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能怎麼回事, 房裡那把,吉祥搬過來的。
吉祥呢?
吩咐去取手爐了。
——
“他很困麼?”喬喬突然打斷,望著炕上已經凍的昏死過去的人問。
“沒有”趙剛一邊去搬浴桶, 一邊答道。因爲顧及到喬喬和吉祥, 衣衫也沒有替穆康脫去, 直接丟進浴桶。
喬喬的注意力轉回手裡的瓜子桂圓, 沒有盯著穆康看的意思卻也沒有要 出去的意思。無奈嘆口氣, 趙剛頓在浴桶邊上,隔著衣衫替穆康摩挲著穆康周身的肌肉。
如意湊上來小聲問“他凍著了?”
趙剛輕輕點頭“嗯”,手沒有停, 想了想,又吩咐吉祥“去燒些熱的水吧——他沒事, 泡個熱水澡就緩過來了”
“幹嘛不直接用熱水?”吉祥撓撓頭。
趙剛搖頭“不知道, 舞陽公主吩咐的——她在北邊匈奴待過幾年, 聽她的該沒錯”
“哦”一聲,如意不放心望向正剝桂圓的喬喬欲言又止。
喬喬依舊剝顆桂圓, 吃幾粒瓜子,再剝顆桂圓,安靜倚在搖椅上,吃的旁若無人。
看到果盤裡還剩的許多零食,如意用低到只有趙剛聽到的聲音吩咐道“看好夫人——我很快回來”
抽空回頭看了眼吃的專注的喬喬, 眉頭皺起, 沒有說話。如意知道這便是答應了, 才放心推門出去。
“他怎麼搞成這樣的?”安靜的房間突然傳來懶懶洋洋的聲音。趙剛回頭望去, 喬喬在剝桂圓, 似是一直再剝,可是房間裡卻沒有旁的人。趙剛小心問道“是夫人問麼?”
喬喬丟了手裡的桂圓進嘴了, 又拈了粒瓜子,嘴巴含糊道“嗯”
趙剛抹了把額上的汗“穆康是殿下從水牢裡救出來了,天冷,凍著了”
“從哪的水牢?”
猶豫下,還是老實答道“舞陽公主”,看著浴桶裡的穆康漸漸臉上有了血色,有了生氣,說話也有了些底氣“公主不是故意的,在水牢裡還好端端的,誰知道出水沒多久便凍著了”
“哦”喬喬吃著瓜子,側過身子看像趙剛的方向,眼神卻空洞,不知聚焦何處,片刻突然問“羙呢?”
不知何來這一問,趙剛迷惑“看著公主放了穆康,殿下便走了,好像是被三殿下請過去了”
“三——”喬喬正要問,門被‘咣噹’聲撞開,吉祥跌跌撞撞進來,一臉焦急,呼吸急促不安,手裡還捧著喬喬的手爐。
“殿下——夫人——殿下他”吉祥越是焦急越是說不清楚。
喬喬眼皮微擡,露出濃密睫毛下清澈的眸子望向吉祥淡淡道“怎麼了?”
原本驚慌的吉祥看著喬喬如清泉漾著的雙眸竟然無端鎮定下來,整理了下呼吸滿滿道“夫人——殿下從宮裡回來,剛坐下,便吐了口血,烏黑的血,好像是中毒了”
喬喬望著浴桶裡的穆康安靜不語。
騰的起身,趙剛抓著吉祥的肩膀“你說什麼——中毒?怎麼可能,爺現在在哪?”
