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認識你，你不就是羅畢他們孤兒院的孩子嗎？想你們無父無母，也怪可憐的，錢就不要了。”
原來，這老頭和羅畢是熟人，有時候會到孤兒院義務幫點忙，由於孤兒院常有義工來，雲翼也沒留意，仔細一想，這老頭是在孤兒院見過的，原來他就是這附近早餐店的老闆。本來雲翼還泛起過見他獨自一人，把他吞噬了的念頭，但見他人好，便放棄了。
老頭還不知自己在鬼門關轉了一圈，問他：“這麼早你一個人出來了？你們老師呢？”
雲翼撒謊：“今天我做早值日，所以起得比較早。”
老頭沒懷疑，“你儘管吃吧，今天明叔請客。”原來他叫明叔。
雲翼也不客氣，風捲殘雲般吃起來，他特別需要補充，吃得很多，把明叔看得目瞪口呆，因爲一籠包子被他吃得一乾二淨。
雲翼見他吃驚的樣子，笑道：“你真的不要錢嗎？”
明叔回過神來：“一籠包子我還是請得起，只是看不出你這小小孩的胃口這麼好。”
“那就多謝了。”雲翼急著回去，匆匆離去。明叔看著他的背影，再看看空空如也的蒸籠，苦笑著搖搖頭，“唉，今天的生意怕是要白做了。”不過他生性樂天，雖賠了一籠包子，反而哼起歌來，心想幹脆今天不做生意了，休息一天。
雲翼本來已走遠，忽然想到，他認識羅畢，要是同羅畢一說起早上見過自己，豈不是會發現自己夜晚溜出孤兒院的事，到時盤問起來，怕是麻煩不盡，心裡一橫，還是把他吞噬了算了，於是又回了頭。
明叔不知自己大禍臨頭，已經關上了店門，一邊還在裡面哼唱。雲翼從門縫裡向內看去，確認一下他的位置，計算怎麼進去把他殺了。可這一看，他吃了一驚。
房裡的明叔不知從哪弄來許多油彩，披著黑袍，像戲曲演員一樣，一邊唱著戲一邊在臉上細心地勾勒塗抹，他手法熟練，技術精湛，已經在臉上繪出一張完整的“黑十字門蝴蝶臉”，雲翼對戲曲臉譜並不瞭解，雖不知道名稱，但知道這個扮相演的是張飛。
雲翼從小博鑑羣書，見多識廣，平時也在路邊見過一些街頭文藝表演，也見過有人描京劇臉譜，不過這回他看到，明叔唱著唱著，手指在雙眉一抹，身體一轉，像魔術一樣變成了藍花三塊瓦臉（竇爾墩扮相），然後雙手一展，又變成金色臉（二郎神扮相）。
“變臉？”雲翼瞪大了眼
睛，他當然聽說過川劇中最有名的變臉特技，著名影星劉德華因爲向變臉大師彭海懷學變臉絕活還一度成爲娛樂頭條新聞，鬧得沸沸揚揚。這種表演特技不少地方劇種都有，其中以川劇最爲著名，它以其怪誕猙獰的面相變化表現出人物內心不可名狀之律動，作爲一種對人物內心非常獨特的表現手法，大大增加了川劇本身的表現力。可沒想到這個賣包子爲生的明叔居然也會這手絕活。
雲翼這一吃驚不小心碰到門鎖，驚動了裡面的明叔，蒼老的聲音問道：“誰啊？”
“是我。”
明叔一邊抹著臉上油彩一邊起身開門：“疑？你怎麼又回來了。”
“呃……我還是想把錢給您。”
“都說了不用了，你看，我今天都不做生意了。”
雲翼盯著他的臉：“您這是……”
明叔看看手上沾著油彩的紙巾，笑道：“我隨便玩玩，怎麼，你還要吃東西嗎？”
“不是，我只是有點好奇。我能看一下嗎？”
“沒事，進來吧。”明叔對一個小孩自然不會有什麼戒心，讓他進了店面。
雲翼進去把錢放在桌上，這個小小的早餐店裝飾簡單，只有幾張桌子，現在上面擺著戲曲演員專用的化妝用品和一面鏡子。
