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起身將他略微努力的背起時,才覺青頌正立在不遠,靜靜的朝她這邊望著。
風寧眉頭稍稍一皺,起伏的心再度蒙了一層詫異。
這青頌就在不遠處站著,這納蘭鈺不喚青頌揹他回屋,卻偏偏一聲不吭的任由她來背,不得不說,這歷來清冷甚至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納蘭鈺,何時對她改觀成了這樣?
越想,便越發的覺得這納蘭鈺許是性命堪憂,彌留之際,他心底那些所有的無情與心狠,便削弱看開了不少,是以,連帶對她的態度,也變了不少吧。
心思至此,風寧心下平靜下來。
待緩緩揹著納蘭鈺入得屋子後,她將其好生安置在了軟榻上坐好,隨即爲他沏了杯茶放在了軟榻一旁的矮桌上。
他神色平靜,面色仍是有些蒼白,只是一身大紅的衣袍倒是爲他增了半分的活氣,不再那麼慘白如霜。
他似是有些累了,瞳孔內微有倦色,風寧凝他幾眼,低問:“公子可是困了?”
他並無半分的猶豫,自然而然的朝她微微點頭,又道:“身上的傷口也略微發痛,許是還未大好,你那裡,可有金瘡藥?”
他嗓音極低極沉,無溫無波,雖語氣平然,然而風寧卻是被他這話震得不輕。
這幾日與他相處,他歷來都是寡言少語,縱是身子不適,也是倔然頹廢,從不曾主動求醫過,但此際,他卻是突然朝風寧言道身上傷口疼,甚至還問她是否有傷藥,如此,這納蘭鈺可是想通了,不願再繼續頹廢下去等死了?
風寧神色顫了半許,卻也僅是片刻,她強行按捺心神一番,目光朝他落去,緩道:“風寧身上,僅有一瓶金瘡藥了,我此際便出門去喚青頌進來爲公子上藥,待公子上藥完畢並在屋中小憩休息時,風寧再去醫怪的屋子找找,看看還有無金瘡藥。”
納蘭鈺默了片刻,緩緩點了頭。
風寧神色微鬆,稍稍起身,隨即便往屋門而去,待出屋屋門,微風與淡陽迎面而來,倒是略有朗然。
青頌正立在屋外不遠,不動不言。
大抵是侍衛當慣了,這青頌無所事事時,便會這麼不知累一般一直守在納蘭鈺屋外,隨時聽候著納蘭鈺差遣。
眼見風寧踏門而出,青頌那沉寂無波的目光,便略微乾脆的朝她落來,並未言話。
風寧面色也甚是平靜,待站定在青頌面前,她緩緩從袖中掏出金瘡藥瓶朝他遞去,隨即在他微詫的目光中淡道:“公子主動說身上傷口微疼,需上藥。青頌侍衛此際,便入內去爲公子上藥吧。”
青頌神色猛然搖曳了半許,本是剛毅無波的面色,頓時充斥上了不可置信與欣慰。
“多謝風寧姑娘。”半晌,他才略微鄭重的接過風寧手中的瓷瓶,語氣有些微顫,彷彿千言萬語,都全部凝聚在了這幾字上,誠然而又厚重。
萬年不變臉色的青頌,卻是會因納蘭鈺稍稍主動求醫了,竟會破天荒的激動成這樣。
不得不說,那納蘭鈺雖是無情心狠,但有青
頌這忠厚之人守著護著,也算是此生之幸了。
“不必言謝,風寧,也是在做風寧該做的。”風寧默了片刻,朝他出了聲。
他略微乾裂的脣瓣動了動,猶豫了幾下,似是著實不知該與風寧再說些什麼。
風寧凝他幾眼,瞭然過來,淡道:“公子還在等著,青頌侍衛趕快進去吧。”
青頌這才點頭,極爲難得的有些尷尬,隨即轉身朝前,入了納蘭鈺的屋。
一時,周遭沉寂,徒留微風浮蕩,卷著院內的樹木沙沙作響。
風寧心下平寂,目光逡巡間,掃到了那石桌上的畫卷。
她神色微動,緩步過去,待將畫卷拿起後,便再度垂眸凝視,半晌後,她纔回神,拿著畫卷回得自己的偏屋,放置在桌上,這才轉身出得屋子,直往醫怪的屋門而去。
醫怪的屋子,雜亂不堪,亦如醫怪那人一樣,磨磨唧唧,無條無理。
他這屋子著實狼藉一片,不只是衣衫亂放,藥簍亂扔,甚至於,桌上那些瓶瓶罐罐也散亂一堆。
風寧眉頭稍稍一皺,心下微沉,此番倒也不是嫌醫怪的屋子亂,倒是隻覺醫怪幾日不歸,這別院的氣氛都似是沉寂凝結了一般,毫無半分的活力可言,甚至連他這間屋子,都透著幾分沉重壓抑之感,令人心頭髮慎。
風寧目光初步朝這屋中牆角的藥花葯草掃去,只見那些植株早已枯萎,甚至也非致傷之藥,風寧按捺心神一番,又開始踏步至屋中那一片狼藉的圓桌旁,開始伸手翻看桌上的瓶瓶罐罐,但翻了一圈後,卻發覺這裡大多數的瓶瓶罐罐都是空空無物,而她想要尋找的金瘡藥,更無蹤跡。
風寧眉頭皺了起來,心下也略生起伏。
她如今肩膀的傷勢未愈,納蘭鈺身上的傷勢也剛剛結疤,這些日子也需塗藥,是以,縱是她極其不願,但也需親自出得別院去採藥了。
只奈何,以前在庵堂深山採藥,縱是夜裡晚歸,她都不會覺得害怕,但此時此際,心下卻終歸是有些顧慮與擔憂了。
醫怪出去採藥,幾日未歸,不用想都知曉,外面許不安穩。
風寧如是想著,一時,稍稍皺了眉。
待出得醫怪的屋子時,青頌已是出了納蘭鈺的屋門,正立在不遠處望她。
風寧目光迎上他的,淡問:“爲公子身上上好藥了?”
