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監臉色驀地一變,眸中竟有半分無奈與慌張。
他目光朝那一身紅袍的男子望來,恭敬瑟縮的道:“太,太子殿下,聖,聖上如今僅是宣大皇子與錦兮公主覲見,隨後,便會召殿下進殿了,還望殿下稍等片刻。”
這話尾音未落,那滿身紅袍的男子再度平寂出聲,“本宮在此候了這麼久,父皇閉門不見,有時間讓本殿在這裡耗著,還不如早讓本殿進去見他一面。”
說著,見太監面色更是慌張,他不深不淺的補了句,“看來,即便本殿回宮,甚至爲雲蒼國立下汗馬功勞,卻也得不到父皇半分好眼。”
太監急得冷汗直冒,忙伸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急顫著嗓音道:“太子殿下當真誤會了。只因聖上此際僅是想與大皇子與錦兮公主說些話罷了,待說完後,想必聖上也會單獨召殿下入內與殿下說話的。”
“是嗎?”那人情緒無波,連帶嗓音都帶著幾分平寂與冷沉,然而細細一聽,卻不難發覺他嗓音裡的冷諷。
“是是是,殿下只需稍等片刻,皇上便會單獨召見您的。”太監忙道。
“方纔你也說只需等候片刻便可,但本殿已是等了半個時辰,本殿知劉公公乃父皇身邊的近侍,但卻不知劉公公竟會這般唬弄本殿。”
說著,見太監渾身一顫,臉色都有些發白,他繼續道:“此番,本殿倒是在此耗不起了。你進去爲父皇通報一聲,就說本殿在殿外站了太久,上次爲國征戰沙場時受傷的胳膊又隱隱作痛了,此際必須得回寢殿休息了,要不然萬一鄰國再率軍來犯,本殿帶傷之軀,許是抵不住敵國進軍呢。另外,若是聖上再召見本殿,便勞煩劉公公親自來本殿殿中通傳了,若是父皇不願見本殿,那劉公公你也不用再過來了。”
此人嗓音隨意無波,卻也平寂無情。
風寧與嬤嬤靜立在原地,著實心生震撼。
這太子殿下,當真是太過狂妄了。他言辭硬氣,句句針鋒,想來也定是個強勢陰狠之人。
也難怪大皇子會被他打瞎眼,更也能理會皇帝爲何會對他忌憚三分。
風寧正沉默,心下起伏不定,這時,那一身紅袍的人已是乾脆的轉了身。
風寧下意識的擡眸朝他望去,目光剛觸及到他的面容,一時,全身驀地僵硬,整個人全數震驚當場。
這人容貌極其俊美,鼻樑高挺,脣瓣涼薄,然而,這人卻生著一副勾人的桃花眼,竟是與她印象中的瑯邪面容如出一轍。
只是,這人的眼角卻不是彎著的,眼睛也不是笑著的,遙想以前的瑯邪,則是隨時桃花眼含笑,做事懶散隨意,但卻魅惑十足。
這個極像瑯邪的人,便是雲蒼國高高在上的太子?若是他並非一身華袍,甚至不茍言笑,風寧乍眼一觀,定會將他當做瑯邪。
只是,事實似乎並非如此,以前在七夏鎮與她一道爲乞的瑯邪,又怎有這般凌厲甚至冷狠之時,即便瑯邪以前與人打架,也並非這般態度纔是
。是以,此人,應該僅是長得極像瑯邪,但並非是瑯邪吧?
風寧渾身僵硬,胸腔內的心,彷彿要抑制不住的跳出來。
許是她的反常令那人察覺到了,他終於將目光朝她落來,懶散隨意的在她面上掃視打量,足下的步子也分毫不停,待走至風寧面前,他終於停了足,目光意味深長的望她,“回來了?”
風寧渾身一顫,再度驚愕,這人的嗓音,與記憶中瑯邪的嗓音也是一樣。
風寧呆在原地,腦袋有些發白。
嬤嬤忙伸手推了推她,風寧這纔回神過來,緊張侷促的望他,竟是不知他剛剛對她說了什麼話。
大抵是她的模樣太過慌張,他眸中竟滑出半分趣意,僅是片刻,他薄薄的脣瓣一勾,“前些日子見了本殿,還曾張牙舞爪,而今見了本殿,竟是這幅瑟縮慌張的模樣了。呵,聽說你前些日子跟著男人私奔,最後失憶了?”
他的話極爲難聽,話語中的貶義也是清晰十足。
風寧皺了眉,心底頓生不喜。
這人,不過就是與瑯邪長得極爲相似罷了,但真正的瑯邪卻比他好上數倍,至少,瑯邪不會這般擠兌人,更不會隨意諷刺人。
風寧垂眸下來,沉默片刻,只道:“錦兮以前少不更事,若有得罪殿下之處,還望殿下見諒。”
他再度諷道:“出去了一趟,連說的話都不一樣了,只是你這嗓音,倒是比以前沉了不少,莫不是失憶了,竟連嗓音都變了不少?”
