面相,整個人便愣住了。
西門聶上前親熱的懶住對方的肩,一邊說著一邊準備把他拖向剛走出來的地方——原來那裡正是韓家的飯廳。西門聶是很有行動效率的人,一來就把同伴帶到的信守莊的飯廳。
“你……怎麼……”
可憐父母逍遙雲遊遠去,留下一片家業要處理的韓大當家,忙到剛剛纔塞下幾口飯菜就要趕去處理公務,卻被西門聶平地一聲雷的出現效果震住。而未等他那句明顯是“耿直不屈的人難得發出的卑微的詢問”說完,就被飯廳裡追出的人打斷了:
“大哥,我還有……西門聶!你怎麼在這裡?!”
韓大莊主的胞弟——韓宴餘,雖然五官長相與其兄長極其形似,但氣質看來卻柔和很多,尤其是一雙骨碌亂轉的淺褐色眼珠子,相較於韓夜語少了幾分霸氣與強硬,多了一些圓滑與世故。而再鎮定自若、臨威不懼的風雅,在似乎是從地下鑽出來一般跳進視線的西門聶面前,是怎樣也扮不來。
“真是失禮。”西門聶道:“我可是大老遠從幽州搭船趕來看你們的呢!怎麼,不歡迎嗎?”
“當然……”韓二少自然吼出的句子,在中半嘎然而止。
從被地府裡跳出人間的妖孽的驚嚇中恢復過來的韓莊主,帶著難以察覺其感情、似乎可以算是“歡迎光臨”的笑容,平板的道:
“怎敢。貴客遠道而來,失迎失迎!”
由此,在程序不正常的拜訪會見之後,瓔珞等人就近進入了韓家飯廳,早已收拾完畢的下人們不得不重新準備上飯菜。而全莊均已用過餐之後,在僅僅三人圍桌大塊朵頤的情況下,十來人或站或坐在一旁冷眼觀賞,瓔珞也無法抱怨這讓人尷尬的“客套卻決說不上熱情”的招待了。
吃罷,經過一番介紹,西門聶也說了要在莊上小住幾日,韓當家“非常客氣”的做了安排,便把客人丟給弟弟,自己去處理公務了。
二少爺韓宴餘一邊把客人引去莊裡的別院“涌泉苑”,一邊打量這西門聶帶來的兩個陌生人,最後目光停留在瓔珞身上。
“這位……白兄?”韓二少笑著開口:“這位瓔珞姑娘是你的婢女?”
等到白秋原算是無聲的肯定後,他又繼續道:“咳,剛纔西門賢弟說瓔珞姑娘與二位是在路上碰見的吧。這麼柔弱的一個姑娘家跟著二位四處奔波實在辛苦,而且白兄和西門賢弟兩個大男人與一孤身女子同行,說出去有辱女子名節。
若是白兄你願意,不如讓瓔珞姑娘留在信守莊裡吧。”
韓宴餘這麼說了,但其中的含義自然不是讓瓔珞留在莊裡繼續做與伺候白秋原同性質的工作。暫且不論被談及的當事人對這一提議的想法,瓔珞倒覺得,韓二少這麼個在剛見面就能提出這種非分要求的人,也許在某些方面與西門聶是有異曲同工。
不過說起來,在這京城裡、甚至在整個江湖上,韓家二少爺的名氣是與信守莊持平的——韓宴語是一個講究奇妙的矛盾、或者說是很會詭辯的人。他的個人信條便是,把風度與好色融合。
具體事例不做詳解,只是聽說他在及冠之後,有一次很苦惱的對其父韓老莊主說“我委實參透不出‘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這句話的禪意”,之後,他爲了參悟,便搬出家去江南各大妓院輾轉了一年。直到其兄韓夜語在揚州找到他,誠心建議到:
“如果你這麼長時間還未悟到真意,不如換個思索方式——我聯絡了金山寺主持,讓你進去繼續參禪。”
接著,韓二少捶胸頓足道:“看來我果然還是一屆凡夫俗子,看不破這高深之語啊”,遂放棄,搬出青樓回了家。
不過韓二少雖好女色,卻還未發展到不恥之徒的下流,總提倡“調戲與藝術”、“風雅與風流”結合之美,不興強人所難之事——這也是有韓老大這麼個兄長不時在旁提供“真摯建議”的影響吧。
韓宴餘不會強搶豪奪,但出錢還了瓔珞的債,當作把瓔珞從白秋原那裡買過來——這樣的事,他還是會做的。
思及此,瓔珞不禁陡然發慌——白秋原不會就這樣,與韓宴餘達成交易了吧!
雖然……雖然她已到達信守莊這個目的地,雖然韓家在四大山莊中處劣勢卻有強大的信息網可供瓔珞窺探情報,雖然要從自稱很有風度的韓二少身邊逃跑比從西門狐貍眼低做小動作的把握更大,雖然……這樣的情況也許不壞,但瓔珞卻非常排斥“主子換成韓宴餘”這一想法。
也許是習慣了的相處吧,也許是其他的原因,瓔珞更願意粘在白秋原和西門聶身後。
這麼想著的瓔珞,不自覺的退向了白秋原身後。雖然自己也不乏被人覬覦姿色的經歷,但感到如此不安的還是第一次。原本與白秋原並排行走,跟在韓宴餘和西門聶後面的瓔珞,小碎步的向主人靠去,還下意識的揪住主子飄起的墨青色衣襬。
白秋原微微皺眉,看向躲進自己身後的人。色澤較淺的幾縷髮絲蓋住光潔的額頭,身後的人低著頭,看不見臉上的表情,但那垂眉的姿態卻顯得格外嬌弱。
“……不必操心。”本就不打算做二手倒賣之事的白秋原,也在心裡不知琢磨了一圈什麼之後,如此拒絕。
韓二少看看美人,甚是可惜的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