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過子夜,快要四更天了。
樓莊裡總算漸漸平定,瓔珞也可以從主子那裡回來,準備回房給不驚來一點爲期過晚的“啓蒙教育”。
可是,當兩手握權一臉準備找人吵架的菜市大媽模樣的妙齡女子跨進房門的時候,裡頭那怪異的景象卻讓她爲本欲破口大罵的對象豎起了保護的羽毛。
只見搖曳著昏黃小燭苗的屋裡,對坐著兩個人,搖擺的燭光來回映照著兩人的臉,就像瓔珞來回巡視卻驚訝無語的神情。
像只青蛙趴在地上似的姿勢四肢撐在方凳上的,是不驚。盤腿坐在對面牀緣上一動不動的,是玉玲。兩人對坐、互瞪,看蠟燭燃燒的情況,這情形已不是一刻兩刻了。
瓔珞沒有時間去高興“原來不驚還不是不可救藥的‘少兒多動癥’患者”,就已一步跨至玉玲身前:
“你怎麼在這裡!”
依舊一身翠綠色衣裙的玉玲美麗如昔,只是臉色看來更白了些,眼裡更少了些原有的嬌縱、高傲與妖媚,只是帶著不知名的氣憤與不滿,對瓔珞翻個白眼,道:
“怕什麼,我若要拐他走,還會留到現(xiàn)在嗎?”
這倒也是。
瓔珞有些懊惱自己過分在意的情感竟妨礙了自己的思考,讓自己變得不夠理智、冷靜。是自己下山太久了嗎,與他人相處的距離太近了嗎?自己似乎變的不像自己——以往的聖使瓔珞會如此感情用事嗎?會如此溫柔體貼的關心孃親以外的人嗎?
不僅是不驚的事,方纔處理白秋原的傷勢時也是,瓔珞意識到自己在任務以外的地方投入了太多的注意,這樣非常不好。
房間裡像是結了霜,兩個帶著冰做的面具的女子漠然對望——
原來玉玲帶人明目張膽的攻入從豁樓的目的不是,或者說不僅僅是傳言中的玄武令。而以外似乎卻不是想趁亂搶走伍不驚,瓔珞淡淡的打量一番自己的對手:
“找我什麼事?”
玉玲哼笑一聲:“如果讓我選,我可一點也不想來找你。”
她媚眼掃了一下伍不驚,又對瓔珞道:“我們換個地方談。”
說著,身影一閃湊近不驚身前,兩手並舉的在他身上點中十多處大穴,把他丟回牀上,然後帶頭走出了房門。
瓔珞不語的跟上,對於牀上動彈不得的不驚發(fā)來的求助和擔憂的眼神絲毫不理,頭也不回的踏進屋外的黑夜。
“我是來告訴你另一個任務的情報的。”隱蔽的一處假山後,玉玲直截了當?shù)牡溃骸傲钆拼_實在從豁樓裡——是‘霧’侵入探得,親耳聽到的情報。不過令牌不在方世橫手上,它……”
玉玲嫵媚的一挑眉:“在你最近的令一個人手上。”
瓔珞毫不考慮對方的話的真實性,只是不解她爲何不辭辛苦的來找自己只爲說這些。即使疑惑,卻一臉平靜的聽下去。
“你不用懷疑我。”玉玲擺擺手:“我今晚確實是最後的放手一搏,也是做兩手選擇,因爲沒辦法再想計策,只能靠硬碰硬試試能不能從那人手上搶到令牌,可是,那個姓白的太強……沒辦法。不過另一方面,經(jīng)我這一鬧,益權盟的人一定會注意無戀宮的動向,更加嚴密防備。這樣雖然對外面想要奪令的人來說更有不利,但卻會讓益權盟的人忽略了內(nèi)部身邊的你。這時,你再趁機偷取令牌,就順利多了。”
玉玲究竟在玩什麼計謀?
瓔珞瞇著一對琥珀色的雙眸:是想引誘我身份曝露而遭至殺生之禍,還是想放鬆我的警惕趁機綁走伍不驚?
“爲什麼對我說這些。”沉默半晌,瓔珞終於開口,一對貓兒似的眼緊盯著玉玲的每一個神色。
玉玲也狠狠瞪著瓔珞好久:“我當然不想對你說這些——這是我冒著多大風險得來的情報?”
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沒了平常厭惡的語調(diào)的玉玲不帶情感的僵硬的敘述道:
“你聽清楚了,我確實一直看你不順眼,也一直想要強過你。但我對你再怎麼有執(zhí)念,卻還沒到不顧一切的地步——見好就收,我很懂得分寸。
在這次的任務上,我雖然不願見你成功,可又不願大宮主得意。哼,以爲我不知道她的小算盤嗎?我只不過因爲她的打算剛好與我不衝突,才勉強順著她——既然這聖女之位,我坐不來,就讓你這個她最討厭的人來坐坐唄!”