“都說了不用錢了。”明叔又從裡面端出來熱豆漿和一籠包子：“如果你沒吃飽的話儘管吃吧，沒關係的。只是你飯量這麼大，平時在孤兒院吃得飽嗎？”
“戰妝！戰妝！”想到這兩個字，雲翼聯想到自己在人間活動，可敵人實在太多，雖說再生細菌能些許改變自己的面目，但身形氣質還是掩蓋不了，就像樸敏看到自己，雖然認不出來，但他都能感覺自己背影很熟悉，換成精明的狄天聰這種人，肯定瞞不了多久，如果在人間想要大肆活動，的確需要一個戰妝。
“我平時不這樣，最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就是老覺得餓。”雲翼消化很快，看到這些食物又感覺食指大動，又開始吃起來。
明叔笑笑：“小孩子長身體是該多吃點。”他看著桌上狼吞虎嚥的雲翼，眼裡泛出長者的慈祥：“哎，我兒子像你這麼大時吃相也差不多，現在他都二十了，不知道他在那外國吃些什麼？還記得家裡包子的味道嗎？”
“他這輩子都會記得的。”雲翼說：“他吃這個長大的。”
“呵呵，當然。”明叔動手收拾桌上的油彩，雲翼問：
“明叔，您還會變臉？”
“年青時學過一些，現在，老了，身手不利索了。”
“您川劇唱這麼好，年青時該不會是川劇演員吧？”
明叔眼裡泛出幾分苦澀：“豈止是演員，我曾經還是劇組裡的臺柱子呢，如果不是這該死的咽喉有毛病，我現在說不定還在唱戲。”
“羅院長從來沒向我們提過呢？”
“他也不清楚，我沒向他說過，提這事我心裡難受。”明叔慢慢地收拾著，給他又端上幾碟小菜：“不過現在想通了，這都是命。”
看著他孤寂蒼老的身影，雲翼想象得到他年青時在舞臺上風光的模樣和不得不告別自己演藝生涯時的失落，他想不出來用什麼話安慰他，只好低頭默默地吃著。明叔坐在他對面，叭嗒叭嗒地抽著煙，似乎在回憶往事，昏黃的燈光照著這一老一少的身影。
爲打破這種讓人沉悶的平靜，雲翼沒話找話說：“明叔，我剛纔在外面看到您變臉的絕活，好厲害啊！平時怎麼不露兩手給大夥瞧瞧。”
“都土埋半截的人了，還出來獻什麼醜啊。我今天也是心血來潮，被你看到，嘿嘿，我還不好意思呢。”
“哪裡，我大開眼界呢，明叔，當年您學這個學了多久啊？”
“不長。”明叔豎起兩根手指。
“兩個月。”
明叔笑笑搖頭：“整整兩年又兩個月。”
“要這麼久？”
“怎麼？你想學啊？”
“我覺得挺有意思的，還真有點想學。”
“哈哈，你們現在的孩子，看的都是港臺電影，韓國明星，誰還看這些土裡土氣的川劇啊？”
“話不能這麼說，您知道嗎？戲曲變臉絕技可是國粹，不要說中國人，外國人都喜歡，我聽說在日本和美國上演時還引起過轟動呢。”這些東西是雲翼無意中從電視上看來的，就順口說了出來。
見他一個小孩說話一本正經的樣子，明叔有點好笑，不過也難得這小孩有這麼多見識，心裡對雲翼喜歡起來：“是嗎？那就好。咱們老祖宗給咱們留下不少絕活，有人喜歡就不至於失傳了。”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雲翼忽然想到，中國戲曲不是最有東方特色的技藝嗎？臉譜既可以掩蓋自己的本來面目，又變化無窮，有著濃烈的東方藝術風味，如果自己掌握這門變臉絕技的話，無疑自己能擁有最具東方特色的戰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