青頌點頭,嗓音平寂,“已是上好。公子此際身子略乏,睡了。”
風寧皺著的眉稍稍鬆懈半分,只道:“公子如今氣色似是好了不少,也不若早晨那般頹然求死了,這下,青頌侍衛該放心了。”
這話不說還好,一說,青頌面色卻突然沉重起來,隨即在風寧微深的目光中道:“公子雖有求生之意,但身子病疾仍是嚴重。但如今,醫怪採藥未歸,派出去搜尋的人至今都未得公子下落,我倒是擔心,若醫怪長久不歸,公子有隱疾一犯,到時候,怕是沒人能救得了公子。”
風寧微怔,神色略微起伏了幾許,“青頌侍衛既是這般擔憂
,現下公子正與太子合作,青頌侍衛又爲何不讓太子遣幾名御醫來?宮中御醫的醫術雖及不上醫怪,但也是極好,總比只讓風寧留在公子身邊照看要好得多才是。”
青頌眉頭一皺,沉默不言。
待半晌,他嘆了口氣,道:“此處別院,公子不喜外人打擾。再者,此番畢竟在躲避,儘量不讓人入這別院,不惹人注意,纔是最好。”
風寧目光再度一沉,“性命都堪憂了,還不許旁人入這別院嗎?公子倔強,但青頌侍衛也看不透?公子此際,雖在躲避,但憑青頌侍衛與公子的本事,若要讓幾人悄無聲息的入這別院,定非難事。”
青頌嗓音透著幾分低沉與無奈,“風寧姑娘有所不知。先不說公子不願讓人入這別院,只言如今大局當前,接近收網了,便是太子,也不容公子這裡鬧出半點破綻,是以,風寧姑娘方纔說讓太子遣御醫來,絕無可能,太子定不會答應。”
風寧神色微變,心下頓時瞭然開來。
太子此人,也是心思深沉得緊,納蘭鈺與他合作,想必也是各取所需,並無所謂的情義罷了,是以,太子若要成大事,定不容納蘭鈺弄出點破綻來,沒準兒還會覺得納蘭鈺若是當真亡了,對他倒是更爲有利。
而反觀納蘭鈺這裡,卻是隨之任之,就像是大局已快定下,他心願已了,便頹然了下來,是以,便想安靜的在這別院孤寂等死,只奈何,凡事皆有變數,那納蘭鈺如今突然有了少許的求生之意,雖不知究竟是真是假,但無論如何,她風寧,也該爲之爭取幾下的。
“公子與太子之間的事,風寧並不清楚,也不願多做了解。而今,醫怪去而未返,他屋中也無金瘡藥,再者,公子高燒不知是否還會重新反覆,是以……”
話剛到這兒,青頌似是有所察覺,眉頭一皺,出聲打斷了風寧的話,“風寧姑娘若想出院採藥,請恕青頌不敢放行。”
風寧一怔,噎住後話,擡眸觀他。
青頌稍稍挪開目光,繼續道:“別院外,並不安生,風寧姑娘還是留在院中比較妥當。再者,便是公子,也定不會讓姑娘離開。”
風寧深眼凝他,著實未料這青頌的反應竟會這般大。
不過也是了,而今就她一人稍稍會醫了,若她也出了閃失,那孱弱的納蘭鈺,自是危險,只不過,即便她一直留在這院中不出去,若無良藥的話,她便是醫術再好,也撐不了多久,治不好納蘭鈺纔是。
風寧默了片刻,終歸是道:“風寧也不願出去,只奈何,公子身子並不好,若不採藥熬藥讓公子飲下,僅憑風寧次次爲公子施針,怕也撐不了多久。”
青頌神色微變,突然不說話了。
風寧深眼凝他,繼續道:“其實青頌侍衛不必擔心,風寧雖愚笨,但也並非不知危險。此番出去採藥,我不會行走太遠,甚至保證在日落西山之前,趕回來。”
青頌眉頭依舊皺著,無奈而又爲難道:“但公子那裡……公子若是醒來,知曉姑娘出院未歸,怕是要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