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可是祖祠，人多手雜，平時還有僕婦經常擦拭鹿鳴鼎，怎麼沒人發現它的異常？
鹿振先讚許地看她一眼，還是姑娘家心細。
“我若不用訣啓動鹿鳴鼎，平時這黃銅片也被裹在鼎壁當中，別人都碰不著。”鹿振聲也知道鹿飛煙想說什麼，提前堵她的嘴，“祖傳的仙寶，能讓人沒事兒就隨便碰來碰去麼？大帝您看，還要不要繼續呢？”
這時候他反而鎮定了。料想衆目睽睽之下，除了龍神軍之外還被所有鹿家人圍觀，九幽大帝怎好收手說不測了？
賀靈川微微一笑：“天下的道理，說不過‘名正言順’四個字。”
衆人皆道：“正是！”
即便九幽大帝想當鹿氏家主，也得名正言順，否則難堵悠悠衆人之口，牟國後面也一定會找硬茬。
賀靈川右手攏在腿側，輕輕一彈披風。
血魔即道：“我盯著你。”
有什麼意外，它會第一時間出手防護。
萬俟豐命令周圍的人都退開幾步，給這場測試騰點地方。
賀靈川對所有人道：“不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許上前。”
衆人應了。
隨後，他左手在胸膛上輕輕一抹，緊接著就摁在了黃銅碎片上。
鹿振聲目不轉睛。這就是關鍵時刻，成敗在此一舉！
他當然撒謊了。
黃銅碎片能不能測出氣運之子？可以。
但只需要被測試人擠一點鮮血，滴進爐子裡的水面就行了，絕不能親自觸碰黃銅碎片！
一千二百年前和六百年前，鹿家的氣運之子很可能不小心誤觸了這塊黃銅碎片，結果當天暴斃！
但他們被載入族史的死因，是敵人暗算尋仇，因爲他們不僅筋骨寸斷，臨死之前的姿態還特別奇怪：
居然是跪著死的。
鹿振聲爲什麼會知道？那是因爲他自己年輕時遊學牟國，曾經在某個書院不起眼的角落裡讀到一本秘史，上面記載一些仙人過往。裡頭不僅提到鹿家先祖，還明確寫道，鹿家先祖曾經手刃一名大天魔，獲取許多戰利品，但他也被天魔留下的遺寶所傷。
那件寶物，同時奪走了他幾名大弟子和子孫的性命。
而他的子孫，都是跪著死去。
鹿家先祖後來回到祖籍地生活，教導後輩，並在十餘年後離世。
鹿振聲看完之後反覆品評，發現把事實拼湊起來就是：
天魔遺寶乃是大兇之物，不僅害死鹿家先祖的身邊人，甚至連他自己都可能因此短壽。
要知道仙人的壽元很長，長生不老都是基操。仙祖爲什麼在仙魔大戰後只活了十幾年，就仙逝了？
或許他在大戰中受了重傷。但鹿振聲還是覺得，極可能跟那件天魔遺寶有關。
所以他在翻閱了歷史上兩位氣運之子的死亡事件後，認爲他們也是被秘寶所殺。
所以仙祖才用鹿鳴鼎裹住碎片，不讓它直接與人接觸。
既然如此，那今天就請老祖宗出手，用秘寶替他鹿振聲除掉眼前這個天大禍害！
既然明知他有心害己，賀靈川也不會莽莽撞撞地徒手觸碰。
他已經把神骨項鍊藏在掌心，這一下輕摁，也是讓神骨項鍊先接觸黃銅碎片！
大方壺已經急不可耐，他倒要看看，這黃銅碎片能怎麼害他。
哪知神骨項鍊纔剛接觸這塊碎片，整隻香爐忽然震顫起來，引動衆人一陣驚呼。
那程度像九級地震，爐子就差原地起跳了。
要不是爐裡裝著水，這會兒大概就會嗡鳴起來，如同它的得名。
與此同時，爐身上的金絲也湛亮起來，那光芒比豔陽更耀眼，周圍的人只覺雙目刺痛、眼冒金星，趕緊轉頭。
但賀靈川注意到，黃銅碎片還在原位置上，並沒有被神骨項鍊吞吃！
這可是破天荒頭一遭。
要知道神骨項鍊對於“沒有抵抗之力”的寶物，向來都是一口燜下。現在這是怎麼回事，黃銅碎片太硌牙？
只這一下子，賀靈川就知道此物了得。
不過幾息之後，金光一收，黃銅碎片就不見了。
雖然它抵抗激烈，但神骨項鍊還是把它收了進去。
有波折，但結果仍如賀靈川所料。
不過這到底是什麼東西，怎能硬生生抵擋大方壺？
鹿振聲見狀眼前一黑，身體搖了兩下差點倒地。鹿慶安也沒心思扶他，只來得及驚呼出聲：“這是怎麼回事！”
仙祖遺寶去哪了？
最重要的是，九幽大帝爲什麼還好端端地？
賀靈川緩緩收手，甩了甩臂上的水珠，一派從容。
鹿慶安即質問他：“黃銅碎片呢？你通不過測驗，就把我鹿氏遺寶藏了起來！”
他的反應也很快，立刻當著所有鹿家人的面質疑九幽大帝：
原來測驗可以隨便做，但測試結果不給你們看。我藏起來了。
賀靈川面沉如水：“這是大兇之物，觸碰之人必死。鹿振聲，你用它害過多少人？”
鹿振聲也回過神來，大聲辯解：“大帝這是何意？你把我鹿氏仙寶還回來再說！”
賀靈川正要開口，卻覺神骨項鍊在他手心猛彈一下，像是有什麼東西要被釋放出來。
下一瞬，衆人就見他掌心冒出萬千金絲，順著手背一路傳導到手腕上！
萬俟豐大驚：“主公！”
他們都能瞧見，金絲在賀靈川皮膚底下游走，一邊發光，讓他整個人看起來都是金光熠熠。
這種光芒，絕對不正常！
賀靈川也有些驚訝，下意識運起真力抵禦。
然而真力掃蕩全身，竟然找不到入侵者！
大夥兒眼睜睜瞧著這些金絲侵入九幽大帝的身軀，但賀靈川內視，肌體之內空空蕩蕩、乾乾淨淨，就好像金絲只是幻覺。
然而，這斷不可能只是幻覺。
鹿振聲更是看得大氣都不敢喘。他的算計沒錯，仙祖的秘寶一定會對九幽大帝起效！
殺了他，一定要殺了他！
連仙人都束手的天魔秘寶，一定能奪走九幽大帝的命！
賀靈川心中，卻升起一絲明悟：
這顯然是武力、神通、詛咒之外的力量，因此只用真力是無法應對的。
但大方壺吸走黃銅碎片之後又奉還給他，是不是篤定他能扛得下來？
這一瞬間，賀靈川感覺到身軀無比沉重，肩頸和後背像是突然壓下一座大山！
有個威嚴浩大的聲音迴盪在他耳邊，如同黃鐘大呂：
“跪下！”
賀靈川這身軀千錘百煉，在木王鼎內都能闢火闢毒安然無恙，此刻竟然腿肚子打抖，脊椎骨也被壓得喀啦作響。
這響聲，連邊上的黑甲衛士都能聽到。
他再不低頭、再不跪下，恐怕骨頭就要斷了！
那聲音冷漠，但是讓人心魂震顫：“再不跪下，必死無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