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驟然間變了幾許,但僅是片刻,他便徹底壓制住了面上的那抹複雜,僅是稍稍擡眸,沉寂的朝風寧望著。
風寧迎上他的目光,繼續道:“風寧只是覺得,如今形勢危急,外面許多人都怕是要對公子不利,而今公子又身子孱弱,自該由青頌侍衛隨身保護纔是。”
說著,話鋒稍稍一轉,繼續道:“再者,風寧此番已是採了不少藥歸來,傷藥與調養公子身子的藥也大多皆有了,如此撐上幾日,也不曾問題,而那醫怪,沒準兒這幾日也會歸來了,到時候再由他來醫治公子,公子身子,定能康復不少。是以,這些日子,青頌侍衛倒是無需外出採藥。”
風寧嗓音平寂,目光誠然。
嗓音一落,她便靜靜望他,只見他神色也稍稍鬆了半分,那瞳孔內的沉寂之色也稍稍增了半分的起伏,不再如方纔那般死氣沉沉了。
“我身子如何,我自是有數,若我不願亡,縱是無藥,也可撐上多日,是以,你也不必揹著我偷偷出院採藥,你歷來惜命,若因我而外出採藥出了閃失,倒是不值。”片刻,納蘭鈺再度出了聲,嗓音有些幽遠,更有些低沉。
風寧緊緊觀他,心下也增了幾分詫異。
這幾日來,納蘭鈺的改變著實不少,對她的態度,也不若以前那般清冷了,此際,他更是突然言道這話,風寧是怎麼都未料到過的。
清冷得不可一世的貴公子,有朝一日,竟會說她若因他而出了閃失,會不值,若非他人性並未泯滅,心下記著她以前救他之情,若是不然,他又豈會這般改觀。
心思如此,風寧凝在他面上的目光深了半分。
奈何他卻是被她盯得略微不慣,故作自然的垂眸了下來,再度低沉道:“你採藥剛歸來,先回去休息去吧。”
他嗓音有些淡,無溫無波。
風寧這才稍稍挪開目光,點了頭,也未多言,僅是緩緩轉了身,逐漸朝屋門而去,只是在出得屋子並轉身合上屋門時,卻見那榻上的納蘭鈺正朝她望著,一時不覺,二人目光驟然相碰。
霎時,風寧微詫,未料他竟一直在望著她,而他則是神色微有起伏,略顯倉促的挪開了眼,不說話了。
風寧凝他幾眼,最後按捺心神的合上了屋門。
正這時,不遠處的竈房已是升了炊煙,只是那竈房屋門卻有濃煙源源不斷的滾出,若不是沒見著明火,要不人風寧定要以爲那竈房被大火燒起來了。
想來,那青頌定是在做晚飯了。
風寧擡頭望了望將要黑沉的天色,心下微詫,只道這青頌今下午莫不是一直在院門守著,等著她的歸來,是以,竟連晚膳都荒廢了?
但這種心思剛滑過心頭,風寧便自行否決了,只因青頌心下僅心細納蘭鈺,這些日子也歷來捨不得納蘭鈺餓肚子,是以,青頌能錯過晚膳時辰並此際纔開始做飯,定是納蘭鈺出聲吩咐了,吩咐晚些時候用膳,亦或是,吩咐青頌一直守在院門,待她歸來?
心思至此,風寧目光顫了半分,著實不敢想象納蘭鈺會緊張她到這程度上。
歷來被人忽視慣了,也卑微瑟縮慣了,是以,那滿身清冷的納蘭鈺是否會重視她,是否會緊張她,這些,她想都不敢想,更覺得是毫無可能。
風寧僵立在原地,默了半晌,待回神,她心下起伏片刻,卻是終歸未回自己的偏屋,反倒是朝那青煙四起的竈房而去。
越靠近竈房,青煙便越發的濃了幾許,待真正踏入屋門時,青煙更是薰得風寧難以睜眼,甚至忍不住咳嗽。
“風寧姑娘?”大抵是察覺到了風寧,青頌微詫的喚了一聲,卻是片刻,眼見風寧咳嗽不止,青頌繼續道:“此處煙重,還望風寧姑娘避避,若是有事吩咐我,待我將晚膳做好後,定親自來尋姑娘。”
風寧強行止住咳嗽,只道:“公子已幾日未用藥了,今日我方巧採了些調養身子的善補之藥,可憑著那些藥草爲公子做頓藥膳。”
青頌怔了一下,當即爲難道:“風寧許是不知,我歷來不曾下過後廚,縱是燒飯燒菜也是反覆摸索才稍稍能將飯菜做熟,而那所謂的藥膳,我怕是難以勝任。”
“青頌侍衛不必擔憂,風寧雖廚藝不假,但做藥膳卻是湊合,此番形勢如此,只是委屈公子得嘗風寧手藝了。”風寧緩道,嗓音一落,未待青頌言話,繼續問:“青頌侍衛將風寧的藥簍放在何處了?”
