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納蘭鈺計劃之事,無論成敗,皆與你無關。縱是讓你假扮錦兮公主,即便心有算計,但也讓你錦衣玉食,也不曾真正想過要你性命。我心思如何,是否良善,也無需你來評判揣度,此際,你若不願隨我去別院,那你便好自爲之,生死皆與我無關,若你隨我去別院,我納蘭鈺,仍能保你榮華。”
說著,嗓音微微一沉,繼續道:“我話已至此,如何抉擇,你自行度量。青頌,我們走。”
青頌當即領命,冷眼朝風寧掃了一眼,便開始揹著納蘭鈺前行。
風寧僵立在原地,神情略微緊繃,目光就這麼一直落在納蘭鈺後背,心底深處,起伏與冷沉之感層層交織,突然間,竟有些淒冷,有些茫然。
她並不擅長心計,也並非聰慧之人,此時此際,她無疑是不知該如何抉擇。究竟,是該跟著這納蘭鈺離去,還是孤注一擲,自行逃亡?
反正,那京都城已是歸不得了,皇宮更是入不得了,只是就是不知一旦她真正逃脫了,那宮中的太子,是否會差人對丸子與阿婆不利,畢竟,那太子,也是知曉阿婆與丸子這二人的。
心思如此,越發的拿捏不定。
風寧僵立著,任由林風朝她肆意吹拂,目光依舊緊緊的落在那納蘭鈺後背,眼見他與青頌離得越來越遠,最後遠得都快消失在她的眼際時,她眉頭一皺,神色一緊,終歸是忍著雙腿的僵硬朝前追趕。
她奔跑的腳步聲有些大,待快追上納蘭鈺時,青頌並未停步等她,納蘭鈺也未回頭過來觀她。
“公子!”風寧忍不住出口喚了一句。
待嗓音一落,青頌才揹著納蘭鈺停步並轉身過來。
風寧強行按捺心神一番,目光直直的迎上納蘭鈺深黑無底的眼,低沉道:“公子,風寧想問,若風寧此番跟你去別院,而太子那裡,公子可否有法子讓太子不怒,也讓太子不對玉石鎮的阿婆與丸子不利?”
他深眼凝他,縱是面色蒼白,但那雙瞳孔,卻是微光十足,不怒自威,平靜而又莫名的強大深沉,無端令人發懼發驚。
“你口中二人,在我手上。太子縱是知他二人存在,又豈會尋得他二人行蹤!”半晌,納蘭鈺平寂無波的出了聲。
風寧神色一沉,“風寧知阿婆與丸子被公子軟禁著,但太子既是能查到他二人,想來也定有本事查到他們行蹤。風寧此番擅自離宮,定會惹太子惱怒,如此,風寧的確是怕太子捉不住風寧,便會對阿婆與丸子不利。”
他神色依舊不變,那深黑的瞳孔,便這麼冷沉無波的盯著風寧。
風寧僵在遠處靜候,見他半晌不言,風寧眉頭再度一皺,正要繼續追問,他則是低沉沉的出了聲,“太子內憂外患,雖手段了得,但朝中服他之人不多,你當真以爲,他會爲了殺你口中二人,大費周章的出兵尋找並剿殺?”
說著,眼見風寧一愕,他嗓音再度沉了半分,繼續道:“再者,你口中二人,在我手裡。我納蘭鈺手上的人,何時有旁
人奪去的先例,便是太子,也無這本事。”
他說得極爲低沉,語氣卻是格外坦然,甚至底氣十足,彷彿並未將太子放於眼裡。
遙想那忠義候與納蘭安對太子都是畢恭畢敬,甚至有意逢迎,而這納蘭鈺倒是膽大,對太子分毫未有恭敬之意不說,甚至言語之中,還透著半分蔑然之意。
如此,他究竟是哪兒來的底氣?
亦或是這納蘭鈺,表面雖看似平靜,但實際上,卻是將諸事都掌控於心,已強大到無人能撼動?
風寧緊緊凝他,心底起起伏伏,複雜之感重重加身。
這納蘭鈺是否強大,皆不過是她大膽的揣度罷了,只是若她的揣度是真,她以後的日子,倒也不知會成什麼樣。
畢竟,跟在這樣的人身邊,事事皆不由自主,以後若非他鬆口讓她離開,她定是無法逃脫,是以,今時今日,她當真要跟這納蘭鈺去別院?