雖然覺得玉玲的話並無奇怪之處——個性張揚的她一向這麼跋扈的——可瓔珞總覺得玉玲是在顧左右而言他:
“是誰逼你做這些的?”
似乎是有人以性命想挾,瓔珞試探性的提問,引來玉玲極度不悅的怪叫:
“你是人肚裡的蛔蟲嗎?”本以爲自己掩飾得挺好,怎麼前兩天又衝動又犯蠢的師姐突然又變回聰明人了?她猛翻白眼,最後才忿忿的道:
“去問你寶貝的死士渺吧!那個該死的陰陽怪氣的傢伙……我可是最多就只能做這些了,居然要我把令牌偷過來再送給你……那我一定會在半途上吐血而死的!能告訴你這些消息就不錯了,反正持有令牌的人就在你身邊,你隨便什麼時候就能神不知鬼不覺的把牌子摸過來,還要我費什麼心?
一天到晚主上主上……我也是他主上,怎麼就沒見他幫幫我的忙?男人果然都是應該下地獄去的東西,我……”
突然意識到自己的死對頭還在用怪異的眼光盯著自己,玉玲差點被口水嗆到,不大自然的瞄了瓔珞一眼:
“恩……反正我知道的事都告訴你了,你自己好自爲之吧。”
說著,腳一點地,消失在牆外。
瓔珞一邊往回走一邊暗自思量:玉玲的樣子看來不像說謊,要說渺威脅她……似乎也有那麼些可能……反正要喚渺出來,屆時再問吧。
至於玉玲所說的令牌在“那個人”手上的事……那個人是與我最近的人,難道是指不驚??所以她纔會特意點了不驚的穴不讓他來偷聽我們的對話?
不對。不驚的事全由我打理,他身上有幾兩骨頭我都摸得清楚,何況他若真有令牌,也可能一早就交給了右護法,不會留在這從豁樓裡。那麼玉玲爲何要這麼說?她既已打算要告訴我情報,就沒必要弄虛作假……
她之前想靠突襲硬搶令牌,但十三堂的人攻擊的不正是方世橫嗎?還說令牌不在方世橫手裡……
瓔珞百思不得其解,其實全是由於她心裡“白秋原不會與令牌有任何聯(lián)繫”這個盲點。
還未得到答案,瓔珞已走回住處,看見牀上自行解開幾道穴,卻因肢體麻痹而無法動彈的不驚正好象蚯蚓似的在牀塌上一拱一拱的動作,抽搐的嘴角不自覺的扯裂了臉上的冰冷麪具。
“嘰……姐……~~~”骨碌碌轉(zhuǎn)著的大眼裡浮出幾點水珠,牀上的小鬼咩咩叫著,喉嚨似乎還不能正常發(fā)音。
瓔珞好笑的走過去,拍開他身上的穴位,不驚立即哇的一聲撲過來:
“55555,姐~~~人家好怕你被那個女妖精給吃了哦~~~”
“少來。”瓔珞把黏在身上的把爪魚拽開:“把我推進刀口上的時候怎麼沒擔心?”
“嘿嘿嘿嘿……人家相信白老大的武功嘛,人家也相信無戀宮的十三堂是不敢對姐下手的啦~~”
瓔珞眼神一冷,又瞬間回溫——這小子連無戀宮裡有哪些人都清楚,爹生前天天跑去無戀宮當奸細嗎?
“哼,我看你是見白秋原懶懶散散的迎敵不合意,想讓他拔劍吧?”
以當時的情況來看,白秋原確實可以在不動真格的情況下解決那六人——瓔珞有些驚恐於他武功的深不可測——不知道同樣讓人摸不著底限的渺,與他想比誰更勝一籌。
“呃……我、我有點累了,今晚不能幫你引毒啦,姐~我先睡啦!”
蒙著頭的小鬼心裡叨唸著:姐似乎越來越不好糊弄了……
無奈的吹息燈火的瓔珞也無眠:渺、令牌、任務……好多事,什麼時候才能結束……
***
靜默的室內(nèi),躺在牀鋪上的白秋原發(fā)怔的看著裹著白布的手,不知在想些什麼。而隔壁期期艾艾傳來婉轉(zhuǎn)的洞簫聲,西門聶因爲什麼事而興奮著,仍沒睡下:
今夜看見有趣的事情了——想到那刺客不自然的停頓——這些日子太過注意抹布子那小了,反倒沒怎麼關心一下瓔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