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驚一場，捕役只拐入衚衕看看，空無一人，遂離開。

耳聽這戶人家正房的門啓開，蕭乙拉著李青昭迅疾離去，於衚衕口分別，李青昭依依不捨，滿身的找，想找個信物，沒有絹帕，沒有玉佩，沒有手鐲，沒有耳璫，只有一支簪子還得用來綰髮髻，最後這身衣裳可以利用，竟毫不猶豫的脫下外面的棗色刺著大幅牡丹圖案的長褙子塞給蕭乙。

“我表妹人很好，但方纔的事，我估摸換了她，一準(zhǔn)是一拳打在你鼻子上，所以你別忘了我。”

樸實的語言，滑稽的舉動。

蕭乙垂頭看看手中的褙子，方想說這個就不必了，孰料李青昭已經(jīng)害羞的跑走，他於風(fēng)雪中孓然而立，望著李青昭寬闊的背影，沒來由的，非常不捨。

李青昭一路迎著風(fēng)雪回了祖家大院，少了件褙子護(hù)體，凍得瑟瑟發(fā)抖，善寶見了甚感蹊蹺：“你這是？”

李青昭打了個噴嚏，隨後甜蜜蜜的把她與蕭乙的邂逅講給善寶聽。

雖則蕭乙只是個家將，只要表姐喜歡，善寶應(yīng)該爲(wèi)她高興，且表姐真是老大不小了，然而，蕭乙是陵王的人，而陵王意圖篡位，蕭乙跟著他，最後的下場便是身首異處，善寶把這個說給李青昭聽。

李青昭頭一低，雙手絞在一處，從未有過的小女兒情態(tài)，縱使她口口聲聲說喜歡祖公略說喜歡秋煜甚至阮瑯等等太多男人，但很少表現(xiàn)出羞澀，所以善寶知道，表姐是動了真情。

李青昭聲音更低：“可怎麼辦呢？”

忽而擡頭淚盈盈看著善寶：“表妹你那麼聰明一定有辦法的對麼?！?

善寶想說我的辦法就是你不要與蕭乙來往，怎奈狠不下這個心，於是點頭：“當(dāng)然?！?

她承諾給李青昭的辦法，就是要挽救蕭乙，這，談何容易。

而談到這裡，善寶忽然一拍腦袋，蕭乙殺了俞有年，那麼青萍該當(dāng)如何？一者，沒有俞有年的庇護(hù)，青萍在俞家會是什麼下場？文婉儀又會不會重新對付她？

善寶做了決定：“明兒你陪我去俞家弔唁?！?

李青昭點頭答應(yīng)，又擔(dān)心：“表妹你會不會把蕭乙捅出去？”

善寶淡淡一笑：“俞有年不是什麼好東西，把青萍折磨得不輕。”

李青昭總算長出口氣。

善寶想的還有另外一樁，蕭乙爲(wèi)何要殺俞有年？一個是陵王的家將，一個是木幫大櫃，毫無交集的兩個人。

李青昭道：“這個我忘記問他了，下次我給你問問?！?

善寶隱隱感覺，或許此事與文婉儀有關(guān)，因爲(wèi)俞有年同陵王之間所能聯(lián)繫上的，就是他們同時認(rèn)識文婉儀，而一個幫派之內(nèi)難免會發(fā)生這樣那樣的齟齬，小的是爭吵，大的可上升到謀殺，文婉儀是總把頭，俞有年是大櫃，上下層之間更容易涉及到利益問題，想想俞有年剛被文婉儀利用，把參幫幫夥收買過去，如今就給她卸磨殺驢，也真夠可悲的。

思緒遊走到這裡，善寶心頭一喜，俞有年沒了，參幫的那些幫夥，會不會重新回到自己這方呢？

但，自己是絕對不會讓他們這麼輕鬆回來，否則以後可怎麼管人。

雪落一夜，次日一早，推門都有些費力，所用粗使的婆子齊齊出動，開始清理後宅的雪。

善寶有事放不下，在婆子們剛掃出一條通往前面的窄路時，她就帶著一干人就去了俞有年家。

因是被刺殺，俞有年的屍首並不在家裡而是在義莊，善寶到俞家時，青萍不在，善寶於是又趕到義莊，果然是，青萍同俞家人都在義莊看俞有年。

義莊內(nèi)哭聲一片，另有衙門的人，秋煜和司徒雲(yún)英並仵作正在二次驗屍。

善寶到，秋煜微微一笑算是招呼，然後繼續(xù)聽仵作講俞有年的死因。

善寶瞅了個便當(dāng)，拉著青萍來到義莊外面的一個小亭子裡，大冷天的，不方便坐下，彼此站著，善寶看青萍竟毫無一點淚痕，好奇道：“俞有年，對你不錯的，聽說還把你扶正了?！?

青萍一身縞素，鬢邊插了朵白色的絹花，另有一種風(fēng)情，吐氣呵手，又將手抄在襖袖裡，目光迷茫的看著亭外耀眼的積雪，苦笑：“他不扶我，俞家就沒了當(dāng)家奶奶，誰照顧他那幾個兒女呢，他一時半會又娶不到合適的女人，恐他尋到合適的女人，我差不多就得淪落成他俞家的丫頭，他那樣的男人，不會對誰動真感情，放了我在家裡替他管著事，他自己就十天半月的留在鎮(zhèn)裡同姑娘們尋歡作樂，他死了，我不會哭，更不會痛苦，反倒感覺輕鬆了。”

說到此處看向善寶，臉色有些黯淡：“大當(dāng)家你說，我這個女人是不是太狠心了?！?

自己並不詳細(xì)瞭解青萍同俞有年之間的事，遑論男女之間更是見仁見智，又豈是自己妄加議論的，善寶跳開這個話題，而是道：“眼下，你有什麼打算？離開俞家，我?guī)湍悖氵€年輕，不愁找不到好男人?！?

青萍一陣子沉默不語，似乎在糾結(jié)什麼，善寶也就陪著她沉默，發(fā)現(xiàn)秋煜從義莊內(nèi)走了出來，左顧右盼，似乎在找她，善寶沒有迴應(yīng)，因爲(wèi)她有更重要的事需要青萍。

青萍也看見了秋煜，雖然不知秋煜是在找善寶，但她是俞家當(dāng)家奶奶，恐衙門有事找她，於是匆匆直言道：“若我說，我想留在俞家，我甚至想接過俞有年的那個大櫃噹噹，大當(dāng)家的可否願意幫我？”

她竟有，這樣的野心，善寶遲疑下：“你爲(wèi)何有此想法呢？”

青萍自嘲的一笑：“我知道我不配?！?

善寶忙解釋：“你知道我從來沒有瞧不起你，否則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幫你。”

青萍點頭：“大當(dāng)家對我如再生父母，我感念大當(dāng)家的恩德，是我自己覺著自己微賤，單我若離開俞家，除非在大當(dāng)家你的身邊，否則文婉儀便會要我死，可是我去大當(dāng)家你的身邊做個丫頭，又會給文婉儀笑，而我僅僅做俞家的當(dāng)家奶奶，此後一家的生計便沒了依靠，更重要的，俞有年那幾個未成年的孩子可憐，我走了，誰來照顧他們?！?

善寶很是懷疑，青萍想做木幫大櫃，也不排除她想對付文婉儀的可能，這，自己何樂而不爲(wèi)呢，於是道：“先處理好俞有年的死，改天，我們好好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