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色晴朗,空中無雲。淡風微微而來,卷著幾縷花香,沁人心脾。那湖中的芙蕖,葉上盛這銀色晶瑩的露珠,搖搖晃晃,幾番都要落下。
今日的風寧起得極早,一襲紫紗裙袍加身,黑髮微挽,頭上珠花與金步搖色澤亮黃,滿身華貴。
昨日醫怪給她的麪皮,她已戴上,嬤嬤再爲她施了薄妝,待望銅鏡一窺,似見那錦兮公主正活生生坐在鏡前,完美切合得令人挑不出刺來。
風寧昨夜睡得不好,眼眶隱隱發黑,卻被面皮遮住了。待用過早點後,剛飲下一杯淡茶,嬤嬤便入屋來,低道:“公主,出發了。”
風寧神色微沉,微微點頭,剛起身,嬤嬤便伸手攙扶著她的手,朝她低道:“公主,待出得別院,定注意威儀與大氣,切不可再與奴婢客氣與多禮,免得遭人懷疑。”
風寧點頭道:“知道了。”
嬤嬤神色微安,繼續扶著風寧往前。
待出得屋門,便見隔壁貴公子的屋門極爲難得的開著,只是屋內無人,青頌也不在門外守候。
嬤嬤道:“公子與青侍衛早已出院候著了,待公主上得馬車了,就可以出發了。”
風寧心底微詫,那貴公子竟是已然出了別院,如此,一行人豈不是在獨獨等她?
心思至此,便突然有些急意,她稍稍加快腳步,待終於出得院門,便見院外幾十名黑衣人立在馬背上等待,中間,兩輛馬車密不透風,四角流蘇微動,似是帶著幾許森冷風霜的氣息。
風寧不曾見過這般陣狀,心下微緊,待被嬤嬤扶著欲要登上第二輛馬車時,青頌突然下馬過來,朝她低沉恭敬道:“公主,請上公子的馬車。”
剛出院門,這青頌也開始喚她公主,開始演戲了!
再者,若是登上那貴公子的馬車,她這一路怕是都不會放鬆安生了。
風寧微微皺眉,回頭朝青頌望來,腦子飛速流轉,正想著怎麼拒絕,青頌再度加重了嗓音道:“公主,請上公子的馬車。”
這話一落,嬤嬤也開始輕推風寧。
風寧無奈,終歸是轉身朝前一輛馬車行去,然而待路過青頌時,卻聞他幾不可察的道:“雖扮了公主,但公子之令,你必聽必信,若有違抗,你以爲你佔著公主之尊,公子便不能動你了?”
那貴公子能將她捧爲公主,自是能讓她摔入地獄,這道理,她是懂的。只是她此番並不想違抗那貴公子之令,而是心底發緊,著實不想與他同乘一輛馬車罷了,只是這森冷無情的青頌,又怎知她心底的畏懼與委屈!
心思浮動,風寧眸色微沉,風寧僅是朝青頌瞥了一眼,一言不發的朝貴公子的馬車行去。
待登上馬車,便見車內裝飾極爲奢華,與馬車密不透風的森冷外表倒是有著天壤之別。
車內空間有些大,擺放著一張矮桌,桌上放著果盤與糕點,馬車四面皆是木質雕花,車頂還有幾顆明珠,想來便是到了夜裡,這車內也會亮如白晝。
而那一襲白衣的貴公子,正端坐在矮桌旁,自她一上車,他清冷的目光便隨意落在她身上,無溫無波,卻讓風寧微微緊張。
風寧在他面前隔著矮桌坐下,恭
敬朝他喚,“公子。”
他點點頭,隨即便挪開了視線,修長白皙的指尖倒了一杯茶,隨即薄脣一啓,“青頌,出發。”
“是。”青頌在外應了一聲,不消片刻,便有凌亂馬蹄聲響起,隨即,馬車也開始緩緩搖動。
一路上,貴公子不再言話,他身子本就孱弱瘦削,臉色依舊發白,待車行半刻後,他許是累了,開始朝後靠著車壁,閉目養神。
見他合眸,風寧終於是自在半分,她開始輕輕的晃動坐得略微僵硬的腿,又輕輕揉了揉肩頭,待僵硬的感覺稍稍好轉,她才靜下來,目光直直的朝面前的貴公子落去,仔細打量。
她從不曾這般細緻的打量過他,每次在他面前,她似是都卑微瑟縮,而後被他那凌厲深沉的眸光給盯得低下頭去。
不得不說,這貴公子生得的確好看,五官精緻,但卻不女氣,他渾身上下,都透露這幾分掩飾不住的雅緻與風華,本像是溫潤無害之人,哪知卻是冷血無情的徒。
相比之下,她倒是喜歡瑯邪一些,瑯邪雖生了一副桃花眼,看似痞邪,奈何卻是個心底良善之人,除了對她不告而別之外,她倒是不覺得瑯邪有什麼讓她不喜之處,只是,一朝分別,世事無常,她此生,怕是與瑯邪再也不會相見了。
馬車搖曳,車輪聲冗長突兀,沉悶而又壓抑。
風寧呆坐在車內,悶得久了,便也覺得發睏,她再度仔細的打量了貴公子一遍,見他似是未有睜眼的可能,她便略微放心的學著他的樣靠著車壁,閉眸小憩。
哪知這一閤眼,竟是徹底睡著。
最後,風寧是被嬤嬤喚醒的,醒來時,車上早無貴公子人影,外面天色都已近了黃昏,腹中也覺空空,餓意來襲。
風寧愕然,竟是一覺到了黃昏,連午膳都錯過了,只是那同車而行的貴公子,又可有與她一樣不曾用午膳?
