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片刻,殿外小廝倒是終於反應(yīng)過來,忙朝風(fēng)寧拘謹恭敬的行禮。
風(fēng)寧微微點頭,也不說話,反倒是緩步往前,準備尋個亭子坐下。
身後,有細碎惶然的腳步聲跟來,未待風(fēng)寧回頭觀望,便揚來一道恭敬小心的嗓音,“公主這是去哪兒?可要奴才做些什麼?”
風(fēng)寧駐足,回頭朝那跟隨的兩名小廝掃了掃,只道:“屋中沉寂,我……本宮出來透透氣,這附近亭子在何處?不如,你們帶本宮過去。”
小廝們忙點頭,其中一人恭敬道:“公主請隨奴才來。”
嗓音一落,便上前兩步帶路。
風(fēng)寧緩步跟隨,一言不發(fā),大抵是周遭夜色沉寂,連帶心都格外的平靜無波。
不多時,小廝便將她領(lǐng)入了一方亭子,那亭子輕紗飄垂,夜風(fēng)微微中,那亭子正中的燈籠也逐漸搖曳,光影重重,透著幾分幽遠與迷離。
風(fēng)寧緩身在亭中的石凳上坐了下來,其中一名小廝,則是慌忙離開,不久便端來了熱騰騰的茶盞及點心。
風(fēng)寧目光朝那小廝望來,下意識的出聲言謝,卻讓小廝驚愕望她,隨即便渾身都顫了顫,緊緊垂頭,似是憋了許久,卻仍是不知該怎麼回話。
風(fēng)寧這才反應(yīng)過來,只道自己方纔那話許是嚇著這小廝了,錦兮公主金枝玉葉,加之以前玲瓏聰慧,卻也手段冷狠,威儀腹黑,不止是宮中之人,連著侯府之人也是怕她的。
“你們先退下吧,本宮,想在此獨自待會兒。”片刻,風(fēng)寧稍稍斂神,朝一旁的兩名小廝出聲。
小廝們再度一怔,面面相覷一番,卻終歸是行禮離開。
片刻,周遭沉寂下來,徒有夜風(fēng)浮蕩,卷得亭外的樹葉沙沙作響。
風(fēng)寧稍稍飲了口熱茶,隨即便全身放鬆下來,整個人逐漸趴在桌上,稍稍合眸,兀自沉默。
自打入宮,這日子,無疑是如同水深火惹。先是皇后召她問話,後是大皇子瞎眼,接著是皇后被禁,皇帝重病,再然後,便是太子識出了她的身份,惶恐終日。
而今,獨自一人,夜風(fēng)微涼,她終於可以稍稍卸下一切的沉默,不僞裝,不謹慎,好好生生的在這裡休息一下,沉默一下。
只奈何,半晌後,這種沉默卻被一道腳步聲打破,周遭的沉寂與清寧氣氛,也在這剎那全數(shù)的土崩瓦解。
風(fēng)寧皺了眉,下意識的擡起身子坐端。
待循聲一望,便見亭外的小道盡頭,有抹身材修條的人快步而來。
那人身形熟悉,連帶剛毅有勁的步伐都令她熟悉,風(fēng)寧眉頭皺得更甚,心底暗自嘆息。
也是了,今夜她與太子這般大搖大擺的入這候府,又怎會不驚動那貴公子!
心思至此,風(fēng)寧逐漸斂神坐端,目光靜靜的朝來人望著,直至他走近亭子並站定在她面前,風(fēng)寧望著他那剛毅冷沉的臉,低緩出聲,“青頌侍衛(wèi),好久不見。”
青頌面容依舊,連帶他臉上那冷沉冷冽的臉色,也與她印象中的如出一轍。
“屬下前來,是爲公子帶話而來。”青頌冷沉出聲,隨即,目光朝周遭掃了一眼,微沉著嗓子繼續(xù)問,“公子今早給公主的東西,公主可是用了?”
風(fēng)寧神色微動,心下泛出幾分冷諷。
那納蘭鈺倒是急,今早纔給她蠱毒,讓她對皇帝下毒,如今還不過一日,便差青頌前來問她了。
風(fēng)寧默了片刻,斂神淡道:“錦兮還未找準機會,是以並未用上。”
青頌眉頭稍稍一皺,又道:“公子說了,公主若要在宮中全數(shù)站穩(wěn)腳跟,那東西,便對公主極其有用,望公主抓緊時間,再者,該狠則狠,公主,切莫猶豫不決。”
“錦兮知曉了,青頌侍衛(wèi)讓公子放心便是,一有機會,錦兮自是將公子給我的東西用上。”風(fēng)寧淡道。
青頌點點頭,眸色微動,話鋒也跟著一轉(zhuǎn),繼續(xù)問:“今夜,太子怎會跟著公主來這侯府?”
“太子殿下說要出宮與侯爺和二公子敘舊,是以便來了。”說著,心底漫出幾分複雜,繼續(xù)沉著嗓子道:“太子殿下與公子有過結(jié),今日太子與侯爺和二公子敘舊,怕會對公子不利,還望青頌侍衛(wèi)回去提醒一下公子,讓公子近些日子小心些。”
青頌眸色微變,只道:“多謝公主提醒,只是,若公主當真對公子衷心,當真要爲公子著想,公主手頭上的蠱毒,便該早些用上。”
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的,還是要旁敲側(cè)擊的讓她將蠱毒早些用在皇帝身上?