忍住被趙剛抓的生疼的肩膀急急道“雨辰閣——雨辰閣”
得了答案的趙剛飛身出去,留下吉祥望著一臉癡癡呆呆的喬喬也變的癡呆起來。
放了果盤在搖椅邊的地上,喬喬起身走近穆康,纖手撫上眼前那張有些龜裂的脣,微微顫抖。
看到喬喬一臉傷心,吉祥不禁擔心起來,小心喚道“夫人——”
喬喬置若罔聞,手指遊轉,替穆康將額前散亂頭髮理了理,旋即轉身,不帶一點留戀,長長的衣襬在地上拖出悉悉索索的聲音。人已經出去,聲音卻飄進來“你留下照顧他”。
看著合衣垂頭坐在浴桶的穆康,吉祥嘆了口氣,轉身打算燒些熱水,便沒有看蒼白的臉上睜開的那一雙受傷的眼睛。
安靜坐在浴桶盯著喬喬出去的門,嘴角微翹,扯出個笑給自己,穆康慢慢扶著桶沿起身,卻一個踉咧栽倒,看見自己載倒在浴桶外,於是臉上的笑意更深了。歇了一會,終於有力氣走向土炕,在炕角的包袱裡隨手撿了套土灰色粗布衣衫,顫抖著還沒有知覺的雙手替自己換好,又以浴桶裡的水爲鏡,將頭髮梳理整齊,這才擡腳出去。
按捺不住焦急進府來尋穆康的紫夢菡還未登上雨辰閣,遠遠瞧見喬喬一臉失魂落魄迎面過來,以爲是師兄出了事,慌忙迎上來“你怎麼了?——是不是師兄他——”
擡眼看清攔住自己的是誰,喬喬嘴脣微啓“他沒事”。說完輕輕推開還是一臉緊張的紫夢菡便要走。
眼疾手快扯住喬喬身後衣襟關切道“你怎麼了?”
似是沒有聽見身後的聲音,喬喬的腳步已經像前,冬日裡的袍子厚且結實,帶斷了勾在衣襟上紫夢菡的指甲也沒有讓腳步慢下來。不得已,足輕點起,飛身阻住喬喬去路,看到平日裡慵懶安靜的眼眸裡此刻流露的冰冷與焦躁,心裡不覺漏跳幾下,終於閃身讓開。
沒有一絲遲疑,喬喬擡步與紫夢菡擦身而過。
眉頭微蹙,紫夢菡亦轉身跟上,卻在轉身的瞬間只來得及接住喬喬軟綿綿倒下來的身子。
“喂——喂——”輕聲喚著,卻不見懷裡的人有一絲反映,想起那日所見,搭了手指在喬喬腕上仔細聽著,終於臉色變的難看起來。左右看看,這裡距喬喬的雨辰閣不遠,卻連個侍衛婢女都不見一個,無奈一咬牙,彎腰抱起喬喬向雨辰閣方向疾奔。
上次見喬喬是在雨辰閣三層,正面府裡璧湖的房間,這次卻沒有力氣抱喬喬上去。一腳踢開一層小閣的朱漆鏤空雕花門進去,看見屋內紫檀木案上的摺子、墨硯,壁櫃上的厚厚典籍,便猜到這房間多半是楚羙平日的書房了,再左右看看並無牀榻,卻有張寬闊舒適的搖椅置於窗邊,幾步過去小心放了喬喬在搖椅上,又撿了邊上衣飾架子上的一張毯子替搖椅上昏迷的人蓋好,才搬了另一邊的小蹬坐過來,定定看著白皙乾淨的臉上睫毛安靜的一動不動。
許久,喬喬終於轉醒,緩緩睜開眼睛,正看見紫夢菡指間拈了只銀針晃在眼前。
看到喬喬醒了,紫夢菡也長長舒了口氣,收了銀針回發間,笑道“怎麼樣了?”
喬喬未答,整個人依舊躺在搖椅上,明眸四下望去,知道自己身在何處才問的漠不在乎“我又睡著了?”
紫夢菡愣下,猜疑的口氣問道“你以爲自己剛纔是睡著了?”
看著紫夢菡一臉不可置信,喬喬卻笑的莫名,將身上毯子拉置脖頸處,把整個身子裹得嚴實,“要不然呢?”不待紫夢菡開口,又接著道“偶爾睡著的不是時候也並不是什麼大事——不是麼?夢菡姑娘——”
紫夢菡亦不是笨人,腦裡念頭轉了幾轉便明白喬喬所指,試探道“除了我沒有人知道?”
