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寧說這話,表面上是寬慰皇帝,欲確保藥方無誤並安全後再熬製藥纔是最爲妥當的,然而實則,這話不過是藉口罷了。
風寧並不知曉錦兮公主的字跡如何,若自己擅自寫藥方,字跡定與錦兮公主差距甚大,如此一來,定會落人口實,遭人懷疑了,是以,幸虧方纔及時的反應過來,不曾寫下藥方,要不然,麻煩倒是大了。
出得皇帝的寢殿,再繞過外面大殿的屏風,那些御醫們依舊坐成一排,個個眉頭緊鎖,面色沉重不堪。
他們或皺眉苦思,或低聲的相互商量,只是待見風寧過來,他們皆面色微變,而後個個起身恭敬而立,朝風寧拜道:“拜見公主。”
風寧按捺心神的繼續往前幾步,站定在他們面前,緩道:“各位大人們無須拘禮,坐吧。”
御醫們怔了一下,面面相覷,似是未料到今日的錦兮公主竟這般隨和平然。
風寧也不曾在意他們的反應,僅是淡掃他們一眼,而後率先席地而坐。
片刻,御醫們也不敢耽擱,紛紛坐會原地。風寧則是將目光再度落想他們,低問:“大人們應是看過父皇病癥了,可是有結果了?”
御醫們眉頭再度一皺,卻是垂眸下來,鴉雀無聲。
風寧低沉道:“如此看來,大人們都未診治出我父皇究竟得了何病?”
御醫們渾身顫了一下,周遭氣氛緘默許久後,其中一人低道:“公主,聖上的病來得太過及時,表面像是寒疾,但卻又不全像,是以,在還未完全摸清聖上究竟生得何病前,老臣們皆無法對癥下藥,也不敢擅自用藥。”
偌大的一個太醫院,裡面的御醫,皆是來自國內頂尖的大夫,而今皇帝生病,這麼多御醫強強聯手,卻是診斷不出病因。
著實是有些無奈甚至無用了。
風寧暗自嘆息,突然之間卻是格外懷念柳姨。
若是柳姨在世,怕也沒什麼病能難住她了,只可惜,柳姨不曾太過教她醫術,而今也不在這世上了……
風寧沉默片刻,目光朝那說話的御醫望來,只道:“我說一道藥方,你寫下了看看,然後衆位大人們再分析一下那些藥是否可熬製成湯,讓父皇服用。”
御醫們皆一驚,方纔那位言話的御醫愕道:“公主之意是,您要親自說藥方?”
“是!”風寧答得坦然。
他們面上的驚愕之色越發濃厚幾許,大抵是沒料到歷來張狂的錦兮公主,何曾接觸過藥理,更何曾寫得來藥方。
那被風寧盯著的御醫也未說話,眸底深處皆是不可置信。
風寧靜候片刻,見那御醫依舊不動,她眉頭微微一皺,繼續道:“怎麼,大人這是不信本宮?”
這話,風寧說得略有霸氣,但底氣卻是有些不足,嗓音落下後,心底竟有些不慣與後怕。
嬤嬤曾說,錦兮公主不可一世,嬌俏傲然,渾身都透露出一股子的傲勁兒,她既是學不來十成,但也該學到五成的傲勁兒纔是。
而今,其實她也不願爲難這些御醫,更不願在這些御醫們面前立威,只因皇帝
情況緊急,不可耽擱,她如今,也不過是硬心而爲罷了。
那被風寧盯著的御醫臉色已是有些蒼白,眸底的驚愕皆數變爲了慌然,他急忙執起墨筆,朝風寧道:“微臣不敢。公主請說藥方,老臣記下便是。”
風寧按捺心神的朝他點頭,沉默片刻後,便開始一一的說出藥名。
那御醫手中的墨筆不停揮動,雪白的紙上,逐一現出墨字。
周遭氣氛也是緘默,其他御醫們每聽風寧念出一味藥名,皆面露驚異,直至風寧說完,御醫們大多都臉色沉重,有的則是不解,僅有一兩人面露驚歎之色,一雙浮動驚愕的眼止不住的朝風寧細細打量。
那御醫也停下了墨筆,目光在紙上掃動。
風寧按捺心神的朝衆御醫一掃,只道:“方纔本宮所說的藥方,各位大人們也聽了。不知各位可有什麼意見或建議?”
“這……”御醫們再度面面相覷,不知回話。
風寧繼續道:“這藥方,能治寒疾,也能強健體魄,即便在不知病因的情況下,對父皇也是極好的,各位大人覺得呢?”
