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啊，不要啊……不……我不要去……”

冷夫人的素顏依舊寒冷，無視手上扯著的瓔珞驚駭的啼叫，徑直往軟禁著伍不驚的北苑走去。

大宮主得意的丟下話離去後，二夫人冷顏亦隨意的一瞥軟攤在地上發楞的女兒，簡短的命令：

“妳這就去，把那伍不驚殺了。”

那平緩而淡然的口吻，好似只是吩咐瓔珞去清掃清掃北苑的雜物而已，可那雜物不是東西，是個人，是個與瓔珞密切相關的人——只是他在冷夫人眼裡不過是個“東西”而已。

本就被大宮主的話駭得呆住的瓔珞，更因爲孃親的寒風似的語調刺得全身一抖,從方纔便未合過的瞪大的雙眼驚恐的轉向玉座旁的那個人，腦袋象波浪鼓似的猛的左右搖擺：

“不……他……他是伍家的血脈……他是三孃的親生骨肉啊！我，我怎麼能殺他！！？”

冷夫人的眉一擰，不滿道：

“你不能殺他？還是不想殺、不願殺？”

“我……我……”瓔珞握緊拳，顫抖不已：“娘……也許還有轉還的餘地……大宮主也不想殺他的,不是嗎？否則又何必留他到今日？”

冷夫人不答話，兩眼如兩根冰刺一般直盯著女兒——她此刻纔不在意水千戀爲何對那個本該恨之入骨的小毛孩心村猶豫，她只是震怒於這個十八年來未曾忤逆過自己的丫頭，禁敢爲了那伍不驚與自己唱反調。

冷眼對視半晌，二夫人冷哼道：

“這無戀宮裡還沒輪到妳來決定，別忘了我是爲了什麼留妳在山上的，妳唯一要想的就是怎麼往上爬。”

說著，二夫人細瘦冰涼的手一把鉗住瓔珞的小臂,一路把她扯到北苑去:

“妳若下不了手,我便要讓妳下得了手!”

“不……不要啊……娘……”

瓔珞很害怕，她怕得發抖。

一個是十幾年來憧憬著想要親近的孃親，一個是一見面就能相處親密，並且也一直憧憬著自己的弟弟。難道，非要在這兩者間作出選擇嗎？她已經痛苦的選擇過一次，她選了回到天山，回到她本該待的地方，而離開那個讓她有莫名好感的人。

可這一次……無法選。

三夫人章情情正在北苑的圓門外徘佪。因爲大宮主有令其不得靠近，可憐無權無勢的章夫人只能在苑門外盼忘。不驚剛好閒著無事，也從窗子向門外的母親揮著手。這時，二夫人架著瓔珞走來，瓔珞一見三娘正站在門口，慌忙剎住口，不敢再叫喚，怕三娘聽出其中端倪。

二夫人走近，章情情緊張又不好意思的攏攏頭髮，撫身行禮，未及開口，便聽冷顏道：

“這兒是妳來的地方嗎！‘相’，把三夫人送回去。”

吩咐完，便不再理會其它的走進苑門。瓔珞無言的連連回頭，看往身後同樣三步一回首，戀戀不捨的走開的三夫人。

推開房門，一早便已望見她們走來的不驚從窗邊跳下，帶著諂媚似的討好過度的笑容叫了聲“二孃~姐~~~”，然後乖巧有餘真誠不足的搬張圓凳來讓冷夫人坐，並且還學著店小兒的模樣故意用袖子在光潔的凳面上抹幾下。

二夫人又是一聲冷哼，正眼也不看不驚一下，從衣袖裡摸出把匕首“咄”的一聲釘進木製凳子上，對瓔珞冷冷道：

“快動手。”

“不……娘，我不要……”

冷夫人強勢的鐵抓用力的鉗制著瓔珞的手，讓她去摸釘在凳子上的刀，瓔珞不斷的掙扎間，只覺得手臂已經痛到麻木。

不驚在旁見這情景，已猜出個大概：這二宮主是要姐來加害我，可爲何一定要這麼逼著姐動手？本以爲還能安靜幾天，沒想到水千戀這麼快又起殺唸了——這兩人敢有所行動，應該是水千戀有了命令。

二夫人憤怒至極，左手一甩丟開瓔珞，瓔珞順勢趴倒在一旁。

“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她拔出匕首指著不驚，冷眼看著瓔珞：“殺了這孽種，坐上聖女之位。或者，由我來一刀殺了你這沒用的廢物？！”

瓔珞難以置信的望著眼前冷酷的持刀人——雖然總算知道孃親永遠不可能向三娘那樣愛護自己，可自己是她的親生女兒啊！骨肉相連，瓔珞未曾想過孃親會爲了旁的而對自己刀劍相向。她總天真的想：從未說過一句“不”的自己，這唯一的一次任性要求，孃親到最後也許是會妥協的，可……

孃親不是會說妄語的人，她說到做到，她真的會……

會嗎？

“姐……”不驚似乎也有些傻了眼，又有些心疼的低喚一聲。

瓔珞呆滯的目光看看銀晃晃的刀刃，又看看不驚擔心不已的臉，終於將視線轉回孃親臉上。毫不閃躲的直視，一個字一個字的清晰吐出：

“不。娘，我不要殺他。”

不。娘，你不會爲了這樣的事殺我。你不會，你不會，你不會……

瓔珞的眼注視著冷夫人，逐漸變得有些瘋狂，琥珀色淺淺的眸孔裡似乎跳出橘色的火焰，在狂風中抽搐搖擺，卻不熄滅。

冷夫人神色不變的瞅了瓔珞半晌，一邊緩緩垂下臂膀，一邊開始打量起伍不驚。不一會兒，她開始露出古怪的笑容。那是眼裡依舊冰冷，而嘴脣亦咧著詭異的弧度的笑容，她的語氣裡也盡是嘲諷：

“象，真象。”

她這句話像是對著不驚說的，下一秒卻猛的扭過頭來盯住瓔珞，繼續道：

“你跟伍仇天真象——你就跟你爹一個模樣！一樣是個廢物！！

我本以爲伍仇天夠強、夠狠、夠有野心，既然我武功修爲不足以稱雄稱霸，便是位居於他之下，也能一統江湖，才甘願委身與他。

誰知我高估他了，他根本是個草包、廢物！眼光短淺，只知道要踩平一個西門家。這還不算，他還另外寵幸他人，我自知指望他無用，自然早早退出。

好在我遇上了水千戀……這無戀神宮，可以取得與仇天門同等的地位，一樣可以稱霸武林！可惜我已非處子，學不成水千戀的武功，本來肚裡的孩子是個累贅，是要打掉的。幸而穩婆瞧出我肚裡的是個女娃，我纔會把你生出來，苦心等待，爲的就是這一天——

不……我不會殺你的。”

房裡的兩人均已呆滯，冷顏又自得的哼笑道：“你下不了手殺這小孽種，我來。只要他死了，水千戀又怎會知道是誰下的手？你，瓔珞，你只有做聖女、做宮主這一條路可走——我早十八年前就已幫你選好了！”

話聲剛落，冷夫人已揚起手裡的銀刃向伍不驚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