風(fēng)寧心下一沉,連帶目光都沉了幾許,她默了片刻,只道:“錦兮知曉了,你讓公子放心便是。”
青頌深眼凝她,似是有些不信她這話,然而也僅是凝她片刻,便挪開了目光,隨即從袖中掏出一隻竹製圓筒的東西朝她遞來,只道:“這是公子送給公主的信號煙,公主若有危險,迫不得已時,請扯開此物的引線,到時候,定會有人出來護公主性命。”
是麼?
今早在亭中,那貴公子還將她推進退出的擋拳頭,全然不顧她性命之危,而今還未過一日,他便差青頌送來這東西,若說那貴公子在這麼短的時間內(nèi)就突然改變主意的要保她性命了,她著實是不敢相信。
心底生出幾分冷諷,風(fēng)寧目光朝面前的圓筒盯了幾眼,淡然伸手接過,只道:“勞煩青頌侍衛(wèi)給公子帶句話,就說錦兮謝公子了。”
青頌冷沉點頭,深黑無底的目光再度落向風(fēng)寧,“公子對公主這般優(yōu)待,還望公主也莫讓公子失望。再者,太子此人,陰險狡詐,公主還是莫要與他走得太近。”
嗓音一落,也未顧風(fēng)寧反應(yīng),青頌已是乾脆轉(zhuǎn)身,極快的消失在亭外小道深處。
風(fēng)寧朝他消失的方向盯著,片刻,待回神,舉著手中的東西仔細盯了盯,隨即,便神色一沉,手臂一擡,手中之物頓時被拋落亭外深處的叢草內(nèi)。
貴公子之物,她著實是不敢收,萬一那東西不是好物,而又被太子發(fā)現(xiàn)了,她豈不是又得危機重重?
再者,今早在御花園的望花亭中,貴公子還對她無情冷冽,甚至都會
不仁不義的將她推出去擋禦林軍的拳頭,如此之人,她又怎會信他會突生慈悲,想要真心實意的保她性命?
越想,越覺得諷刺。
風(fēng)寧眉頭一皺,心底發(fā)沉發(fā)冷。
待再度在亭中坐了許久,手中的茶盞也已冷透時,亭外不遠處,再度揚來了腳步聲。
這回的腳步聲,則是凌亂無比,其間還夾雜著恭敬言語,風(fēng)寧斂了斂神,心底瞭然,待循聲一望,果然見得太子與忠義候一行人慢騰騰的過來了。
風(fēng)寧瞳孔微縮,稍稍站了起來,待太子一行人入得亭中,她還未來得及朝太子行禮,忠義候便先恭敬的朝她喚了聲,“公主。”
風(fēng)寧朝忠義候點了頭,正這時,那一身俊逸風(fēng)華的納蘭安則緩步過來,竟是自然而然的將手中的衣袍披在了風(fēng)寧身上,只道:“方纔聽聞公主在此靜坐,也未差人拿些厚衣過來,微臣擔(dān)心公主受涼,便帶了一件過來。”
他嗓音溫潤柔和,在這麼多人面前做出這般親暱示好的舉動,竟是自然而然,並無半分的尷尬。
風(fēng)寧神色微動,只道:“多謝二公子了,只是錦兮坐在這兒,倒是不冷。”
他勾脣而笑,“不冷倒也該好生照顧自己,你不久前才失憶,身子也並未全然恢復(fù),還是注意點爲好。”
他嗓音依舊柔和,句句都是在爲她好。
風(fēng)寧眉頭幾不可察的一皺,本要委婉回絕甚至疏離的話語也噎在了喉嚨,竟是莫名的覺得不好再言道出來。
這時,一直立在一旁看戲的太子輕笑著出了聲,“二公子對本殿這皇妹倒是甚好呢,只不過,皇妹如今失憶,對二公子倒也印象不深,加之她失憶後膽子倒也小,還望二公子稍稍收斂一些,也許越是柔情,便越會讓皇妹反感呢,二公子,你說是吧?”
納蘭安神色微動,默了片刻,轉(zhuǎn)頭朝太子緩道:“殿下說得極是,倒是微臣疏忽了。微臣只因以前與公主兩情相悅,便一如既往的對公主親切靠近,卻是忽視了公主已然失憶,對微臣的感覺也淺了不少。”
他溫潤的嗓音夾雜著幾分不曾掩飾的嘆息與無奈,似是又蘊含著幾縷或多或少的幽遠與悲慼。
風(fēng)寧立在原地不動不言。
太子懶散邪肆的道:“二公子也無需擔(dān)憂,這男女之情,慢慢培養(yǎng)便是了。”
納蘭安點頭,“太子提醒得是。”
太子輕笑一聲,修長的桃花眼彎得極是好看,然而那漆黑的瞳孔深處,卻是無淵無底,卷著幾分興味與冷沉。
他朝納蘭安懶散盯了幾眼,便將目光朝風(fēng)寧落來,道:“皇妹可還有什麼話與二公子說?若是沒了,我們便該啓程回宮了呢。”
風(fēng)寧默了片刻,按捺心神的朝納蘭安望來,只道:“今夜匆匆而來,並未與二公子多聚,待下次,錦兮再與公子好生聚聚吧。”
納蘭安微微一笑,溫潤緩道:“也好。只是下次公主若要出宮,便早些出來吧,到時候微臣再陪公主逛逛京都的長安街,再陪公主去吃那家你最喜歡的餛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