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蘭馨有些猶豫，論本心呢，她是也想去玩的，只是雖然顧謹(jǐn)這年來與自家已經(jīng)走得很近了，但不管怎麼說，畢竟是外男，自己和他一同吃飯已經(jīng)有些兒放肆了，再和他一道兒在西市裡逛，總覺得不是十分妥當(dāng)。

可是旁邊暮雨一直在舌燦蓮花地鼓動著，謝蘭馨又說不出拒絕的話來。

“謝世妹，不必顧慮太多，外頭像你這樣的大家閨秀走動的也不少。而且西市雖比北市亂些，卻有許多北市沒有的東西，世妹見了，大約也是喜歡的。”

“對啊，有我們世子在，謝小姐儘管放心，不會有誰會來冒犯你的。”暮雨道。

顧謹(jǐn)也在旁保證，一定會照看好謝蘭馨。

暮雨又說了些兩家是世交，叫謝蘭馨千萬別見外，就當(dāng)是跟自家兄長在一處就好了。

“對，世妹一直以來，都太見外了，其實以你我兩家的關(guān)係，世妹儘可稱呼我一聲世兄或表兄的。”

從顧謹(jǐn)?shù)哪赣H和謝安歌祖母的關(guān)係來算，兩家的確也算是表親，不過已經(jīng)十分遠了。

謝蘭馨今兒與他一處吃了飯，也覺得得與他走得更近了些，便順著改了口，稱呼他“顧世兄”，又問他：“世兄，你之前不是要去城郊的麼？”

“是啊，不過反正也沒什麼事，如果世妹想在西市走走，我正可以照應(yīng)著。”

在暮雨又接著再三鼓動後，謝蘭馨便心動地跟著顧謹(jǐn)前往西市了。

在這京中，共有三市，皇城以東，洛河以北，是北市，因靠近權(quán)貴們聚居的裡坊，北市裡的店鋪大多比較大而齊整，所售賣的事物也多是面向達官貴人的，以富貴精巧有名。而南市正處於皇城斜對角的方向，位置比較偏僻，南城住的又大多是普通的人，甚至是些升級難以維持的人，因而南市相較而言，就比較小，且也沒有特別出奇的地方，和北市的熱鬧繁華富貴景象完全沒法比。而西市，則因處在河渠交匯之處，位置優(yōu)越，各地往來的客商十分的多，因而這裡的東西也許不是十分華麗精貴，但卻是最齊全，也是最新奇的，在這兒，只有你想不到的，沒有你買不到，西城這邊也成了富商聚居之處。

謝蘭馨雖來過西市幾次，但都是目的性極強地徑自往“趙記”去，路上雖也看過幾眼西市的繁華，卻也沒有十分留心的看。這日跟著顧謹(jǐn)真正走入西市，頓時覺得眼睛都不夠看了。西市裡到處商鋪林立，門面大多都只有一兩間，不十分大，還有些甚至沒有門面，只是在街邊牆角支個攤兒，這在北市是完全不可能的。賣的東西五花八門，許多都顯得十分粗糙，有幾樣謝蘭馨覺得比較新奇，也比較精巧的，上前問了價錢，十分便宜，謝蘭馨轉(zhuǎn)眼便買了一堆泥塑的小娃娃，根漚的小擺件，竹製的小玩意，藤編的小籃子小筐子等等，用了兩個筐裝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模膊坏揭粌摄y子。

“世妹喜歡，前頭還有更好的呢。”顧謹(jǐn)提醒著她，但哪裡提醒得住，便是天青和月白也從最初的小心，到現(xiàn)在完全被買這些東西迷住了，都買了許多，顧謹(jǐn)叫了兩個幫閒，一趟趟地往車上搬，她們便也感受不到自己買了多少東西。

暮雨便有些懷疑自己的這個主意是否正確了，似乎謝小姐她們的眼睛大多被那些小玩意兒吸引去了，卻並沒有留意到自家主子，自家主子又笨拙，也不會上前幫著挑揀，也不上前付銀子，只說什麼前面有更好的，唉！就這麼跟著，跟護衛(wèi)有什麼差別啊？暮雨忍不住看了自家主子一眼，見他走在謝蘭馨她們的外側(cè)，四處留心，倒真是護衛(wèi)她來逛西市的模樣。暮雨便忍不住嘆了無數(shù)的氣。

顧謹(jǐn)卻絲毫不知道暮雨的心情，見謝蘭馨對一些精巧新奇的小玩意比較感興趣，便引著她往那些地方去，叫她們又見獵心喜地挑了一籮筐。

暮雨見此，便悄悄提醒顧謹(jǐn)：“謝小姐她們不是喜歡精巧的玩意麼，胡市那邊的玩意不是更精巧？不如您帶她去那邊看看。”

顧謹(jǐn)便和謝蘭馨去說了，謝蘭馨聽著“胡市”兩字，眼前一亮：“好啊，好啊，胡市裡是不是都是胡人再做買賣，都有些什麼啊？”

謝蘭馨十分感興趣。

“胡市也不盡都是胡人的，本國的人也不少，不過那兒胡人比較集中，才這麼稱呼。其實也有把整個西市都稱胡市的。”胡人除了個別實力雄厚，又有本朝官員做背景的外，很少出現(xiàn)在北市。

