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怎麼辦？”翠兒黑著臉問躲在人家房檐下的喜兒。
喜兒緊緊把貓樓在懷裡“什麼怎麼辦？”
翠兒支起滿是泥巴的腳板和溼的能揪出水的衣袖“這個怎麼辦？人家至少還有鞋子”這個‘人家’是指同樣在屋檐下避雨的一對乞丐, 真的是一對，一對長的一模一樣的女乞丐。
“我有鞋子，你有意見？”女乞丐擡頭瞟了一眼無比落魄的翠兒。
翠兒語梗, 翻了半天白眼, 才恨恨丟出句“沒”。
女乞丐翻了個身, 與另外一個一起相擁而眠。
看人家睡的香, 喜兒認真道“要不我們也睡？”
翠兒更兇狠的白了一眼回去“要睡你睡, 我不睡”說完氣鼓鼓的坐去牆角，卻因爲全身溼淋淋的怎麼坐都不舒服。側目去看喜兒，竟然真的擁了小糰子在懷裡往乞丐邊上躺下, 還不時往人家身上蹭蹭，想取點暖。
“你想不想回去啊？我們快點完成任務就能快點回去了, 然後就不在外面羙餐露宿了”翠兒湊過去誘惑道“等天亮了, 我們就去找他好不好, 然後完成任務了，我們就能回去了”
“恩”喜兒含糊答應。
“那你明天一定要聽我的話, 這樣我們才能順利完成任務”翠兒乘勝追擊。
“好”其實喜兒已經睡著了，纔不曉得自己都答應了些什麼，翠兒卻因爲難得的聽話而興奮不已。最後竟然考慮到喜兒的安全問題後，決定不睡了，值夜。於是早上第一縷陽光照在喜兒臉上, 晃醒了一夜睡的安慰的喜兒的時候, 喜兒睜眼看到的是隻熊貓。
“你被打了？”喜兒盯著翠兒的熊貓眼問。
“什麼？”一夜無眠, 翠兒腦袋有點跟不上趟。
“你的眼睛——黑了”喜兒伸了個懶腰“餓了”
“什麼？”翠兒腦袋依舊沒跟上趟, 因爲喜兒的思維從來都是跳躍的。
“我餓了”喜兒拍拍凹下去的肚皮“餓了”
“大早上的, 吵什麼吵，還讓不讓人睡？”乞丐眼都沒睜, 嘟囔道，然後把依舊破爛的衣衫又往身上裹了裹，於是胸前雖然捂住了，脊背露了出來。
“我餓了”喜兒繼續道，沒有理會頭腦尚未清醒的翠兒。
乞丐終於忍受不了，背對著喜兒丟過來一隻髒兮兮的碗沿甚至磕掉了磁的灰土碗“人家也不容易，別大早上的吵吵了，自己去弄吧”。顯然，對於翠兒和喜兒眼下的狼狽的情況，乞丐們很自然的將其和自己歸爲一類，但對於喜兒這種懈怠工作的乞丐卻甚是不屑。
“怎麼要？”喜兒問的認真，因爲真的餓了。
翠兒深深呼吸了幾口雨後清晨的新鮮空氣終於清醒，當看到喜兒真的端著髒兮兮的碗蹲在乞丐身後虛心求教的樣子，頓時火冒了四丈，甩手走出庇護了自己一個晚上的房檐“你慢慢討，我要去忙正事了”
見翠兒負氣走了，也顧不得聽乞丐的回答了，連忙起身去追，扯著翠兒身後衣襟緊緊的“我跟你一起去”
“那你不去討飯了？”翠兒暗暗得意道，自己總有法子要喜兒聽話的，卻在回頭想安撫喜兒的瞬間微笑僵在了臉上，因爲喜兒沒有揪住翠兒衣襟的手依然拿著那隻破碗。
翠兒惱了，一把奪下碗，丟還到乞丐身側，叉腰破口到“你拿它做什麼？不嫌髒？人家用過的你也要？也不知道洗沒洗過，宮主派你出來是派你討飯麼？不想著怎麼把事了了，就知道吃，吃，吃，你吃了那麼多，都吃到這裡去了”說著纖纖玉指毫不留情的戳向喜兒的腦袋“真後悔帶你出來，一點忙幫不上，就會添亂，還有小糰子，除了吃什麼都不會，跟你一樣”
“小糰子，你看到小糰子了麼？”一直睜大著眼睛望著翠兒像個母夜叉般對著自己口沫橫飛的喜兒突然道。
氣鼓鼓的翠兒被喜兒突如其來的一句話戳到，一下子泄了氣“沒，大概餓了，去尋吃的了吧”奄奄回答完，然後回到屋檐下一屁股坐在石板臺階上，再也沒有力氣起來，肚子也在這個時候“咕嚕”一聲，宣告她罷工的理由。
乞丐躺在地上身子都沒移動，直接橫起一腳踢向翠兒“大方借地盤給你們避雨，大早上聒噪個沒完，竟然還嫌本小姐的碗兒髒，滾一邊去，自己找有吃有喝又幹淨的地兒去吧”
翠兒沒有防備被踢了個正著，因爲飢餓，所以武功也沒發揮原有的作用，於是一頭載到了地上，這下，不僅是被大雨欺羙的衣服落魄，就是乾淨清瘦的臉龐也變的狼狽。
“行了，這下跟我們也差不多了”乞丐說“你求我，我就介紹你入丐幫，保你以後吃穿不愁”
“真的麼？”喜兒雙眼放光“怎麼求？”
乞丐終於肯翻身做在石板上揉揉迷濛的雙眼“抱住我的大腿哭著求唄”