風寧心頭一跳。
嬤嬤在旁解釋道:“公主失憶,吃過不少藥。是藥皆有三分毒,公主嗓音受影響,也是正常。”
他眸色微沉,瞳孔內卻是深不可測。
他轉眸朝嬤嬤望來,勾脣淡道:“本殿問你話了?”
嬤嬤渾身一顫,卻是跪了下來,“是奴婢之過,望殿下恕罪。”
“護主心切,本殿自是理解。只是若太過急著解釋,旁人本未懷疑,但因你這態度,不懷疑也得懷疑了。”他隨意無波的道。
嬤嬤面色一白,跪在地上有些不知該說什麼。
風寧心底也冷了半分,只道:“太子殿下也說了嬤嬤是護主心切,如此,又何不大人大量,繞她一次?”
他目光慢騰騰的朝她落來,瞳孔微微一縮,“她是對你護主心切,又與本殿何干?再者,她本是你的狗,要罰也是你來罰,本殿如今,倒也無興致爲錦兮公主處理瑣事。”
這人句句帶刺,聲聲狂妄,著實令風寧心生怒意。
以前覺得那貴公子難纏,不易相處,但面前這人,顯然是比貴公子還難應付。
正這時,不遠處的劉公公也緊張的行了過來,朝風寧道:“公主,聖上召見,您先隨奴才進殿吧。”
這話剛出,那紅衣男子則朝他道:“錦兮公主有意與本殿敘舊,父皇能讓本殿等半個時辰,爲錦兮公主與大皇子等上半個時辰,如今,再多等一會兒,想必也是可行。”
劉公公急得都快紅了眼圈,“太子殿下,還望莫要爲難。聖上此際的情況並不好。望太子殿下讓公主快些進去。”
他冷笑一聲,“也罷。深宮無情,本殿已看透。既是父皇無情,便也莫怪本殿無義了,劉公公,等會兒也記得通知父皇,就說讓他管好他最愛的這雙兒女,切莫觸及本殿底線,如果不然,到時候可就不是大皇子只瞎了一隻眼睛那麼簡單了。”
嗓音一落,他已是挪開了目光,足下也微微一動,乾脆懶散的往前。
風來,卷著他的墨發與紅袍,整個人顯得凌厲而又強勢。
風寧三人皆怔在原地,渾身皆緊繃。
直至那人走遠,風寧才率先回神,伸手將嬤嬤扶起來,而後才朝太監道:“劉公公,我們先進去吧。”
劉公公這纔回神,渾身似是後怕的哆嗦了一下,而後開始大嘆,“自打太子殿下回宮,這宮中,著實不曾安寧過一日。如今聖上又突染重疾,連御醫都素手無策,還不知後面會怎樣,公主,如今這宮中,已是沒了主心骨了,大多都已被太子殿下層層控制了,而太子殿下性情無常,宮中人人自危,以後也望公主謹慎,千萬莫太過得罪太子殿下了。”
似懼似慨,他的嗓音顯得發緊而又無奈。
風寧心頭也是不平,一股擔憂感也越發的強烈幾許。
這幾日一直擔心那東宮太子先是整治了皇后與太子,下一個會不會對付她,但如今看來,那太子著實是無情得很,想來他要對付的下一個人,沒準就是她了。
風寧神色微微顫了半分,隨即努力的壓制心緒,隨著劉公公一道往前。
待要入殿門時,嬤嬤便留在了殿外,風寧隨著劉公公推門而入,入目的,便是黑壓壓一片的御醫們正坐在地上絞盡腦汁的寫著藥方。
“公主,整個太醫院的御醫們皆在此了,但仍是未有一人能整治出聖上究竟是何病癥。”太監低低出聲。
風寧怔了一下,眸色微動,按捺心緒的低問:“父皇是何時發病的?發病時有什麼反應?”
太監緩道:“聖上是今日面見忠義候家大公子後發的病,當時,聖上滿面蒼白,口吐白沫,渾身冰冷,此際即便是裹了三層被褥,殿中還放了四隻暖爐,聖上仍是冷汗直冒,覺得冷。”
此番癥狀,倒是有些像受寒之兆。
心思如此,風寧略微有底。
待隨著太監繞過屏風,病行至最裡的一間寢殿時,一股熱浪迎面而來,瞬間令風寧滿臉難受,彷彿自己的皮膚被面皮全部捂住了一樣,這股悶熱之感難以排遣。
而不遠處的榻上,正躺著一人。那人身上裹著厚厚的被褥,滿臉灼紅,他的目光也極爲散漫無力,整個人像是病入膏肓一樣,毫無生氣。
這,便是一國之住,雲蒼之帝?
風寧著實不敢想象鄙陋之身的她竟會在有生之年見到皇帝,更不敢想象她第一次所見的帝王竟是這般模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