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傳說總是不可靠的。
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江湖大了什麼鳥人都有,捕風(fēng)捉影的事時有發(fā)生。
但爲(wèi)何勾戈進了傳說,善寶甚覺稀罕,認(rèn)識幾個往來南北的老客,閒談時碰巧聊到這一宗,幾個老客都曉得勾戈之所以被傳說,是因爲(wèi)她喜歡到處遊走,貌美,被人調(diào)戲,於是調(diào)戲她的人有給她卸下膀子的有給她打斷腿的,這麼狠辣,可不就是殺人不眨眼的女魔頭。
堂堂一國之公主,混跡於江湖,真是讓人唏噓不已,善寶隨口道:“我倒真想看看那勾戈公主,我對她可是如雷貫耳呢。”
善寶的意思,勾戈在手抄本的故事裡經(jīng)常出現(xiàn)。
老客們領(lǐng)會錯誤,以爲(wèi)她對勾戈如何神往,一來二去,話就傳到了勾戈耳朵裡,所以,她真的來了雷公鎮(zhèn),因爲(wèi)她也對善寶如雷貫耳。
時節(jié)到了初冬,參幫各派均輟棍,又要閒一個漫長的冬季,善寶這幾天琢磨著或許可以讓幫夥們做些其他的事,然而祖家商號上空位有限,更因爲(wèi)打漁漁幫不準(zhǔn)伐木木幫不準(zhǔn)打獵獵戶有意見,除了這些,還能做些什麼呢?
她突然想到了制墨,繼而又想到了制炭。
制墨她曾經(jīng)試過,效果不錯,制炭不過是因爲(wèi)想到守著這麼大的林子。
說幹就幹,找來參幫的幾個參把頭,本幫的翟老鬆和魯邦的朱老六拍手贊成,另外幾個參把頭存懷疑態(tài)度,如淮南幫的江道遠(yuǎn),冀州幫的張懷有,滄州幫的洪五爺,他們是覺著這些幫夥只會放山挖參,制墨制炭,與挖參完全是兩回事。
善寶笑了:“你們還不知道吧,我其實是個女人。”
幾個參把頭:“……”
善寶不理他們驚駭?shù)哪抗猓^續(xù)道:“我真的是個女人。”
幾個參把頭立即把眼睛對準(zhǔn)了她,左看右看,你就是個女人,沒誰把你當(dāng)個男人啊。
旁邊坐著的李青昭也歪著腦袋看過來,忽然想起善寶曾經(jīng)給她講過的一宗事,那就是京城顏家有兩個女兒,卻當(dāng)做兒子來養(yǎng),後來還娶了妻生了子。又想起善寶還給她講過的另外一宗事,江南有個大戶人家的小姐,一心想找個俊朗的郎君,後來果然找到了,卻是個江湖女賊女扮男裝,新婚夜盜走了那小姐近一半的家當(dāng)。
李青昭間歇性聰明發(fā)作,一拍腦袋明白是怎麼回事了,神秘兮兮的過來附耳善寶道:“你是不是男扮女裝嫁給了祖百壽,然後毒死了他,於此你霸佔了整個祖家和參幫。”
善寶隨手抓過一條剛擦過鼻涕的帕子塞住了她的嘴。
然後話鋒一轉(zhuǎn),對那幾個參把頭道:“既然我是個女人我都能管著參幫,爲(wèi)何參幫的幫夥不能制墨制炭?”
原來如此,她竟然是這麼個意思。
幾位參把頭覺著有理,可是仍舊擔(dān)心,滄州人人習(xí)武,洪五爺也是個練家子,性情也直,他道:“咱們從滄州來的時候可都是衝著長青山上的棒槌,制墨制炭,恐那些個幫夥不肯做。”
他的意思,制墨制炭,幫夥豈不是成了作坊工,大家當(dāng)初來闖長青山,都是抱著挖參發(fā)大財?shù)膲粝耄l肯去做工,月月領(lǐng)那微薄的工錢。
這個善寶不是沒想到,即便是朱老六,聽父親說來雷公鎮(zhèn)也是想挖參發(fā)財?shù)模L青山因爲(wèi)出產(chǎn)人蔘而被籠罩了一股神秘的色彩,各種民間傳說層出不窮,當(dāng)年自己在濟南時,父親說有個好友叫朱老六在長青山挖參呢,善寶就無限憧憬,希望有朝一日能來長青山看看,挖參那時沒想過,想著遇個仙煉個丹啥的,外間人,來闖長青山,都是衝著這能一夜暴富的棒槌,所以讓他們放下暴富的夢想來一天天勞作制炭制墨,當(dāng)然不容易說服,但自己這制墨制炭是放在冬日不能放山的時候,她把這個告訴了幾位參把頭。
張懷有素有小諸葛之稱,他沉吟半晌道:“其實能在閒著的時候補貼家用,幫夥們應(yīng)該能幹,但是一旦春暖花開,幫夥們都去放山,難不成這作坊就停工?”
有了作坊就有訂貨單子,這是相輔相成的事情,老客何時來買貨人家不一定事先告訴你,你突然停工,怎麼買賣。
停工也不是不可以,善寶還有另外一個想法,那就是讓幫夥們家裡的女人來做接替,這也只是個想法,讓女人拋頭露面出來做工,怕大家有意見,除非是窮到揭不開鍋的人家,哪裡還能忌諱太多。
所以,善寶道:“放山時節(jié),當(dāng)然停工,制炭制墨,都需要燒窯,天熱也難捱,反倒放在冬季做舒服些,另外咱們可以囤貨,不怕沒貨賣。”
所有的一切也只是個初步打算,具體的細(xì)節(jié)還有待商榷。
事情暫時定下,參把頭們紛紛離開。
善寶拿過筆墨,一步步的勾畫,制墨制炭到底都需要什麼。
李青昭還在糾結(jié)方纔那件事,歪著腦袋看錶妹:“你確定你不是假冒女子來騙祖家的萬貫家財?”
善寶的思緒被打斷,氣急敗壞的用狼毫指著她:“我們從小在一起,你覺著我像個男人嗎?”
李青昭想了想:“這也不好說,我可是聽鄰居孔老三的兒子這樣說過你,善寶,你要是女人就嫁給我,除非你是個男人。”
善寶愣愣的:“這話有什麼奇怪的?”
李青昭道:“事實上你沒有嫁給孔老三的兒子。”
這不過是孔老三兒子耍的嘴上功夫,這麼簡單的文字遊戲她都不懂,善寶覺著有必要爲(wèi)這個表姐指點迷津,於是指著她道:“表姐,你要是個女人你就趕緊離開,除非你是個男人。”
李青昭認(rèn)真琢磨下表妹的意思,麻溜的下了炕,颼颼的出了抱廈,以此證明她是個女人。
抱廈內(nèi),善寶一邊繼續(xù)勾畫一邊得意道:“清靜了。”
正此時,李青昭咚咚的跑了回來。
善寶按著額角,不耐煩道:“又怎麼了?”
李青昭手指門口卻不說話。
善寶伸長脖子望過去。
門開了,小丫頭阿鈿倒退著,橫著雙臂攔著逼進來的一個女人:“沒經(jīng)過通稟大當(dāng)家的,你怎麼能進來呢。”
那女人高聲一笑:“本公主沒有哪裡是去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