正思量,待下得馬車,便見前方是一座客棧,客棧分三層,大門外已是被幾名黑衣人把手,惹得路過客棧的百姓頻頻觀望。
“公子已是被青頌扶入客棧了,公主,今夜便是在這裡歇腳。”嬤嬤扶著風寧,恭敬低道。
風寧點點頭,緩步朝客棧屋門踏去,待入得大門後,嬤嬤便扶著她直上三樓的一處雅間,而雅間裡,一襲白衣的貴公子獨坐,屋內的大圓桌上則是擺了幾道色澤微好的膳食。
此番一聞菜香,更覺發餓,只是貴公子當前,風寧不敢造次,忙朝他恭敬喚了聲公子後,他便擡手揮退了嬤嬤,而後朝她示意,讓她坐在了他的身旁。
以前與這貴公子相處,只要到了飯點,她最先便要爲他試藥,然而這次,桌上除了幾道菜餚與米飯外,並無藥汁。
風寧僵坐在原地,略微愕然的朝他望,他已是散漫開口,“試菜。”
風寧忙點頭,執著筷子將每盤菜都嚐了一下,待確認無毒後,她纔開始拿著空碗爲他盛飯佈菜,而後恭敬的遞在他面前,奈何他卻似是無心食慾,僅是吃了兩口,便放下筷子,朝她低沉道:“吃完後,迅速入屋歇息。今夜三更,趁夜啓程。”
這話說完,他臉色更顯蒼白,竟是有些發喘。
風寧忙小心翼
翼的點頭,不敢懈怠,更不敢多問,直至貴公子喚來青頌將他扶出屋子後,她才長鬆一口氣,若有所思的呆了片刻,纔開始執著筷子吃飯。
那貴公子的病似是越來越重了,此番晚膳,竟是連藥汁都沒有!
她雖是不喜那貴公子,但若是那貴公子當真因病而亡,她怕是也逃脫不得,下場堪憂。
晚膳用畢,腹中好受不少。
嬤嬤入了屋來,扶著她朝所住之屋行去。
她與貴公子所住之屋正相鄰,而那一襲黑袍的青頌,依舊森冷如常的立在貴公子門外。
風寧經過青頌時,他僅是斜掃她一眼,行禮似的點了頭,但那雙冷冽的眼裡倒是不曾帶有半分恭敬。
入屋後,風寧坐了片刻,嬤嬤低道:“公主,早些歇息吧!”
風寧回神,目光朝嬤嬤落來,沉默片刻,只道:“嬤嬤,公子此番出行,隨行之人未有大夫嗎?”
嬤嬤怔了一下,隨即道:“隨行之人皆一等一的暗衛與御林軍,倒是未有大夫。”
風寧點點頭,眉頭微皺,若有所思,嬤嬤似是察覺了什麼,低問:“公主是在擔憂公子?”
風寧並不想隱瞞,低嘆道:“我的確擔憂公子,眼下這時候,他若是出事,不知會生什麼事端,那時候,我們怕也性命不保。”
嬤嬤似是從未想過這些,待風寧嗓音落下,她也皺了眉,眸中染了幾許沉重。
風寧望她一眼,隨即起了身,朝她道:“此處鎮子,應有藥鋪,我去爲公子抓些藥。”
嬤嬤忙道:“此處荒僻,極不安全,公主切莫衝動。”
風寧緩道:“無妨的,我先與青侍衛說說,讓他差幾個人跟隨便好了。再者,公子病得厲害,一路舟車勞頓,若無藥物防身,怕是不妥。”
嬤嬤神色微動,終於不再相勸了。
風寧順勢出屋,青頌聽得聲響,方巧朝這邊望來。
風寧按捺神色的朝他靠近,待行至他面前,低道:“青侍衛,我可否出去一趟?”
說著,見青頌眉目微挑,她繼續道:“公子身子似有不適,我想出去爲公子抓些藥。”
青頌神色微動,並未立即回話,凌厲的目光就這麼靜靜的落在風寧面上。
周遭氣氛略有緘默,這時,嬤嬤出聲道:“公主此番也是爲了公子好,青侍衛便差幾人跟隨公主外出抓藥吧!”
青頌臉色微微一變,瞳孔內極爲難得的增了半分無奈,但轉瞬即逝。
“這邊來。”他默了片刻,低沉的嗓音極輕的揚出。說完,他已是轉身朝一旁行去。
風寧與嬤嬤對望一眼,緩步跟上,待與青頌行至雅間,青頌目光鎖像風寧,道:“公子近些日子已是拒絕飲藥,即便你將要抓來熬好,你可有本事讓公子喝藥?”
風寧愕然,著實未料到那貴公子會拒絕飲藥。
難怪,難怪從她上上次見他開始,便覺得他臉色比往常蒼白,竟還咳嗽。
只是,既是那貴公子不願喝藥,她又有何本事讓他喝藥?再者,她本就是怕他的,她每次在他面前都是被他指揮,全然順從的聽他的話,她又怎敢硬著頭皮的去勸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