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魔需要的魘氣並不能單獨收取，也不能從天材地寶靈丹玄晶之中獲取，倒是能齊心協力，也不必像仙宗仙人對屬國需索無度。至少貝迦創立之初，妖帝在這一方面的壓力很小。”
賀靈川但聽不語。辛乙說的是事實，不過是大方壺製造出刑龍柱之前的事實。
世間有了刑龍柱，魘氣對於異界的天魔來說，再也不是普惠性質了，再也不算雨露均沾。
天魔的貪慾又怎可能不如仙人？從前祂們看似翩然物外，只不過是因爲沒有單獨攫取魘氣的途徑。
只要有條件，天下烏鴉一般黑。
“所以呢？”賀靈川問得很直接，“在辛先生看來，要如何才能成功立國？”
這裡說的“成功”，可不是建立一個國家就算完事。它得發展、它得壯大，它得能在天魔與靈山的對抗中出力。
“我方纔說了，‘人’最重要。”辛乙正色道，“其實，是穩定最重要。穩定的治國思路、穩定的路線方針、甚至是穩定的執政者！這才能一以貫之、初心不改！”
“人間有一句話，老子英雄兒狗熊，此事莫之奈何，非人力可以掌控。如果當年的虞國國君可以順順當當再堅持三四十年，說不定可以給國家打好根基，綿延福祚。”辛乙認真道，“你看貝迦歷世六百年，換了幾任妖帝？”
“至今不過三……”賀靈川馬上改口，“兩任。”
“不錯，龍族壽命悠長，妖帝執政都能好幾百年，非常穩定。”辛乙道，“他們對於政權、對於臣子的把控，何其牢靠？若像人類君主這樣幾十年一換，每次更替都有巨大風險，你哪知道換上來的到底能不能行？”
“說得也是。”對一國之君來說，好兒子不一定是好帝王，這大概率是開盲盒。
按照辛乙的邏輯推導，北方妖國的確有多方面的優勢。
孫茯苓拿起賀靈川剝好的花生吃了，隨口道：“讓大仙人來當帝王，這主意怎樣？至少他們長命，又能一言九鼎，他們手下人多半也不會再與其他仙人勾結，這政權不就穩定了麼？”
賀靈川一豎大拇指：“這思路好啊。”
孫茯苓瞥他一眼，拿不準他真是誇她還是諷刺她。
“難矣。”辛乙今天快把一個月的氣都嘆完了，“莫說真仙，就是仙人都沒辦法長時間入世。真仙執掌靈山就已經勉爲其難，還要定期輪換；即便讓仙人執掌人國，要不了多久也得去閉關修行，否則修爲漸失，會像人類一樣衰弱和老死。你看，這不又是換人？誰知道接任者水平如何？”
賀靈川假意道：“如果讓他抱著玄晶，在帝王之位上過日子呢？”
“普通仙人治國，如何可以服衆？若請真仙治國，維持他在人間正常行動所要消耗的玄晶，又得是什麼量級？區區小國，如何負擔得起？”
賀靈川撓頭。
說得也對哈，千幻真人煞費苦心在閃金平原佈下倒反天罡大陣，傾閃金之靈氣供他和幻宗所用。這一方面是因爲他生性貪婪，但另一方面也說明，真仙對玄晶的需求量就是大得離譜！
水缸是養不了巨鯨的。
“那麼，這問題無解？”賀靈川惋惜，“可惜了一個好構想。”
辛乙一枚棋子在指間轉了半天，也沒落下去：“誰說不是呢？”
“這一子就要定勝負了。”孫茯苓笑道，“辛先生，請。”
此時棋局漸漸明朗，她不僅掰回賀靈川先前的劣勢，反過來還對辛乙一陣圍追堵截，讓他滿臉鬱結。
辛乙張口欲言，牆外忽然飛下一隻紙鶴，撲扇著翅膀落到辛乙面前。
他拿起紙鶴展開來一看，馬上就說：“哦，許院長找我。”
孫茯苓敲了敲石桌：“下完棋再去吧。”
辛乙連忙站起來，一臉嚴肅：“許院長喊得急，估摸著有什麼事兒。嗯，正事要緊，這一局就先放著，咱改天再續。”
兩人也不能強行把他再按坐下去，只得送他出門。
口裡說急，辛乙還有空拿油紙包了一點板栗和花生，往袖底一揣：“我先去也。”
說罷大步離開，頭也不回。
賀靈川抱臂倚在門框上，看著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直到不遠處的居民跟他打個招呼，他纔回過神來，一轉頭瞧見孫茯苓站在身後，似笑非笑：“辛先生離開，有點倉皇呢。”
賀靈川實話實說：“跟你對弈，連許院長都得倉皇，何況是他。”
“你又套他的話？”
“哪有，朋友閒侃嘛。你看哪些爺們兒聚在一起不吹牛不罵人不抱怨？”賀靈川伸個懶腰，“走，吃葡萄去。”
……
半個時辰後，胡旻趕來通知：
鍾指揮使有請。
賀靈川微訝，因爲鍾勝光一個時辰後就要召集衆將開會。現在是喊他過去，私聊？
鍾勝光還是一如既往的忙碌。賀靈川進署衙時，鍾勝光正在會見幾名客商，但一聽說賀靈川來了，就三言兩句結束對話，再叫人送客。
鍾勝光招呼賀靈川進公辦房，第一句就是：“辛先生說，先前在你那裡下棋？”
這裡的金桂也開了，秋風送香。
“是啊，辛先生棋藝好，不愛找許院長，倒願意找我對弈。”
“說不定，他把你當作勢均力敵的對手。”鍾勝光這話或許無意，賀靈川聽了卻心中一動。
寒暄完畢，鍾勝光揮手佈下一個結界，纔對他道：“我們剛打下仙由，貝迦就惱羞成怒。據東邊傳來的消息，貝迦大軍一個月內能趕到玉衡城東線。”
“一個月？”賀靈川失笑，“這麼慢？”
“以貝迦的效率，不算慢了。他們還要橫跨整個西羅國。”鍾勝光有意無意道，“再說，他們有什麼好著急的？仙由已經被我們打下來了。”
賀靈川眉頭一挑。
“不過，這回的陣容要比上一次強大得多。除了伏山烈之外，猛山國的妖王也會隨隊親征。據說還有幾位名將，未來幾天會彙總過去。”
哦，陣容強大，但是行軍慢慢悠悠？