到了所謂的胡市，果然就不一樣，各種奇裝異服的胡人或與人說笑著走在街路上，或站在店鋪裡招呼客人，這些胡人，打扮不同，長相也不同，有的還和本朝人十分相似，只是眉眼輪廓更深邃些，有些就十分不同了，眼眸有深藍的，也有碧綠的，髮色也有褐色、深棕色、金黃色等不同，膚色也有比本朝黑上許多或更白些的。謝蘭馨看得目不轉(zhuǎn)睛。胡人她也見到過幾次，但從來沒有見到過這麼多的，而且還離得這麼近。

顧謹(jǐn)十分留意她的神色，擔(dān)心她看到那些高鼻深目膚色髮色都與本朝人不同的胡人害怕，畢竟據(jù)說從沒見過胡人的，看到他們這不同的長相，又不同的穿著，有把他們當(dāng)作妖怪的。卻見謝蘭馨只是好奇，並沒有害怕，才放下心來。

“這兒的胡人果然多啊，她們都是從哪兒來的啊？”

謝蘭馨只是感慨，並沒有問人的意思，顧謹(jǐn)聽到了，便像她一一介紹：這是大食人、這是波斯人、這是西域來的回回等等，告訴她那些地方的大致位置。

這些，謝蘭馨有知道的，也有不知道的，聽顧謹(jǐn)這麼一說，都更清楚了，而且以往書面上或者偶爾那麼一見一聽所知的一點兒內(nèi)容，現(xiàn)在變得清晰具體了。

“世兄真是見多識廣。”謝蘭馨便讚了一句。

天青和月白顯得對顧謹(jǐn)更是佩服。

暮雨也在心裡暗暗誇顧謹(jǐn)做得好：就該這樣啊，主子就該多表現(xiàn)表現(xiàn)自己啊，不然謝家小姐怎麼會被你吸引呢。其實今年以來的幾樁事，主子已經(jīng)打下了十分好的基礎(chǔ)了的，今後再接再勵就夠了。

然而顧謹(jǐn)卻十分對不起暮雨的看好，他馬上便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小的時候淘氣，整日亂跑，沒少來西市，和對這些胡人自然就熟悉了。”

暮雨心道：我的主子啊，就算這是實話，你也不該這麼說啊，這麼一說，高大上的形象一下子就變成了頑童形象了。

的確，聽了顧謹(jǐn)?shù)脑挘x蘭馨便想起來顧謹(jǐn)以前的那些事兒來，就憑自己和顧謹(jǐn)?shù)哪切﹥航佑|，就足夠知道顧謹(jǐn)這話不是謙虛，是實實在在的。那時候自己可沒少因顧謹(jǐn)生氣，那時候，自己哪天不罵他幾句壞小子，哪裡想到如今會有這麼和睦的時候。現(xiàn)在會想起那些事兒來，似乎那些矛盾糾葛都不算什麼了。

謝蘭馨不由低聲道：“其實我小時候也有些兒淘氣。”

顧謹(jǐn)不由露出個微笑來。

暮雨看著他們這個氛圍，心道：難道是錯有錯著？

胡市這邊買賣的自然更多的是胡人的玩意了，各色的香料、衣料、珠寶首飾、美酒美食等等，謝蘭馨跟著一一看過，不過那些香料珠寶首飾之類的上好的都價值不菲，謝蘭馨只看了，並沒有下手買，只買了幾支樣式精巧的琉璃簪，並一對鑲金剛石的耳環(huán)，都不是十分貴的。

顧謹(jǐn)在暮雨的暗示下，有心要給謝蘭馨買點兒什麼，但總覺得買釵環(huán)之類的送女孩子，似乎有那麼點私相授受的味道，不大合適，便十分猶豫。

暮雨沒辦法，只能鼓動他帶謝蘭馨去看胡市裡的百戲，也許有機會叫他顯露一點什麼能耐。

謝蘭馨對那些百戲果然看得十分歡樂，跟著旁邊的圍觀人羣一起拍掌歡呼，毫無淑女的形象，激動處，拉著旁邊的人不住地說：“怎麼做到的啊？怎麼這般厲害啊！”

顧謹(jǐn)看著謝蘭馨抓著自己衣袖的手，一時楞住，竟忘了給謝蘭馨解說。

謝蘭馨這時候也不等著解說，很快就又被新的把戲吸引住了，一會兒便又鬆開手，去叫天青她們給賞錢。

他們一行一直在西市逗留到日影西斜，天青驚覺天色已晚，再三催促，才依依不捨地準(zhǔn)備離開。

顧謹(jǐn)因記著暮雨說的要給謝蘭馨買點兒什麼，便一直想著這事，轉(zhuǎn)眼看到一家有些眼熟的鋪子，便忙招呼謝蘭馨：

“世妹，前頭那家的葡萄酒十分不錯，你要不要去瞧瞧。”

“是嗎，那我倒要去瞧瞧，好的話，我買了給我爹爹喝。”謝蘭馨便應(yīng)了。

顧謹(jǐn)便介紹：“這家店在這兒也開了多年了，名聲不錯，有許多人專程到這兒來買葡萄酒的，對了，有一款兒玫瑰紅，女孩兒也可以喝的，據(jù)說十分好入口，味兒也十分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