青頌道:“本以爲風寧姑娘要在醫怪屋中配藥,是以便將姑娘的揹簍放在醫怪屋中。”
風寧低應一聲,隨即便轉身離開竈房,直往醫怪的屋門而去。
待入得屋子並尋著揹簍,風寧從揹簍內仔細挑選了幾種藥花葯草後,便折身回得竈房,朝青頌道:“青頌侍衛可去公子屋中照料了,今夜晚膳,風寧來做便是。”
青頌猶豫著,神色微微有些起伏了,待僵持片刻後,終歸是起了身,略微沉重的朝風寧道:“有勞姑娘了。”
嗓音一落,待風寧朝他點頭後,他才緩緩往前,出了屋門。
瞅著他離開後,風寧這才坐至竈膛旁,開始清理了一番竈膛內塞得過多的木柴,不多時,火焰稍稍旺盛半許,而屋內的濃煙也逐漸消散了不少。
風寧起身,開始整理藥草,並將藥草徹底剁碎,最後在鍋中摻了水,放了米,開始熬粥。
製作藥膳的法子有許多,但此處條件簡陋,再加之她廚藝有限,是以無法用藥花葯草來製作一頓精緻豐富的大膳,只能採用最簡單的辦法,熬藥粥。
以前在庵堂時,每番多病季節,師太便會吩咐柳姨與她爲庵堂中的尼姑們熬製藥粥,效果倒是絕佳,甚至若是那些藥草處理得當,不止能稍稍減退藥味,甚至還可將藥花葯草的功效全數保留下來。
青頌不懂該如何處理藥花葯草,更不知待粥熬製什麼程度時再放藥花葯草最爲合適,是以,這也是她想親自動手熬藥粥的原因之一,再者,院中到處都是青煙,竈房內更是煙霧重重,那青頌不會燒火
,倒也難爲他了。
整個做藥膳的過程,並不太久。
中途,風寧便已盛了兩碗清粥出來,最後再將藥花葯草放入鍋內的粥內熬製,不久便全數起鍋。
待藥粥熬好,風寧就著膳房內的食材,又做了兩個小菜,甚至也專程分出了一份留給青頌。
待一切完好,風寧先行將納蘭鈺的藥粥與小菜端入了他的屋子內,隨即又在納蘭鈺與青頌微詫甚至複雜的目光中,轉身回得竈房又將其中一碗中途便起鍋了的清粥端入了納蘭鈺的屋子。
“青頌侍衛,竈房內還留有一份小菜與未加藥草的清粥,你若不棄,便去吃些吧。”風寧朝青頌平然出聲。
青頌神色起伏了幾許,又朝納蘭鈺望了一眼,而後回眸過來,只道:“多謝風寧姑娘。”嗓音一落,已是轉身出屋,甚至在外掩好了屋門。
一時,屋中氣氛沉寂下來,牆角檀香幽幽,怡然鬆神。
風寧搬來矮凳放於納蘭鈺榻邊,隨即將膳食全數放置矮凳上,待一切完畢,她目光朝納蘭鈺落來,緩道:“公子吃些吧,這藥粥,許是有些藥味,但應該不濃,公子先湊合著吃,待明日,風寧再將那些採來的藥花葯草製成藥丸供你服用。”
他神色微動,卻是並未開始用膳,反倒是目光就這麼靜靜的朝她凝著,“今日你歸來時,我便讓你回偏屋休息,你怎突然去膳房忙活了?”
風寧緩道:“公子幾日不曾服藥了,僅靠風寧施針,效果並不好,是以,既然藥花葯草已採回,風寧便琢磨著爲公子準備藥膳。”
說著,話鋒微微一轉,“公子還是趁熱喝藥吧,免得涼了。”
他垂眸朝矮桌上的藥粥與小菜凝去。
風寧有些尷尬,低道:“風寧廚藝不佳,這些小菜也僅是隨意而炒,也不知是否合公子胃口。”
他並未立即回話,目光依舊靜靜的朝風寧望著。
風寧神色微動,轉而迎上他的目光,默了片刻,低問:“公子可是有話與風寧說?”
他面色微變,依舊不言。
風寧怔了一下,垂眸下來避開他的目光,再度道:“公子若是對這藥膳無胃口,正好,風寧還有一碗清粥,公子可要吃些?”
這話一出,他仍是不言,周遭氣氛沉寂半晌,待風寧心生壓抑時,他終於極低極低的出了聲,“你如今對我這般好,究竟,是因心底的善良,還是因可憐我?又或是,出於其它緣由?”
風寧著實未料他會突然這般問。
前些日子他懷疑她救他是別有目的,她早已他解釋清楚了,而今,他卻再度問了這話。
風寧默了片刻,擡眸迎上他的目光,只道:“風寧並不同情公子,再者,風寧自身都難保,公子也不需風寧來同情。風寧對公子好,並無目的,只是下意識的就這樣做了,公子若是覺得不妥,亦或不喜,風寧後面幾日,自可離你遠些。”
“我並未覺得不妥。”這回,他卻是回答得乾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