“只要這樣就可以有吃的了麼？”喜兒只對吃的感興趣，穿？沒想法。
“要不然你以爲有多難？”乞丐難得的豪爽道。
“那好”喜兒笑的燦爛“翠兒你去”
翠兒才從地上爬起來，卻聽到這樣令人昏厥的命令，一時瞪大眼睛將喜兒盯著，實在不知道該怎麼拒絕。
自己可以氣喜兒，可以罵喜兒，甚至可以用小指頭戳喜兒給她點小小的懲罰，可是這完全是仗著喜兒和宮主對自己的寵愛和喜兒滿不在乎的心性，可是當喜兒以命令的口氣吩咐時那即使死，即使殘，也得赴湯蹈火，這是服從，這是尊卑。想到自己要抱著一個乞丐的大腿哭著祈求的時候，翠兒眉頭終於蹙到了一起，臉額上的泥巴都結成殼撲簌簌掉了下來。
心一橫，翠兒瞟了乞丐一眼，慢吞吞向那邊移過去，下蹲，伸手——
“算了”喜兒終於說，令翠兒還差寸許就抱住乞丐大腿的手嗖一下縮了回來“想著覺得好像很丟人的樣子”喜兒若有所思“我好歹是棲鳳宮小宮主，你好歹是我的跟班，娘知道了大概又要罰我不準吃飯了”
“是，是”翠兒連連點頭“棲鳳宮的臉面絕對不能丟”
“可是我餓了”喜兒一臉委屈摸著肚子的樣子，讓翠兒的心充滿了危機感，如果不趕緊找來東西填滿未來宮主的肚子，飢餓會使喜兒跳牆。
“那隻能這樣了”翠兒輕咬貝齒，從腕上擄下一直淡粉色芙蓉玉的鐲子“這是我剛進棲鳳宮的時候，宮主送給我的，我們去把它當了大概能換些錢吧”
“恩，好”喜兒忙不迭點頭，甚至丟臉的吞了口口水，完全沒有察覺翠兒像看寶貝似的看著鐲子的眼神。
“你們也來吧，我都聽到你們肚子叫的聲音了”喜兒大方對兩個乞丐道，乞丐當然高興的緊，一骨碌從地上翻了起來，緊緊跟在翠兒的身後，生怕把到嘴的肥肉丟掉。
“當這個——”翠兒小心把鐲子伸進高高的窗口，當鋪先生伸手去接翠兒，卻捨不得放手，緊緊攥著。
“當還是不當？”先生惱了，所有進當鋪的窮鬼都這德行，要舍不捨的，好像賣的不是東西而是兒子。
不用回頭也知道身後的喜兒和兩個乞丐留著口水盯著自己的眼神，翠兒恨恨道“當”後終於鬆了手。
先生瞟了眼鐲子，從櫃上伸出五個手指頭出來。
“五百兩？”翠兒問。
先生搖頭。
“五十兩？”翠兒心疼極了。
先生還是搖頭。
“到底多少?”翠兒惱了，差點去揪先生那跟山羊有得一拼的鬍子。
“五個銅板”先生白了翠兒一眼，不急不慢道“算多的了”
翠兒徹底被激怒了，揪住先生從櫃上伸出來的鬍子“老傢伙，識不識貨？這個是上好的芙蓉玉，又雕了鏤空的圖案在上面，你敢只開這個價錢？”
大約是見多這樣的場面，先生甚是不急於把自己的鬍子從翠兒粉拳中解救出來，反而更斯里慢條“這是假貨，最下等的藍田玉，顏色染上去的”。
翠兒愣住了，實在難以想象自己一直視若珍寶的鐲子會是分文不值的假貨，雖然事隔多年，可是翠兒依然記得自己初進棲鳳宮的時候見到宮主的樣子。現任宮主，也就是喜兒的娘拿了張香噴噴的帕子替自己擦掉臉上的髒污，摟了自己在懷裡說，女子怎麼能這般邋遢？然後從腕上摘下鐲子親自替自己帶上說，這是芙蓉玉的鐲子，芙蓉配佳人，翠兒長大了一定是個討人愛的女子。於是即使小的時候鐲子大的在腕上根本帶不牢翠兒也沒有捨得摘下來過，而是更加小心的護著鐲子，因爲宮主說“芙蓉配佳人”
“五個銅板能買幾個饅頭？”喜兒認真問道，沒有看到背對自己翠兒眼淚已經在眼眶裡打轉了。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在這個時候還是隻知道吃的喜兒終於徹底把翠兒惹惱了，回頭對一臉期望望著自己的女子大聲吼道“除了吃你還知道什麼？你知不知道你娘竟然送了只假貨給我，她是個騙子”眼淚如決堤的河水嘩嘩在臉上流淌。
喜兒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了，小聲道“我娘她不懂這個，她怎麼知道這是真是假？”
“我纔不信，堂堂棲鳳宮宮主會如此不識貨？騙——子都是騙子”翠兒胡亂擦了把臉上縱橫的淚水，推開擋在面前的喜兒，衝出街道，留下喜兒傻愣在原地。
過了許久，喜兒纔想起問櫃上先生“五個銅板能買幾個饅頭？”
“兩個半”身後乞丐懶洋洋答道。
“當還是不當？”先生奸笑著問。
“恩恩”喜兒使勁點點頭，點下頭吞下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