方纔那寫藥方的御醫則是朝風寧望來,猶豫片刻,低道:“公主這藥方,治療寒疾的效果的確好,甚至讓老臣都覺得驚歎。只是,其中幾味 藥材,卻是極爲厚熱,如今聖上身子虛弱,冒然用這些藥,許是會讓聖上高燒不退。”
這話一處,其他御醫再度低聲議論,霎時,低沉嘈雜的聲響徹底將周遭的沉寂打破。
風寧眉頭微微一皺,只道:“其中有幾味藥極爲厚熱,但其中還有幾味藥材,卻是極爲涼性,如此一來,這幾味藥材的性能便能稍稍相抵,不至於太過傷害父皇身體,引起其它病癥。”
那說話的御醫怔了一下,復又垂眸細細凝望紙上藥方,這回卻是半晌都不出聲了。
風寧道:“若是各位御醫無意見或建議,那本宮便差人按照這藥方抓藥熬藥了。”
御醫們眉頭一皺,面面相覷,依舊不言。
風寧也不耽擱,緩步至那方纔說話的御醫面前,伸手將藥方拿起,正要離去,那御醫忙道:“公主,請三思。這藥方雖好,但老臣們目前也不確定是否會引起其它病癥,若冒然讓皇上服用,老臣怕……”
話到這裡,後話卻被他噎住,不敢再道。
然而正這時,不遠處卻揚來一道剛毅冰烈的嗓音,“皇妹,就按照你說的做。”
剎那,在場之人皆循聲一望,便見劉公公正與一身材修長的男子立在不遠處。
那人一身墨黑華袍,墨發挽得一絲不茍,腰間的漢白玉佩也格外醒目兩眼,只是,他的臉色微冷,左眼卻是蒙著紗布,整個人就那麼不聲不響的站在那裡,卻無端給人一種涼入骨髓的感覺。
“大皇子殿下。”在場的御醫們頓時慌張起身行禮。
風寧靜立在原地,目光靜靜的落向那男子,即便心生起伏,但卻不曾在表面表露分毫。只是,這大皇子究竟是什麼時候進來的?
“各位起來吧!”大皇子冷然出聲,嗓音一落,他已是幾步過來站定在風寧
面前,修長的手指接過了風寧手中的藥方,垂眸掃了幾眼後,便將藥方遞給身後跟來的劉公公手裡,低沉道:“按照這藥方,要太醫院的人抓藥熬藥,熬好後迅速端來。”
劉公公臉色微變,忙點頭應是,隨即拿著藥方小跑出殿。
其中一御醫緊著嗓子道:“大皇子,公主這藥方,還有一些不妥之處,著實不該冒然抓藥熬製並讓聖上飲下。”
大皇子目光驀地朝那御醫落去,冷沉道:“王大人,那依照你之意該如何呢?你是要本殿與公主一直在這裡等著你們耗費時辰的想著根本就想不出來的辦法?”
他的嗓音極沉極冷,猶如寒冬臘月的霜雪。
那御醫渾身一顫,臉色發白,驀地垂頭下去,竟是不敢再言。
大皇子繼續道:“這麼大個太醫院,這麼多的御醫,竟是連父皇的病因都查不出,甚至還在這裡虛耗時間,拖著本殿父皇之命不顧,皆不敢大膽的寫出藥方,就怕萬一出事要擔責,爾等這些膽小怕事的庸醫,要你們何用!讓你們在此沒日沒夜的想辦法,本殿父皇可耽擱不起,等你們真正想出辦法來了,本殿父皇怕也無福消受了!”
這話一處,在場之人再度低垂著頭,無人敢說話。
大皇子面色森冷,右瞳掃了御醫們一眼,而後朝風寧道:“皇妹,我們先進去。”嗓音一落,轉身便朝前行。
風寧忙按捺心神的點頭,緩步跟在他身後。
待入得內殿,只見榻上的皇帝再度合了眼,面色,竟是比方纔還要蒼白。
大皇子忙靠近榻邊,而後跪坐了下來,朝皇帝陳雜低喚,“父皇?”
話落,皇帝並無反應,眼皮也不曾睜開,連那細黑濃密的睫毛都不曾顫動半分。
大皇子眉頭一皺,面色凝重至極,繼續喚,“父皇?”
然而這話落下,皇帝依舊毫無反應。
大皇子終於是有些急了,開始時伸手輕推皇帝,“父皇?父皇!您醒醒,醒醒!”
風寧立在一旁,緊緊的望著,見大皇子越發緊張崩潰,她竟也覺心口驀地發緊發痛,竟是有些難以呼吸。
她與皇帝也僅僅見了一面,接觸不多,但卻覺得他是她所遇見的人當中最爲和善的一個了,雖然,他的和善也只是針對錦兮公主,但她卻覺得,作爲一個帝王,卻能爲自己的女兒這般著想,這樣的趨於慈父的帝王,再壞,又能壞到哪兒去?
風寧沉默著,神色複雜而又起伏,難以平息。
大皇子已是輕輕朝皇帝推搡了許久,見皇帝仍無反應,他已是有些悲慟,扯聲便大吼,“御醫,滾進來!”
剎那,有凌亂的腳步聲一擁而來。
御醫們顫抖著身子小跑入了內殿,眼見榻上皇帝臉色蒼白至極,御醫們神色陡變,身子抖得更甚。
大皇子怒吼,“還不快點爲父皇把脈?”
御醫們顫抖著朝前,其中兩人緊急上前顫著手指把了皇帝的脈,最後竟是渾身癱軟在了地上,不住的朝大皇子磕頭,“大,大皇子,聖,聖上,聖上他似,似乎已無脈搏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