輕闔上眼皮,喬喬淡道“沒人”
“想知道爲什麼麼?”紫夢菡些許得意直起身子。
“不想”闔著的眼睛依舊沒有睜開。
紫夢菡掩面咯咯笑道“你不想知道,我偏要告訴你——”
楚羙一臉平靜看著天帝一身便服出現牀側時沒有多餘的表情,似是一切本就在意料之中。
“羙兒啊——”天帝一臉心痛伸手撫向楚羙額頭“怎麼弄成了這個樣子?”
楚羙把頭偏向一側“不用你管”
“呵呵”天帝笑的尷尬“又同爹弄彆扭”
楚羙不說話。
“別生爹爹的氣了”天帝賠著小心“依你就是了,你要跟烏喬喬怎樣就怎樣?可好?”
楚羙面色稍有緩和。
“還有天帝這個位子,你不想坐,爹不逼你就是了,你就當個閒散爵爺,怎麼樣?”
“可是三弟——”楚羙剛想說些什麼,門吱呀一聲被推開。
穆康推門進去的時候,天帝正安靜坐在牀側,看清來人,沒有作聲,亦示意身後小順子不要表明身份。楚羙卻再忍不住,起身嘔了口血在褐色的木地板上,血很快與地板融在一起。
伸手擦掉脣上的血,冷道“怎麼是你?”
穆康一下明白,笑著坐去桌邊,替自己倒了杯茶暖暖的嘬了口才道“來看你死了沒有——”
嘴上說“沒有”臉上卻終於浮現出異樣的淡青色。
穆康笑了“嘖嘖——真的中毒了——還真不像你”
未應,卻是趙剛上前一步居高臨下兇著望向穆康“你再廢話我殺了你”
穆康也不惱也不怕,依舊笑嘻嘻說著“聽說你剛從三太子那裡回來,兄弟相殘真是——”
“你——”趙剛還要說,楚羙揮手製止“有話快說,說完就滾——”
“滾去哪裡?”穆康一口飲盡茶杯裡的水,又替自己倒杯緊緊捂在手裡,手卻依舊是僵的“嘖嘖——又是奇門劇毒——不用我幫忙?我可是神醫”
“你是神醫?”一直緘口不言的天帝突然開口道。
被突然的聲音打斷,穆康一臉不悅“是又怎樣?”
“那你說他有生命危險麼?”
“沒我就有,我在自然沒事”穆康不屑道。
“不用——”楚羙冷道“說完了?趙剛——送他出去”
趙剛絲毫不客氣,上前兩步提起穆康衣領,手裡的茶杯哐當聲摔落在地上,人卻依舊不慌不忙“你還真是容易衝動——”被揪住衣領的穆康只能掙扎著扭起脖子像後看一臉怒氣的趙剛“做人手下的,該聽話的時候就聽話,不該聽話的時候就不要聽——比如現在”明明感覺的到四道想要撕裂人的四道光攝過來,卻依舊自顧自道“你丟我出去是很容易——我脾氣平日裡也是很好的,但是你家爺的毒就不是那麼容易解,其實也不是那麼難解,但是也要我這樣的神醫才行——所以啊——你莫得罪我——小心你家爺不治身亡”
“你說什麼!”趙剛的手舊緊緊捉著穆康衣領,卻明顯小心了許多,生怕弄斷了衣領裡的脖子。
楚羙安靜躺著,似是沒有打算解釋什麼,卻也沒有繼續吩咐趙剛攆人。
穆康伸手掰開趙剛的手,理理被揪皺的衣衫,坐回桌邊,這次乾脆將整個茶壺捧在懷裡才道“怎麼樣,醫還是不醫?”說著穆康笑的奸詐,完全沒有注意楚羙的臉色有多難看“若是我救了你,你可又欠我一份人情了”
“醫,當然醫了”開口的是滿臉堆笑的天帝“這樣好的年紀,死了多可惜,你說是吧?神醫”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神醫兩個字唸的格外重。
穆康嬉笑著望向楚羙,沒有說話。
“不用”楚羙依舊面無表情“趙剛——殺了他”
看著聽話的趙剛手馬上就要扼上脖子了,穆康騰下跳開凳子避開那雙長了厚厚繭子的手,做出一臉驚恐的樣子“救命——救命——”
揮手製止趙剛,楚羙依舊一言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