風寧沉默著,心思嘈雜,猶豫不覺。
納蘭鈺卻無心與她多言,僅是再度道:“你若要跟隨,便最好是放快腳步走快點。此處不平,若不早些離開,到時候想走都走不了。你若是不願跟隨,便自行抉擇去路。”
這話一出,他便將目光從風寧面上挪開了,態度冷漠,不管不顧。
嗓音一落,青頌便揹著他轉身過去,繼續往前。
風寧再度立在了原地,深眼朝納蘭鈺打量,眼見他二人再次走得遠了,她咬了咬牙,終歸是轉了身,朝另外方向跑去。
亦如這納蘭鈺所說,阿婆與丸子在他手裡,太子動他們不得,她雖不是完全信這話,但也有六成相信,是以,此際這納蘭鈺既是讓她自行抉擇去路,她自是想孤注一擲,徹底的逃脫他的控制,逃脫京都,逃脫那太子。
自打跟隨納蘭鈺以來,她的日子,便已是翻天覆地的變化。
她自小生長在庵堂,習慣了平凡與純淨,縱是經歷了庵堂覆滅,命途陡變,但如今,她仍是不習慣這人世的冷漠,人心的腹黑與算計,是以,她想逃離,越遠越好,然後再好好生生的找尋師太口中的陌嶸,安心報仇。
心思至此,足下腳步,便越來越快。
林子冷風簌簌,樹木搖曳,倒是襯得周遭更爲深幽。
風寧在這林內全然不辨方向,此際也僅是認準了一個方向前進,企圖只要跑出這林子,便可再計退路,不料剛朝前跑了大概半里,左側不遠,便有腳步聲而來。
風寧心底陡跳,當即駐足,側耳傾聽,便聞左側的確有迅速的腳步聲由遠及近,隨之而來的,還有一道殺氣騰騰的嗓音,“那邊有腳步聲,仔細搜尋!上頭交代了,不留活口,見人便殺!”
風寧面色頓時慘白,轉眸朝周遭望了一眼,只見四面皆是無邊無際的林子,且林中地面也無灌木,完全難以藏身。
爲今之計,只得朝反方向迅速逃跑,以圖能找到適合的避身之地,若一直站在這裡,定會必死無疑。
一想到這兒,
風寧慘白著臉,咬了咬牙,強行穩住狂跳驚悚的心,隨即輕輕轉身,架足勢頭便開始狂奔。
“在那邊,追!”霎時,身後不遠揚來殺氣疼痛的呼喝聲。
風寧一急,跑得越發的快了,猛跳的心怎麼都穩不住,似是都快要躥出嗓子眼了。
身後腳步聲越來越近,甚至還伴隨刀劍抽拔之聲。
風寧急得滿腦空白,渾然不敢回頭,僅是一味的朝前奔命,奈何剛走不遠,身後卻突然有道冷冽的破空聲而來。
她驚了一跳,足下驀地一踉蹌,整個身子頓時朝地上跌去。
剎那,肩膀驀地劇痛,身上血肉,似被猛然撕開,風寧甚至能清晰的聽見血肉裂開的聲音,待摔倒在地,她目光下意識一垂,便見肩膀已是被一隻長劍貫穿,鮮血淋漓。
她滿目驚悚,猛然掙扎著起身,卻是雙腿發軟,怎麼都爬不起來了,耳聞身後腳步聲越來越近,風寧心底一急,頓時一口氣沒涌上來,加之身子又緊繃負重到了極點,徹底暈了過去。
時至九月,金桂飄香,清秋的季節裡,整個京都城,倒是花香濃烈。
而離京郊城外約有幾十裡的深山裡,卻是一片竹海蜿蜒,而那竹海深處,則是坐落著一座別院。
那別院內,並未栽種桂花,反倒是海棠與山茶花成羣,開得燦然。
那院子的圍牆,全數被綠藤覆蓋,寧靜深幽,而院中,假山涼亭,石桌石凳,一應俱全。
清風徐來,涼意浮動。
那院中亭閣內,紗幔紛飛,一抹細瘦身影正坐在石凳上,目光正落在前方院牆外的竹子,似在兀自發呆。
半晌,一抹修長剛毅之人入得亭閣,目光朝那石凳上細瘦身影掃了一眼,低沉剛毅的出了聲,“醫怪登山採藥,已兩日未歸,現下公子的藥已用完,渾身仍發疼,高燒也未退盡,你隨我來,爲公子施針一番。”
這話一出,那細瘦之人並無動作,猶如未聞。
那剛毅之人眉頭一皺,嗓音越發一沉,“風寧姑娘!”
風寧這才慢騰騰的擡眸,朝青頌望了一眼,待二人視線僵持片刻後,風寧才稍稍起身,麻木低道:“勞煩青頌侍衛準備好銀針與燭火,再送至公子房中。”
嗓音一落,已不顧青頌反應,緩步出了亭子。
冷風似是盛了不少,吹打在身,竟讓風寧稍稍打了個寒顫。
前日肩膀被劍貫穿,生死一線,她昏死過去,奈何醒來,便是到了這別院,瞧見了醫怪那張略微熟悉的臉。
還記得,醫怪當時對她吹鬍子瞪眼,只道她這條命倒是大,僅是傷了肩膀,而非心臟,無疑是撿回來的命。
她心下了然,卻也有些後怕。
當時,若非她聽了劍的破空之聲,心底著急,便朝地摔倒,若是不然,那飛來的劍又豈會刺中她的肩膀,想必定是刺中她的心脈了。
那些林子內的追兵啊,不僅想要納蘭鈺死,也著實沒想過放她性命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